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樓道裡來來去去,夾雜著工人搬運家具的拖曳聲,隔壁似乎有人將要入住,石佳琪不知道入住的人是誰,也沒興趣串門子。她將棉被蓋住頭頂,卻讓蕭芳澤拉下一截,吻了她的額頭:「小琪,我下午有課,該走了。」
她瞇著眼看蕭芳澤,蕭芳澤或許覺得她來意不善,支支吾吾的說:「我回來幫你帶飯。」看起來即將逃跑。
她露齒而笑,一手抓住蕭芳澤的衣服,另一隻手探入襯衫下的肌膚:「帶什麼飯,炒飯要現炒才好吃。」蕭芳澤被她大膽的挑逗刺激得滿臉通紅,說:「小琪,我快遲到了⋯⋯」
她解了蕭芳澤的皮帶,換成扣住他的腰,說:「蹺課陪我。」
蕭芳澤還在垂死掙扎:「上課⋯⋯」她好整以暇撫摩他:「上課跟我哪個比較重要?」
蕭芳澤垂著臉說:「昨晚買的保險套都用完了⋯⋯」她答:「不管,陪我。」她怕蕭芳澤逃跑,解了自己的內衣,帶著蕭芳澤的手遊走自己的裸體。最後蕭芳澤丟下書包歎了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懷孕了該怎麼辦?」
她沒有告訴蕭芳澤她會算安全期,只是順著蕭芳澤的話往下說:「也許你可以揹著嬰兒去上課?」本是挖苦他的話,也可以料想蕭芳澤害羞的說好,卻料不到他說:「那麼誰來照顧你呢?現在不是生孩子的好時機。何況我的耳朵是天生的,若是我們的孩子像我一樣怎麼辦?」
她揉著蕭芳澤的左耳,直到左耳跟臉頰一樣發紅才親了他的左耳,悄聲說:「你真讓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要自私一點,討人厭一點,不要這麼善良,不然我要怎麼甩掉你?」
蕭芳澤撓了撓頭,說:「想都別想。」
翻雲覆雨正激發她肉體的每一寸歡愉,可是無論索求再多,她的內心依舊空空蕩蕩。她想要什麼、還能要什麼,愚蠢得一無所知。她好想問李如雁為什麼從納骨塔頂跳下來,視自己的生命如草芥?
可是死去的人早就不再回答她,只能任由疑問充滿胸臆,日復一日堆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最後如同現在蹺課、做愛,荒唐度日。
雲雨稍歇,蕭芳澤洗完澡後將公寓鑰匙放在桌面:「小琪,我將鑰匙留給你,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她蜷縮在被子裡搖頭:「我不要鑰匙,你記得接我電話幫我開門就好。」
蕭芳澤指著門口旁桌几的魚缸說:「我會忘記餵魚,所以你留著鑰匙,來時幫我餵魚。」
她依舊搖頭:「我來就幫你餵魚,不過我不要鑰匙。」
蕭芳澤又問:「為什麼不要鑰匙?」
她的腦海裡總會浮現李如雁給她鑰匙叫她照料海葡萄的那天。心一凜,答:「這間公寓是你表哥借你的吧?不是你的公寓我不要鑰匙。」
蕭芳澤煩躁的撓頭:「好,你等著。」蕭芳澤揹起書包,去了下一堂課,房裡只留她慢悠悠的站起來,她蹲在魚缸前與裡頭的紅魚對看,她問紅魚:「人為什麼會自殺?在你看起來一定是匪夷所思的事吧!」她捂著臉在魚缸前流淚,最後忍不住放聲大哭。
魚缸旁的手機依舊響個不停,她沒接,廖恩惠改傳訊息:「上次的受洗因李如雁的事延期延到了這個週末下午,到時一定要回教會幫忙,記住了嗎?」
她按下:「好。」然後傳送。
洗漱後她離開這間公寓,而鑰匙依舊靜靜躺在桌面。
***
陽光明媚中石佳琪走出小木屋,昨夜一場暴雨打落不少梅子,散落在小木屋邊,她一不留神就踩中一顆青梅。她忽然想起李如雁的微笑,說要教她醃脆梅的話。喃喃自語:「如雁姐,你這個騙子!你根本沒打算教我醃脆梅,那時都買好塔位了。」她將踩爛的梅子踢走。
步入教堂後,她熟門熟路放下包包,開始帶著謝阿姨的女兒跟棉被店的兒子寫功課,寫完功課她對他們說了諾亞方舟的故事:「那時世界變得邪惡且墮落,上帝找到善良的諾亞告訴他建一艘船,將你的家人動物帶上船。不久上帝發了四十天的大洪水淹沒了地球。洪水退去,上帝立了一個彩虹的應許不再發大洪水。後來諾亞在地球重建家園,繁衍後代,直至今日。」
謝阿姨的女兒舉手問:「神殺了除了諾亞一家之外的所有人嗎?只因為他們不聽話嗎?」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讓她內心一沉,隨即打起精神來說:「有些罪惡盤根錯節,令神厭惡。所以神不是救了善良的諾亞一家嗎?」
棉被店兒子說:「我們要善良的活著,天父才不會發洪水淹沒我們嗎?」她摸摸棉被店兒子的頭:「對!」
誰料棉被店兒子又說:「天父好帥,不乖就碰殺了你,跟黑道大哥一樣!」她哭笑不得:「別再看黑道片了!」小孩的天真果然同樣殘忍,生死對他而言只是帥不帥的問題,她想起踩爛的青梅彷彿李如雁自殺的場景,她捂嘴欲嘔。
周律師的老婆,也就是那位何姐姐立刻衝來教訓小朋友:「天父對我們的慈愛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怎麼可以將上帝看成黑道老大呢?你們是誰家的孩子?」將他們唸一頓才悻悻然走了。
蕭芳澤來了,牽著她的手不放,小朋友見狀手指摸摸小臉示意她羞羞臉,她只笑不語。
蕭芳澤說:「你又不找我了!」
她附在蕭芳澤對耳邊說:「找你幹嘛,做愛嗎?」吹了一口氣在他的耳裡,蕭芳澤一面惱怒又一面拿她沒轍的模樣,讓她噗哧一笑。
蕭芳澤緊握她的手,仍是悄聲說:「你是不是女孩子,害不害羞?」
她蠻不在乎的答:「拜託,同學裡約砲的大有人在,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蕭芳澤緊張的說:「反正你不准,知道嗎?」
她輕笑了一聲,讓人分不清是呵還是哼。這時廖牧師走進大禮堂,她們知道禮拜即將開始,於是紛紛跟隨廖牧師的步伐入座。
佈道臺兩旁放置兩個盆栽的蝴蝶蘭,後方的大大十字架旁點燃一排蠟燭,顯然星點燭光不如頭頂的電燈明亮,然而算得上明亮的燈光也顯昏黃,不知是囿於教會經費還是秉持節儉的緣故所致。
廖牧師站上佈道臺,一旁的宣召高聲說道:「主啊,求你垂聽我們。」
她們在下面回應:「主啊,求你垂顧我們。」
廖牧師開口:「我們在主面前聚集,來歡欣慶祝我們的救主。」
蠟燭的味道漫過佈道臺向她們蔓延,她們的心如同蠟燭點亮了火光:「上主阿,願你的恩典和慈愛降臨在我們心中。」
廖牧師接著說:「上主是我們生命的泉源,祂用自己的生命賜予我們永生。」
她們的內心彷彿被大禮堂的聖潔洗禮:「感謝主耶穌為我們的罪而受死。」
廖牧師說:「願榮耀歸於父、子、聖靈。」
她們接著說:「正如起初,現在,直到永遠。阿們!」到此召禱結束,敬拜隊開始領唱聖歌,她們也懷著感恩開始高歌。
尋常的禮拜卻讓她內心平靜,彷彿將她從沾滿鮮血的五彩茉莉裡解放,她不再是腳踩鮮血的旁觀者,也不是內心空洞的性愛成癮者,她變回內心平靜的自己,她由衷的感謝並祈禱聖跡永存。
接下來廖牧師帶領她們禱告、講道,不知不覺禮拜已經到了尾聲,此時後方卻開始喧嘩,她們一眾向後看去居然是羅家人帶了媒體進大禮堂,羅太太坐著輪椅抹淚:「我那可憐的兒媳婦,居然從納骨塔頂跳下來,原本屬於我們家的十億元土地竟然被教會拿走,大家評評理,這樣公平嗎?說不定我兒子就是被教會害死,轉頭又害死我兒媳婦,土地才落入他們的口袋了。」
媒體拿著麥克風正要採訪廖牧師,被懷著身孕的何姐姐推擠,一面兇悍的說:「你們不要仗著人多勢眾來教會鬧事,羅弟兄跟李姊妹的事我們當然遺憾,可是也不代表你們能拿這個當藉口找教會的麻煩!」
棉被店的老闆跟謝阿姨也都跑到最後面跟記者、攝影機推推搡搡,陸續有教友加入她們,終於將這群不請自來的媒體趕走。
大家興高采烈回到大禮堂像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的勇士。
蕭芳澤或許以為她嚇壞了,拍拍她的肩,她轉頭與蕭芳澤相望。教會裡她們不好太親密,蕭芳澤輕摟了她的肩,她順勢將頭倚在蕭芳澤的肩膀,聽他說:「別怕,沒事。」
蕭芳澤不知道她後怕的是她差點加入何姐姐她們跟採訪團體動手,不只想將他們趕出去,甚至想要摔爛那些攝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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