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屋處大約下午四點鐘,她正在小廚房整理買來的食材。
羅達明向來著重生活情調,趁她忙食材之餘佈置餐桌。他拿了一條褐格子桌布鋪上,再將海葡萄移回桌面,穩穩壓住桌布。然後擺上電烤盤,一連烤肉用的夾子都擺好。羅達明問她:「小琪跟阿澤能喝啤酒嗎?」
她一面切著食材一面笑答:「他們都滿十八了不是嗎?要是喝醉了,留他們過夜就是,阿澤睡你的房間,小琪睡客房,我們擠一間。」
羅達明將新買的飲料拎進小廚房冰,就蹲在她的側邊,除了冰啤酒,還冰了可樂跟果汁。一面回她:「打算好就好!」
壁上的時鐘指到六點整,公寓響了敲門聲,開門正是石佳琪與蕭芳澤兩人。石佳琪展開雙手,她理所當然回抱。石佳琪說:「如雁姐,恭喜你跟羅哥!」
她說:「謝謝你。」擁抱過後,石佳琪遞上一個紙袋,裡頭有一束紅玫瑰。石佳琪說:「你跟羅哥公證結婚,肯定沒租婚紗,也沒買花吧?這束花充當結婚捧花,如雁姐有白色洋裝嗎?我待會兒幫你們拍一張簡單的結婚照。」
她倒想說她買了花,只是掃墓去了。她看向羅達明與他相視而笑,然後回:「好。」
她回了房裡換了白色洋裝,梳妝鏡裡的女孩高高綁起馬尾,俐落之餘少了嫵媚。於是她放下長髮重新挽了公主頭,鏡裡的她未施脂粉都像拍了腮紅一樣嬌俏,讓她怎麼照怎麼滿意,甚至還轉了一個圈,長髮隨著白裙搖擺,青春洋溢。
走出房裡她坐在餐桌前,本就穿白襯衫的羅達明將襯衫塞進牛仔褲在她的身旁坐下。
石佳琪拿來捧花讓她抱著,此時為了讓拍照的光線柔和,她們開了餐桌後面的落地窗,還點亮餐廳的吊燈。
石佳琪拿著手機準備拍照,一面說:「今天的如雁姐真漂亮。羅哥,你的運氣真好,娶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妻子!」
羅達明牽著她的手與她對視,她喜歡看羅達明溫柔笑著的模樣。此時石佳琪說:「笑一個,三、二、一!」
她跟羅達明拍完照後同時看著石佳琪,石佳琪卻一臉凝重,隨後對上她們的視線又笑了出來:「抱歉我手滑了,沒拍好,再來一張哦。」
她與羅達明的視線朝著石佳琪,石佳琪換了幾個位置,大約拍了三四張,蕭芳澤湊上去看,似乎挑中了一張。不久她在自己的手機看到那張相片——她與羅達明朝前,她坐得端正,羅達明坐得自在些,餐桌那盆海葡萄隱在角落,為照片點綴了綠意,斜射的霞光柔和了吊燈。這張帶著愜意的結婚照拍得不錯!
她笑著跟石佳琪說謝謝,石佳琪卻不知為何恍神了。回過神來石佳琪低聲說:「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她試圖從蕭芳澤身上找到端倪,蕭芳澤注意到她的目光不過微微一笑,對她點頭。
風透過敞開的落地窗吹進來,露肩的白色洋裝太過單薄,風刮得她全身涼颼颼,緊抱雙臂發抖,她說:「我進房裡換一件衣服出來。」
羅達明拿一件格子襯衫披在她的肩上:「穿上吧,準備得差不多了不是嗎?穿這樣蠻好看。」
她將格子衫當罩衫穿好,石佳琪她們正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她剛才備好的食材,堆疊在餐桌,問:「還有什麼要拿的嗎?」
她搖搖頭說:「沒了,我現調一個清淡的烤肉醬。」她正要起身卻被石佳琪按住:「這個阿澤擅長,你跟羅哥坐,我們很快就來。」
趁這個空檔她又問羅達明:「羅哥,我們會不會太快結婚了?」
羅達明牽著她的手說:「爺爺告訴我不要什麼都想著以後做,想做的事要趁年輕做。」
羅達明這麼答她,她心裡有些忐忑。大約一個月前羅達明的爺爺過世,家裡真心幫爺爺辦喪事的人不多,大多為了爺爺的遺產吵起來,準備對簿公堂。那時石佳琪住進大學宿舍而她因為查資料方便回到舊木屋,忽然接到羅達明朋友的電話說羅達明喝醉,卻怎麼都不肯回家,她只好將羅達明帶回教會的舊木屋,煮了熱茶讓羅達明解酒。
她們在走廊並肩坐著,聽羅達明說他爺爺,爺爺喜歡對孫輩說故事,說三國的故事,說西遊記,說從前生意發生的事,說到最後總是嘆氣:「爺爺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教好爸爸那輩,那時他總是忙著賺錢,想著賺了錢就可以解決問題,其實更多問題是錢解決不了。後來爺爺總對我說:想做什麼就去做,光陰不待人。」
羅達明答話的速度越來越慢,她知道他想睡了,說:「你睡我的床吧。小琪不在,我睡小琪那邊。」
將羅達明扶進房裡後,舊木屋的走廊響起踢躂的聲響,她不知道是誰來了,可是已想好如何應答--直接說羅達明喝醉,所以留他過夜。
她不知為何後來的記憶總是糢糊,她似乎自己走進房裡將房門上鎖,在床前脫個精光鑽進被子裡,她脫了羅達明的衣服在他身上磨蹭,再來的夜變得火熱,她全身像著了火一樣,她在疼痛裡淬煉愛情。
當天空泛白照亮木屋的窗戶,她仍然昏昏沉沉,她感覺羅達明撫摩她的臉頰,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她流了淚,這句對不起應該由她來說才對。
她知道她們結婚羅達民一定沒問過家裡,或許連說都不曾說,只因他家還為了爺爺遺產吵成一團。
她看著羅達明,而羅達明緊緊牽著她的手,溫柔的說:「我們遲早會結婚,如今只是早點結婚而已。」
她問羅達明:「也許你家更想你娶名門淑女?」
羅達明說:「我從小見過太多『名門淑女』,一個個驕傲得跟孔雀一樣,不把男人踐踏在地上無法滿足她們的自尊心。可是我也有自尊心,我一點都不想被踐踏。我想娶的女人心地善良,有著高貴的靈魂。」
正當她害羞得不知如何接話時,石佳琪跟蕭芳澤走了出來,石佳琪的手上捧著一個白色瓷碗,說:「這是柚香烤肉醬,阿澤調的保證好吃!」
她趕緊鬆開羅達明的手,招呼石佳琪跟蕭芳澤,說:「快坐。」
忙了一下午早就饑腸轆轆,她們首先烤了肉,吃肉吃得不亦樂乎,眼見大夥兒吃得半飽才開始烤蔬菜。羅達明起身,到廚房開冰箱拿可樂跟啤酒,結果這兩樣東西喝成了「可樂啤酒」。
青椒烤好了,豆腐也也烤好了,大家各分幾塊倒也吃得滿足。最後烤了蝦子,吃蝦子時蕭芳澤說:「大學登山社辦活動,要走八通關古道。到時在東埔泡溫泉,吃飽飯後上山。」
她一面剝蝦子一面問:「你跟小琪都是登山社嗎?」
蕭芳澤一臉無奈的說:「我表哥是登山社,廖恩惠是登山社,小琪是登山社,我是登山社。」
這句耐人尋味的話她聽懂了--因為阿澤的表哥是登山社,廖大小姐也進了登山社,一向被廖大小姐使喚的小琪當然要進登山社,阿澤因為小琪的緣故也進了登山社。她還因此差點噎到,抽了衛生紙捂著嘴咳。
羅達明幫她拍背,說:「不至於笑成這樣吧?喝水嗎?」遞來一杯水。
她喝完水說:「好比釣魚,本來以為釣了一隻魚,結果釣了一串魚。」
石佳琪笑瞇瞇的說:「不如說是購物台賣東西,買一送三,賠本下殺,再不買老闆要跳樓了!」說到最後一句話石佳琪怔了一會兒,不過很快恢復正常。她打趣道:「在菜市場打工,這句話倒是很好用。」
石佳琪問:「如雁姐,你到底在菜市場打了什麼工?」
她笑答:「賣過黑糖磚、賣過抹布,還賣過千層大餅,只要臉皮厚根本什麼都能賣。對了,我還賣過炸雞、豆花跟蛋塔。賣內衣那次才快昏倒,老闆娘要求外穿內衣,幸好沒叫我外穿內褲,不然我很可能放棄打工。」
石佳琪說:「羅哥娶你真是賺到了,到哪裡找一個陪他白手起家的賢內助,不就在這兒嗎?」
她笑答:「羅哥哪裡需要白手起家的老婆?你的嘴也太甜,是吃了蜜才來的嗎?」
石佳琪俏皮的吐了舌頭:「蜂蜜紅茶算數嗎?」
接著又聊了石佳琪她們系上的事,石佳琪說:「廖恩惠今年要角逐系學會會長,真不知道那些頭銜到底有什麼吸引力?」
她想了想大概有答案,蕭芳澤快一步說:「系學會辦迎新活動,這對她將新生帶往教會有幫助。」
這幾年她一直覺得教會想方設法吸引年輕人入教,莊牧師在那時雖然也做禮拜,傳教、辦活動,可是不至於積極到這個地步。她內心的不安逐漸擴大,教會到底想做什麼?又或者說廖牧師想做什麼?
羅達明卻說:「有機會你們也進系學會吧,學會辦活動對你們很有幫助,將來面試研究所也有助益。」
石佳琪與蕭芳澤答好,她幫大家倒了一輪可樂。石佳琪與蕭芳澤對視後舉杯:「羅哥,如雁姐,新婚快樂!」
她與羅達明也舉杯:「謝謝。」
一場烤肉宴逐漸到了尾聲,善後工作石佳琪與蕭芳澤著進廚房洗碗,羅達明已經著手收桌子,她剛拿起掃把羅達明已經啟動吸塵器。她只好將垃圾打包走下樓去。
電梯到了一樓外頭天空已經漆黑,她步出中庭準備到垃圾場丟垃圾,卻見管理員一面刷地一面抱怨:「是誰將貓丟下來呢,真夠缺德,貓也是一條生命!」
她還沒意識到什麼,掀開綠色垃圾桶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幾乎讓她作噁,伴飛著成群的蒼蠅嗡嗡叫。她忽然想起管理員說被人摔死的猫,丟完垃圾趕緊蓋起綠色垃圾桶的蓋子。
晚上睡覺她總會想起那隻摔死的猫,她鑽進羅達明的懷裡,羅達明抱著她,一面取笑她:「今天怎麼這麼愛撒嬌,沒有露出臉來讓我親親你?」
她爬出了棉被,羅達明擔心的說:「怎麼不開心,誰惹了我的寶貝老婆?」
她搖搖頭:「沒事,就是感嘆,我們真的結婚了嗎?」
羅達明說:「說起來今晚是我們的結婚夜,什麼都沒做太不對了!」接著又是一陣胡鬧,她躺在羅達明的懷裡內心愉悅踏實。
她對自己說:我結婚了,接下來我會珍惜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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