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百里扶桑和柳千帆就去見了閻金,陳述關於鴛鴦陣法的詳細狀況,讓閻金上達石知府,閻金爽快應了,也告訴兩人關於揚州防禦工事的進展。
「目前揚州的防禦工事已經加緊動作,神居山採石作業也很順利,大量石塊已經陸續運進城中,」閻金道:「由乞兒和遊民假扮城中居民鬧事的情況還是不少,不過我也已請石知府張貼告示周知這可能是海寇擾民的技倆,讓各個商家都自己留心。」
柳千帆問:「現在事態還未明朗就把海寇可能來犯的消息公告出來妥當麼,會不會造成城中騷亂?」
「其實也無妨了,海寇來攻是遲早的事,讓大家早做防範總比什麼都不知道來得強。」閻金道:「防禦工作石知府已經責成下屬儘快完成,若桑兄所說的鴛鴦陣也能練起來,那我們不只能防守,還能主動抗擊海寇。」
「鴛鴦陣中的狼筅可以先預備起來,如果沒人懂,我可以教石知府怎麼製造。」百里扶桑道:「就是最關鍵的長槍手不知有沒有,如果沒有長槍手,這個陣型就沒法動作。」
「這個桑兄無須擔心,我知道揚州軍營是有長槍隊的,」閻金道:「雖然不知道長槍隊操練的情況如何,但也可以去打聽打聽。」
「軍隊操練是重大機密,石知府未必能事事都對閻爺說明。」百里扶桑道:「不過也無妨,閻爺只要切記提醒石知府,鴛鴦陣中長槍手最是關鍵,必須讓槍術高超者擔當,狼筅手和長盾手做為掩護,才可保障長槍手安全,訓練的關竅就在於讓三者相互配合。」
「明白了,我會轉達。」閻金呵呵笑道:「有桑兄幫助,我們無論攻防都是如虎添翼,我和西北商賈們談了守護揚州的事,大家也都願意出錢出力,神居山的採石作業就是由他們贊助了大量運石車。各家也都願意出動看家的護院幫忙守城,這次城中大夥上下一心,海寇不來則已,一旦敢來犯,鐵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城中力量得以如此凝聚,都是多虧了閻爺和郜二哥的帶領。」柳千帆道:「然則徐無咎那方的動向至今不明,他們據點何處我們都還不能掌握,這卻是有些為難。」
「小丫頭放心,這次高天河倒很仗義,我和他陳述了事情始末,他就立刻指派他手下在城中開始佈置,整條彩衣街周圍都是他的人馬,徐無咎的人只要一有動靜,我們就能立刻找到他的據點。」
「天河幫平日鬥毆鬧事無所不來,這回事關揚州攻防,高天河倒還能顧全大局。」柳千帆笑道:「就如閻爺所說,只要全城一心,何愁寇亂不平?」
「是啊,會順利的吧,」閻金呵呵一笑:「高天河那邊只要一有消息,我也會立刻派人通知你們。」
接下來連著兩日百里扶桑和顧清弦都是白天照顧店頭生意,夜裡便在飛瓊院後庭練劍,柳千帆和李紅杏每晚給他倆準備茶水點心,也在一旁陪著看著。
隨著石知府貼出海寇可能來犯的告示,城中氣氛明顯緊繃起來,愛湊熱鬧的揚州人經常就在路上討論起海寇的傳聞,看到眼生的城中人也會在背後竊竊私語,平日走在路上狗都不肯多聞一下的揚州士兵們突然就受到了全城人的熱烈愛戴,走過每個店家攤商時不時就會得到各式招待,把他們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時間,全城都籠罩在激昂振奮的備戰氛圍中。
這日柳千帆在櫃檯和李紅杏對帳,突然聽得一個響亮的話聲傳來。
「小丫頭的生意是愈來愈好,桌子坐得滿滿的啊。」
她一抬頭就看到閻金那張大臉正在笑咪咪望著自己。
「閻爺今天怎麼得空到富春來了,可是那日說的事有什麼進展麼?」
「就是特來找你們說這事的,桑兄在不在,我也有事要煩他相幫。」
「過午有人在富春宴客,桑哥現在在廚下幫忙呢,」柳千帆道:「我先帶閻爺到樓上小坐,用些茶點,一會桑哥來了我們再一起說事。」
閻金果然跟著柳千帆一起上樓,王大年先送來滿桌的茶食,不多時,百里扶桑也來到了秋字房。
「閻爺好。」
「桑兄到了,快快請坐。」閻金豪邁地笑著招呼,好像他才是富春的主人一樣:「三日不見,海寇的事好容易有些眉目,這就趕緊來找你了。」
「閻爺找出徐無咎的藏身處?還是鴛鴦陣操練有進展了?」
「都有吧,」閻金眉開眼笑:「其實徐無咎的行藏隱密,每回他從淮秀院離開我們的人都會跟丟。但多虧天河幫,高天河的人馬在彩衣街上蹲了兩天,有人看到那個糖葫蘆攤的小販收攤後閃進彌陀巷的紅葉園裡。」
「紅葉園?」柳千帆依稀記得:「就是彩衣街轉進彌陀巷左手邊第一家?」
「沒錯。那原是鄭家脂粉舖的產業,後來鄭家舉家遷往蘇州,園子就空下來,已經招租一段時間。」閻金道:「替鄭家招賃的王婆告訴我,這園子太大要的租金又高,所以一直乏人問津,直到一個月前才有個徐大官人來談,也沒多講價就賃下紅葉園,還一口氣給了兩個月租金。」
「看來這徐大官人大約就是徐無咎吧?」柳千帆沉吟:「而且那糖葫蘆攤的大叔果然就是海寇的人馬。」
「誰說不是呢?」閻金揚眉:「徐無咎雖然行藏隱密,卻也想不到我們會從那糖葫蘆攤和賃屋的王婆處找出他們的行蹤。」
「一個月前承租,而且丟了兩個月的租金……」百里扶桑沉聲道:「看來海寇來犯就會是這一個月內的事。」
「是啊,所以我一聽到高天河的消息就立刻來找你們,」閻金嘆道:「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佈防,石知府那兒人力也很吃緊……虧得告示已經發出,百姓們能早做防範也是好事,還有不少百姓自願捐款出力保衛揚州,這倒也令人欣慰。」
百里扶桑又問:「鴛鴦陣的事閻爺向石知府提了麼?」
「自然提了,石知府很有興趣,立刻就問了狼筅的形制,也開始調動長槍兵和盾牌手準備編組。」閻金道:「這也是我今日來找你的目的,石知府想找你看看狼筅的製作是否到位,另外長槍手和盾牌手雖然已經編成卻沒有人知道如何操演,石知府希望你能幫忙訓練鴛鴦陣。」
柳千帆聞言喜形於色,百里扶桑卻皺起眉頭。
「閻爺,」他輕問:「石知府知道我的來歷麼?」
「我只提到你曾經見識過鴛鴦陣法,」閻金察言觀色,也知道他的糾結:「桑兄,現在是緊要關頭,我倒不覺得須要讓石知府知道太多。他若存了芥蒂無法全心信賴你,鴛鴦陣練不起來,這於大局反而有礙。」
「我卻不是這麼想,」百里扶桑道:「『兵者,詭道也』,用以欺敵而不是欺己。我若只是在客棧跑堂那無關緊要,但若是要幫石知府練兵,我的來歷是繞不過去的。」
閻金還想勸:「其實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是大事,不是小節。」百里扶桑道:「若我當真開始幫忙練陣,每天面對的兵丁數以百計,一旦被任何一個兵丁認出我曾是海寇……」
「桑兄太過慮了,我想你的身份不大可能暴露吧。」
「不,極有可能,不說別的,徐無咎就知道我的身份。」百里扶桑搖搖頭:「一旦被任何一個兵丁認出我曾是海寇,或是徐無咎刻意把我的身份透露出去,那石知府會怎麼想?引薦我的人,也就是閻爺你又當如何自處?我不能不替閻爺你設想這些。」
閻金一凜,果然也覺得是自己過於草率了:「桑兄說得是,那依桑兄的意思,我帶桑兄去見石知府,讓你倆當面談?」
「我過去的身份畢竟為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主持練陣,最多不過從旁點撥,但還是該讓石知府知道我的來歷。」百里扶桑道:「石知府公務繁忙也不一定有空和我面談,閻爺如果方便在他面前提一句也就是了,至於用不用我幫忙就由石知府自己定奪。」
「桑兄這話很是,」閻金笑了:「那我立刻去見知府,把你的意思和他說說。」
「多勞閻爺了。」百里扶桑又道:「我會再想辦法探探徐無咎的行動,也請閻爺若有進一步消息隨時讓我知道。」
「這個自然。」
閻金拱拱手,也不要人送,自行告辭離去。
柳千帆道:「其實我若是石知府,一定也會想要借助你的力量練陣的。」
「或許是,但若我不事先告知身份讓他過後再從別處知道了,那倒像是我刻意欺瞞。只要他對我存了懷疑,之後不管我怎麼做他都不可能真心信我,真到那地步也別談什麼抗倭了,只怕他要第一個懷疑我就是和徐無咎裡應外合的人。」
「這也說得有理,」柳千帆沉吟一會,目光中還是滿懷擔心:「可你把自己的來歷告訴石知府,也沒法保定他就能真心信你,如果他硬把你當成徐無咎的同夥甚至抓你,這不是白饒上了麼?」
「我也只能賭一賭,」百里扶桑望向她,滿眼溫柔:「妳別替我操心這個,我看著石知府是個好官——閻金和西北商賈們都願意幫他,他也用心調度兵員操練又增築防禦工事……這些都看得出他保衛揚州的決心,只要他是真心這麼想就會考量我的用處,不會冒然抓我。」
「我知道了,」柳千帆眼神堅定:「不過如果石知府真的不辨黑白,那我也不能看你出事,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讓閻金和郜二哥護著你離開揚州。」
「妳不用擔心,我若真想走石知府也為難不了我的。」百里扶桑悠然道:「不過當然還是希望事情順遂為好,我們也就是等消息吧。」
「也不能光坐著等,方才聽閻金說的,我覺著我們還是能做點什麼才對。」
百里扶桑笑問:「妳是想去找那賣糖葫蘆的?還是想去淮秀院?」
「其實我都想去。」柳千帆俏皮一笑:「不過還是先去找白大姐探探好了,海寇攻城應該就是這一個月內的事,可惜沒法知道更確切的日程,如果能知道雪仙什麼時候贖身就十拿九穩。」
「這就去?」
「這就去,」柳千帆挽住他,嬌笑道:「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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