時光荏苒,三年後。
李如雁在一張嶄新的大床醒來,醒來的當下她甚至有些迷惘,目光透過五指間隙看向陌生的天花板燈座。她有種躺在棉花田的感覺,她知道棉花長在樹上,一時半刻不知道怎麼形容所以用了「棉花田」這個詞。重重疊疊的棉花在她的身下,好舒服,好溫暖,好放鬆,她第一直覺這張床一定不是她的床!
她為什麼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呢?誰帶她來?這裡又是哪裡?休憩片刻中斷的記憶浮現心頭⋯⋯她轉頭看向酣睡身側的男人,她終於想起全部--
不久前研究所的面試通過,她便以研究所繁忙當作在外租房的藉口,廖牧師沒有多問便答應。
繁忙是真忙,還沒開學她已在實驗室忙進忙出,她的學姐洪淑玫挺著大肚子交代她:「我快到預產期,已經跟導師請假。如雁,你的實驗室操作還算熟稔,到時有個國外回來的學妹,你帶她操作。」
淑玫學姐在一張彩色廣告紙後面寫下交待新同學的項目,導師交待要仔細閱讀的文獻,實驗室現階段做的實驗⋯⋯琳琅滿目寫了一大張。這張廣告紙放在她桌上,暫用馬克杯壓著。等她拉著推車,領取完實驗室器材回到實驗室,那張備忘錄已經不翼而飛!
她四處問人,琳貞學姐告訴她:「小胖要去回收場,順道幫你收了桌上廣告紙。」
她又找到正在飲水機前喝茶的小胖,小胖一聽嚇一跳,讓喝進嘴裡的茶噎到,咳了好幾聲才聽見小胖清晰的聲音:「羅哥也在找房子,他將那疊廣告拿去看了!」
她找到羅達明時,羅達明正在看租屋廣告,還將淑玫學姐的備忘錄擇出來還她,看著她氣喘吁吁杵在面前的模樣笑了:「淑玫太過節儉,要是備忘錄被當成廢紙丟掉就糟糕了!」
寫滿備忘錄的紙背面是彩色的臍帶血廣告,羅達明笑著搖頭,隨手拿了透明資料夾將四處流浪的廣告紙夾入,交還給她,一面問她:「我也在找房子,離學校近一些比較方便,不如我們一起看房子?」
後面幾個星期她們看遍租屋公司的房子,不是預算太高,就是地點偏遠,她最後選了一間不遠不近,價格不算太低的套房。房仲正幫她們約屋主看屋,她們走出來在對面便利商店買了咖啡,坐在客席喝著。
羅達明或許見她蹙眉,問她:「這間房子不滿意嗎?」
她抿了一口咖啡後答:「離學校雖然不算遠,不過那個地區龍蛇混雜,小琪來找我我真的有些擔心!」話說完她又點開手機看沙發床,問羅達明:「哪款好些?」
羅達明瞥了一眼,問:「你要留小琪住宿買的嗎?」
她正滑著螢幕讓羅達明看另一款,不料羅達明問:「你只想到佳琪來找你的過夜問題,我來找你呢,上哪裡過夜?」
她的臉像燒起來一樣,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佳琪沒來自然能留你過夜。」
羅達明笑得眼睛都瞇了,說:「我這學期的助教工作同樣繁忙,也打算搬出來,預算大概有兩萬元。我們倆的預算加在一起,租個三房一廳應該沒問題吧?客房留給小琪,剩下的我們一人一間。」
她知道這是羅達明邀她同居的意思,害羞之餘內心有些雀躍,點了點頭。
之後她們一起逛家具,羅達明說主臥讓她住,她本想挑便宜的單人床買,沒想到羅達明已經刷卡買了最高級的雙人床墊,並要求他們搬進主臥。
後來他們買了床單,枕頭,買了成對的馬克杯,買了簡單的廚房用具,買了盥洗用具,買了款式一樣的男女拖鞋。
塵埃落定,一連床單都鋪好時羅達明對她伸出手,她很快的投入羅達明的懷抱。
他們相擁、接吻、在床上探索彼此,最終合而為一。激情時羅達明總是喚著她的名字,酣暢淋漓的性愛有如綻放夜空的絢爛煙火,她們眼裡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它。
當絢爛歸於平靜,寂靜還於夜空,她們一起躺在那張嶄新的大床上,羅達明伸出大手在她眼前晃著。她失笑:「這是在玩影子遊戲嗎?」由於害羞,歡愉的情事之前關了燈,從窗外透進來的光芒掩映著羅達明的手,使得他的手指更顯修長。
她正感嘆著學音樂的人手指真漂亮,羅達明說:「伸出你的手來。」她以為羅達明想牽她的手,大方的伸出手來,不料羅達明早有預謀似的往她左手無名指套上戒指,說:「雁,天亮之後我們結婚吧!」
她拉住羅達明的右手,卻見羅達明伸出的左手早就帶著戒指,成對的戒指在昏暗的房間閃耀著光芒。她的內心油然升起一股喜悅,問:「為什麼忽然想結婚呢?」
羅達明看著她,他的臉龐彷彿幽暗中微弱光芒的匯集處,她聽羅達明說:「我們交往五年了,遲早會走向結婚,在我考慮同居之前買了戒指,如果你答應同居,我就求婚。」
她滿心歡喜,頻頻看著手上戒指:「五年過得真快啊,不過五年就結婚真讓人意想不到!」她將手高舉,戴戒指的那隻手換了好幾個姿勢,忽然羅達明的手伸過來與她十指相扣,她笑了,羅達明與她對視後也笑了。
羅達明說:「我在專櫃前遇見蕭芳澤,他跟著我走進去,我們各自挑戒指。他看了我挑的問:『羅哥,你要求婚嗎?』我反問他:『難不成你也求婚?』蕭芳澤無奈的搖頭:『小琪說:別人交往期間潘朵拉都不知道串了幾條,我只收過貓眼石吊飾。』我問:『小琪什麼時候這麼拜金了?』蕭芳澤答:『這倒不是⋯⋯』」
她聽見立刻答:「小琪不可能拜金,她應該是故意刁難阿澤!」
羅達明點頭:「蕭芳澤也是這麼說:『小琪不是拜金女,她只是喜歡刁難我。』」
她尋思岔開話題:「不知道她們大學待得習不習慣。她們跳級,反倒跟廖大小姐同班,也不知是好是壞?」
羅達明不懂她岔開話題的原因,兀自繼續剛才的話題:「蕭芳澤買了可以串在鏈子的戒指,也算符合他們年紀。」
她無奈的看著羅達明,羅達明將她摟進懷裡:「雁,很多事情並不是不說就不存在。小琪這麼彆扭下去不是好事。任蕭芳澤個性再好,早晚會生氣!」
她答:「我見過她們大吵好幾次,然後又默默和好如膠似漆。」
羅達明說:「竟然是這樣,現在的小朋友將愛情當遊戲已經稀鬆平常了嗎?」
她哭笑不得:「小琪的個性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彆扭?」
羅達明想了想,答:「也許在她被陳嘉怡霸凌之後?」
她擔憂看向羅達明:「你也這麼認為嗎?」
她的長髮掠過她的眼睫,羅達明伸手將她的髮絲勾在耳後一面說:「最早的小琪乖巧而熱情,那件事之後對人總是疏離,不知陳嘉怡對她說了什麼話讓她記住,或許傷害了她。」
羅達明又說:「這種事只能她自己覺醒,她永遠管不住別人的嘴巴,只能讓自己不在乎那些無聊的話。我們明早要去公證,今晚也算春宵吧?再來不聊小朋友的戀愛遊戲。」
她枕在羅達明的臂彎裡說:「好。」逐漸睡熟。醒來就是現在了,她一張眼居然分不清東南西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在舒適的大床上,直到清醒些,記憶逐漸回籠。
她看著身側的羅達明低下身吻了他的額頭,輕聲說:「早安!」
羅達明回吻她,說:「羅太太,我需要你的簽名跟印章。」
他們起床後在餐桌上寫好結婚證書,桌邊有一盆海葡萄見證了他們這一刻。灑進來的陽光落在海葡萄的圓葉上,綠葉更顯生機盎然,一切都是這般恬靜。只聽見寫字聲音的這一刻神秘而莊嚴,他們互許終身,結婚證書上的名姓代答了願意。
替他們簽證人的是羅達明的友人,一早他們短暫在咖啡店一聚,然後踏上戶政事務所⋯⋯從戶政事務所走出來,她打了電話給石佳琪:「小琪,我跟羅哥結婚了,晚上請你跟阿澤吃飯。」
電話的那頭傳來驚呼聲:「如雁姐,恭喜你!你怎麼現在才說,我都來不及準備結婚禮物!」
她笑著說:「有什麼關係,我自己都沒準備呢,你們人來就好。」她隨口又問:「大學還習慣嗎?」
電話那頭說:「習慣,老樣子。廖恩惠老是使喚我,說什麼直播要玩人設,設了一個灰姑娘人設給我,把我叫來叫去騙打賞。」
她歎了一口氣:「你跳級跟廖恩惠同班就是這樣,不過躲過復學的陳嘉怡總是好事,那時你悶不吭聲就完成跳級,真是嚇我一大跳,連阿澤也跟著一起跳級,你們倆還真厲害!」後面寒暄兩句也就掛了電話。
他們站在人行道前,亮綠燈後羅達明趕緊拉著她過馬路,過完馬路恍然間看見選舉的旗子,有名叫作宋新洋的男人出來角逐議員,她總覺得這個名字聽過,一時想不起來。
羅達明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旗幟,笑說:「這不是宋志傑的爸爸嗎?霸凌小琪那次被宋志傑錄下來,陳嘉怡爸爸丟了家長會長。才三年時間已經能選議員了嗎?」
相較於羅達明的驚訝,她反而淡然,她長時間活在社會底層,她懂得社會底層的人抓到機會的狠勁,花三年時間經營人脈,此時出來選議員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打趣道:「再讓他經營個十年,說不準立法委員都選得上。」
羅達明笑著:「選立法委員做什麼?在地方吃香喝辣要接著選議長才對,警察局的預算還要市議會通過才拿得到呢!」
「難不成宋家準備魚肉市民?說到底這些事也與我們無關。」她總有物是人非的感覺,恍在昨日,忽而今時。石佳琪來了教會三年,在石佳琪來之前教會發生過大事,跟廖大小姐同班的林伊人跳樓自殺,那時正是多事之秋,一向疼愛她的莊牧師也在那時走了。
她問羅達明:「還記得莊牧師嗎?我想去看看莊牧師,告訴他我們結婚了。」
羅達明牽著她走向對街的花店。
買完花她們了搭捷運去福音納骨塔,裡頭明窗淨几,就像天國的所在一般莊嚴,寂靜。她擺好鮮花敲敲門,開了莊牧師骨灰罈的門,說:「莊牧師,好久不見,我今天跟羅達明結婚,也一起來看您⋯⋯」她說了好一會兒話,羅達明最後接過話說:「莊牧師,我會好好照顧如雁,您別擔心。」
關門後她看向窗外風光明媚,綠葉新出,從三樓望下去讓人心曠神怡,她與羅達明漫步了好一陣子才踏上歸途,又為了晚上的烤肉宴上超市採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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