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行 - 二十四、州橋夜市

酉時正二刻，州橋夜市，燈火輝煌，人聲歡騰。

這兒是汴京城中有名的大夜市，每日營業至通宵達旦，逛街人潮絡繹不絕，攤販的吆喝此起彼落，各色商舖應有盡有，且以價廉物美聞名，任何人在州橋夜市都可以用少許銀錢得到充分的快樂。

結束一整天的忙碌，城中男女老少匯聚在夜市中享受著放鬆開懷的氛圍，燕子京和洛吟絮感受著空氣中的熱鬧喧囂，相視一笑，決定先填飽肚子再說。

鱔魚包子、雞雜、煎餡餅、冰雪冷圓子……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反正每份不過十五文錢。買來的小食兩人一起分著吃，邊逛邊聊其樂無窮，看著洛吟絮在自己身旁托著一片荷葉開心咬餡餅的樣子，燕子京簡直盼望著今天晚上這條路永遠走不完。

洛吟絮一邊吃著餡餅一抬頭就對上燕子京的目光，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你要不要再來一個？」

「妳多吃些，」他笑了：「我看著妳吃就覺得香。」

吃完餡餅繼續往前走，看到一整排飾物攤，攤子上擺著許多飾品，髮簪、耳璫、墜子、鐲子、梳篦……琳琅滿目，燕子京不覺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兩隻釵子上。

一隻銀釵做成桃花樣式，花瓣鏤空輕巧秀麗，上頭花蕊和葉片的部分鑲著小珍珠和松綠石，看起來格外雅緻；一隻是黑檀木簪，簪頭做成雲紋樣式，打磨得烏亮，中心還嵌著一塊白玉。

「看這簪子做甚？」

「這兩隻簪子都很襯妳。」燕子京拿起簪子在她髮際比著：「妳看看喜歡哪隻？」

「桃花的這隻很不錯。」洛吟絮簪上後對著攤子上的銅鏡自照不覺笑了，她也覺得好看。

「但這隻木簪也很雅……我看就都買了吧，」燕子京一笑：「我送妳。」

「六少爺真是大方，」洛吟絮俏皮一笑：「不過我可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回贈，最多請你吃點小食吧。」

「怎麼會呢，」燕子京笑著，舉起自己腰際的雲紋香囊晃了晃：「我們第一次在對影山見面，妳就送了我很好的東西了。」

她當然知道香囊裡裝的是什麼，忍不住笑道：「不過是顆拿來打人的石彈子你就天天掛在身上，也不怕硌著自己疼？」

「這才不只是拿來打人的石彈子，這是妳送我的石彈子。」燕子京笑吟吟道：「我當然要隨身佩著，哪天看不到它我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的。」

「你愈發會說瘋話了，」洛吟絮耳朵又開始發燙：「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燕子京笑問：「我那時是什麼樣？」

洛吟絮眼珠子轉了轉，也笑道：「……呆樣。」

兩人只管自顧自說話，一旁的攤主只好咳了兩聲提醒他們：「公子，所以這兩隻簪子是不是都要？」

洛吟絮聞言才好似發覺攤主的存在，終於紅了臉，燕子京也不大好意思，忙一疊聲道：「買買買，兩隻都買，替我包起來。」

拿了簪子付了錢，兩人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又來到一排遊樂攤子前，投壺的、捶丸的、射箭的、擲鏢的……兩人也揀著想玩的玩了一會，忽又看到有個攤子玩的正是打石彈，洛吟絮一時技癢就下場試試，最後彈無虛發，贏走攤主一大袋蜜煎香橙丸。

兩人不知不覺就在州橋夜市玩到將近戌時，燕子京明日還得早起忙香藥舖的生意，洛吟絮也有瓦子的演出，雖然意猶未盡，但也只有離開了。

州橋夜市往高頭街的方向是條小路，雖有些住家燈光但路上全無人跡，幸虧是兩人一起走倒也不覺害怕，送洛吟絮回家路上她捧著那袋香橙丸喜孜孜地邊走邊吃，燕子京看著忍不住笑問：「真的這麼好吃麼？」

「贏來的蜜煎當然是比買來的好吃點了，」昏暗的燈光下她眉飛色舞，拈起一顆香橙丸舉到他面前笑道：「你也來一顆？真的很香。」

朦朧燈影下看著她晶瑩的雙眼，臉頰邊笑出的梨窩，再嗅到她指間的楊花膏混著她身上的女兒香氣，燕子京突然難以自持，他眼神變得深邃，聲音也沙啞低沉了起來。

「我還是覺得妳比較香。」

他握住她舉起的那隻手，另一隻手環向她腰際，突然垂頭吻向她玲瓏小巧的嘴唇。洛吟絮腦中登時一片空白，那袋香橙丸還抓在手上，但她瞪大雙眼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慌亂中只能感覺到他身上清雅的香藥味似乎隨著他的懷抱將自己全身都包裹了起來，他輕輕吸吮著她的唇瓣，鼻息拂過她的臉頰，她並不覺得討厭，反而全身依偎軟倒在他胸口，美麗的眼睛也開始變得溼潤迷離。

「嗯……」

他的呼吸愈來愈濁重，她卻被吻得快透不過氣來，忍不住自鼻腔發出了清婉嬌細的嚶嚀聲。

這聲音令燕子京全身一震，腦中理智和欲望反覆交戰，心知自己所為唐突佳人，但她這麼香這麼美這麼好……他清醒而迷亂，痛苦又快樂，一番天人交戰後還是移開了自己的嘴唇。

「阿絮對不起，」他的聲音更沙啞：「我沒忍住。」

她垂著頭靠在他胸膛上全身發軟，連聲音都是軟的：「沒事，我只是嚇了一跳。」

「是我不好，如果妳生氣可以打我，我絕對不躲。」

「我沒有生氣。」她的話聲微如蚊鳴細不可聞。

「那我還可不可以……」

「不可以！」她好像突然清醒似的，紅著臉一把推開他：「你再胡來我真的揍你！」

「知道了，我不敢不聽妳的。」看著她嬌嗔的樣子燕子京忍住笑：「不過有件事妳說得很對。」

「什麼事？」

他愛憐地看著她：「那香橙丸味道真的很香、很好吃。」

「你還渾說！」

她又羞又惱，氣得揮拳在他肩窩上捶了一記——不過捶得並不重。

燕子京眼中的愛憐更濃，她素日英氣十足的樣子很是迷人，但現在這嬌羞神情又是別樣嫵媚。

「我再不敢了。」他輕問：「那我們現在回高頭街？」

她低聲回應：「嗯。」

兩人不再說話並肩走了一陣，燕子京又忽地牽住她的手。

「你又想做甚？」

「這裡太黑我害怕，妳讓我牽一會。」

想也知道這不是實話，洛吟絮臉一紅卻也沒抗拒，就迷迷糊糊讓他牽著走。

她正在情思纏綿之際，冷不防身後伸出兩隻手把她狠命一拉拽離燕子京身邊，那袋香橙丸掉落地上灑得到處都是。燕子京一回頭就看到一把鋼刀已架在她頸間，刀鋒在暗淡的燈下散出冷冽光芒。

燕子京擔心得直冒冷汗，再一細看對方共有三個人，一個胖子鉗住洛吟絮雙手，一個瘦子拿刀架著她脖子，還有另一個滿臉鬍渣手執鋼刀的卻正在歪頭打量著自己。

落入這三人手中的洛吟絮反應還很淡然，燕子京卻是慌了手腳。

「三位好漢，」燕子京顫聲道：「有話好說，倘若是求財我身上所有銀子都能給你們，還請你們千萬別為難我阿絮。」

「就你身上那點碎銀子管什麼用？」那個滿臉鬍渣手執鋼刀的聞言嗤之以鼻：「再說我們為難小姑娘做甚？」

「那三位究竟意欲何為？」

「當然是衝著你來的。」拿刀架著洛吟絮脖子的是個瘦子，聲音卻粗獷得很：「你只要乖乖跟我們走，我們自然會放了這姑娘。」

「行，我就跟你們走。可是我實在不明白，我和三位素不相識，你們抓我做甚？」

「這你就不用多問了，我們三兄弟也是奉命行事，」鉗住洛吟絮雙手的胖子冷笑道：「我們已在燕家門口注意你好幾天了。」

燕子京聞言心中一動，定睛看向眼前三人，他終於明白這幾日他心中偶爾出現的怪異感從何而來，這三張面孔他見過的，幾日以來燕家大宅門外三三兩兩的行人中總有這三個人！

原來他們三人的目標是自己！

看著他臉上驚愕的表情，拿刀架著洛吟絮的瘦子惡狠狠道：「不過我們直到今天才決定下手。打從燕少爺你今日離開香藥舖之後我們就一路跟著你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現在這個時機。」

一直沒開口的洛吟絮聞言突然說話了，她的聲音緊張窘迫還帶著些微顫抖：「你說今晚你們一直跟著我們？那我和他方才在這條路上……」

「沒錯，我們都在。」瘦子獰笑著：「姑娘妳是燕少爺的相好吧？我們就知道抓妳肯定有用……」

這瘦子一語未完洛吟絮已腿上發力一個朝天凳猛然踢中瘦子的眉心，瘦子立刻應聲倒下，跟著她又雙手一沉直接分開背後鉗住她的胖子雙掌，接著迅速返身沉腰向前一抱一撞就把那胖子撞倒，用的竟是相撲技法。

眼看不過一瞬間工夫洛吟絮已接連打倒兩人，不只燕子京目瞪口呆，最後一個手持鋼刀的鬍渣漢子也傻了眼，他舉起刀直直衝向洛吟絮卻被她俐落的一記掃堂腿就絆倒地上。

洛吟絮此時表情狠厲如夜叉：「你們居然看到我和他……我非滅了你們三個不可！」

地上三人聞言嚇得魂飛魄散，立刻慘叫著打三個不同方向逃走了，洛吟絮一時間倒真不知道先追哪個好，又怕留著燕子京一人在此危險，最後只能憤然看著那三人逃離現場。

她背後卻傳來一個聲音：「阿絮，妳沒受傷吧？」

她一回頭就迎上燕子京無比擔憂的眼神。

「我沒受傷，可惜讓這三個惡棍跑了……」

一語未了燕子京已衝上來緊緊擁住她：「妳沒事！幸好妳沒事……」

燕子京激動之下氣力倒是大得很，洛吟絮竟一時掙脫不開他的懷抱，這可把她窘住了。

「你快放開我！」

「我不放！妳要是再被抓了怎麼辦？」

「你現在就抓著我啦！」她哭笑不得，實在拿眼前這個楞子沒辦法：「他們都說了要抓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根本不會有事，你要擔心的人是你自己。」

燕子京又摟著她老半天才終於放開，洛吟絮心下一嘆，他平日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一慌起來就這麼傻呆呆的？

不過一想起方才自己落入對方手裡，他二話不說就答應和那些人走的樣子，她也不忍苛責了。

「這兒危險，我還是快點帶妳回高頭街吧。」

「不，不回高頭街，他們的目標是你，我先送你回燕家大宅才對。」

「但吟歌如果在回高頭街時被那些人的同夥抓了豈不更糟？還是該先回高頭街。」

「吟歌的事不用擔心，我今日帶她去找流雲姐時就已託了流雲姐照顧她，所以吟歌今晚會待在流雲姐那兒。」洛吟絮沉吟著：「我們先回燕家大宅，而且最好儘快弄清楚那些人是誰？又為什麼要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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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州橋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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