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有好心人告訴他究竟是什麼事,他思索片刻便被電視聲吸引:「現在播放一則教堂爆炸案⋯⋯唧--唧--」
掛在電子鐘旁的電視因為白衣大姐的爬過暫時斷訊,待恢復訊號,已經跳過了一大段內容來到了報導的最後:「創世福音教教徒林某目前被警方羈押禁見。」
雖然他很想罵白衣大姐礙事,可是看著白衣大姐慘白的面容卻有著一雙瞪羚般的雙眼,如今正直視著他。他趕緊撇過眼神,不敢與她四目相對。
他不禁想著:阿伯誤點沒去的創世福音教禮拜不會是爆炸這場吧?難不成白衣大姐是故意讓阿伯去不成嗎?
忽然醫院外的鳴笛聲大作,院內也開始廣播:「各位同仁,民生路的爆炸案傷患即將送到本院救治,請有空檔的同仁到急診室守候!再廣播一次,各病房留下一名巡房護理師,其餘請至急診室集合!」
忽然不算大條的走道被下樓的人潮擠滿,熙熙攘攘在電梯前說話,有人問:「民生路的爆炸案是什麼?」
一人答:「就是那個創世福音教的爆炸案,好像是土地糾紛引起的!」
「唉,好久沒有這麼大陣仗的廣播全院到急診室集合,上一次好像是巴士翻覆事件⋯⋯」
「對!只要這麼廣播的多半都很慘烈!」另一人這麼說。
電梯開了,大夥兒紛紛擠入電梯,他也打算飄進去,卻被白衣大姐攔截,她指了指電梯旁的逃生梯入口,此時他卻看見眼珠在電梯關閉前鑽了進去!
電梯滿載後正在下樓,他也往逃生梯飄,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那個電梯會發生什麼事嗎?」愛乾淨的眼珠怎麼會往人潮擁擠處去?
白衣大姐飄在他身後露出神秘的笑容:「嘿嘿嘿⋯⋯當然有好戲看啦!」白衣大姐居然開心的搓著手。
忽然尖叫聲穿透牆壁而來,他讓尖叫聲嚇得腳軟,在樓梯口連滾帶爬。他坐在下半部的樓梯看著下一個樓梯口有一面鏡子正對著他,鏡子竟然照得到他跟白衣大姐!
鏡子裡的他在樓梯邊簌簌發抖,大姐穿著紅色大衣躺在鏡前的血泊中,樓梯間還坐著一名格子衫的男人,男人拾起腳邊的眼鏡拼命擦。
他正覺得奇怪,他如何知道他是樓梯邊簌簌發抖的人,而不是樓梯間擦眼鏡的男人,再定睛一看,那個畫面已經消失了!
如今的鏡子隱約可見灰濛濛的霧,跟在他後頭的白衣大姐理所當然沒有入鏡。
此時白衣大姐附在他的耳邊說:「電梯墜落了!正卡在三樓跟五樓間。」
他問:「不應該卡在三樓、四樓間嗎?」隨即想到:醫院是不是沒有四樓?
果不其然大姐回他:「醫院沒有四樓!」
他忍不住說:「為什麼要讓電梯困住?樓下有很多等著救治的傷患!」
大姐張開腿向他飛來,他想逃卻來不及,不到一秒的時間他被大姐用剪刀腿夾住,再下一秒大姐以手撐地將他扔了出去,他要不是被摔的那個人一定站起來鼓掌叫好!
這簡直比武打片還要武打片,大姐的身手比楊紫瓊還楊紫瓊!他就像一顆球一樣滾啊滾滾啊滾,當他滾到不能再滾的時候,看著眼前綠色的標示牌,哦,一樓到了!
他躺在樓梯口兩眼昏花,眼前那道厚重的鐵門阻隔了外頭的嘈雜與尖叫,逃生梯裡自成掉了根針也清晰可聞的世界。
白衣大姐姍姍來遲,彷彿是哪來的貴婦下樓梯,聽不見的腳步聲在他的耳膜裡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她飄浮在他的正上方與他對看。
他忍不住說:「大姐,拜託你下次動手前先說一聲好嗎?讓我有心裡準備!」
白衣大姐諷刺的笑著:「你聽過哪個壞人大喊我是壞人?還是哪個強姦犯大喊我要強姦了!」
他嘆了口氣:「好吧好吧,當我沒說話。」他舉起雙手投降!
他發現不管他想問什麼都會被白衣大姐無視,還會被粗暴對待!他見白衣大姐飄走咕噥了一句:「這麼惡劣的個性,生前一定是個惡霸!」
他還當自己是人呢,全然忘了鬼的世界連一根針掉落都清晰得不得了,走遠的白衣大姐倏地倏地飛到他眼前:「我生前是這間醫院的護理師,有一個沒用的丈夫跟一個不聽話的女兒。明明我正與壞人對抗,這兩人卻專扯我後腿,一個將我推下樓害死,另一個誤會我有外遇跟我冷戰--我這樣的人是惡霸嗎?」
鬼的聲音怎麼形容呢--彷彿一萬隻蜜蜂正在嗡嗡叫,聲音像海浪般一層層疊來。疊到他的眼前震耳欲聾,他的耳膜痛得不得了,這瞬間他變成說不了話的雕塑直直定著。
白衣大姐的臉猶如他在樓梯間一瞥而過的鏡影那樣恐怖--一對圓睜血紅的眼,大嘴像被剪刀剪開般裂到後腦勺去,臉色蒼白到泛青的地步,這樣恐怖的臉正七孔流血!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時鐘的滴答滴答聲彷彿某種隱晦的開關正在ON與OFF切換,他看準能動的那個剎那衝出樓梯間,一路不敢停歇奔到了急診室門口。
他本以為電梯已經困住不少醫護人員,想不到急診室門口依舊聚集不少醫生與護士。
有個穿白袍微胖的中年男人頻頻拿手帕擦汗:「電梯怎麼在這關鍵時刻壞掉,找人修理了沒?」
身旁護理師穿著的女性回答:「櫃檯的阿美姐有打電話了!」
「救護車已經快到,大家辛苦一點!」微胖男子拍拍手,餘下的人也只好強打精神說:「是,主任!」
不久鳴笛聲劃破寧靜而來,一聲疊著一聲,由遠到近已有三台救護車進了急診室前的車道。
第一台救護車停妥剛下擔架,擔架上那人正唉喲唉喲喊疼,那人全身紮入數十鐵片,疼得涕淚交加:「我快痛死了!醫生快救救我!」
醫生走向前去,身後跟著兩名護理師,三人隨移動的擔架一道進了急診室。
下一輛救護車的病人安安靜靜,這是一名年輕女子,染了奶茶色波浪捲,雙眼緊閉。女子的大腿外側不知被什麼畫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
他正想著這女子真能忍,結果向前的醫生翻開女子的眼皮:「居然嚇暈了!」醫生搖搖頭,擔架咚隆落地正往急診室推行。
接連下了幾個模樣淒慘的病人,他看得有些反胃,幽幽的飄到急診室側面的魚池邊,此時風吹著樹葉正沙沙作響,天光透過層層樹葉最後剩了星點光芒。
他正想著鬼為什麼不怕太陽?
一旁樹蔭忽然多了禿頭叔叔牽著一名小男孩的身影,笑著對他說:「你又不是鬼,怎麼會怕陽光?」
他反問:「我不是鬼為什麼會飄?」
禿頭叔叔搖搖頭:「仔細看你的腳邊,是不是連著一條線,你沿著這條線往回走,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誰了!」
他往自己的背後看,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線,正當他回過頭來準備道謝,眼前天光寧靜地灑落魚池,一點一點閃著,沙沙的樹葉聲充盈雙耳,這般的寧靜,哪裡有什麼禿頭叔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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