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天不亮燕子京就一咕碌從床上翻身爬起,忙忙地要榮昌為自己梳髮更衣,惹得榮昌忍不住笑:「今日又不用進舖裡忙,正該好好休息才是,六少倒起得比雞還早。」
「就是因為不用進舖裡忙才不能辜負辰光啊,榮昌你不明白。」
榮昌忍著沒回嘴,心道:哪能不明白?六少的心思只能說是昭然若揭。
洗漱已畢,燕子京一身打理得整整齊齊等著天亮,卯時才交二刻燕子京就直奔覺非堂,立在外頭小心敲門,一會兒門開了,應門的是桃葉。
「六少這麼早起?」桃葉笑道:「只怕要再稍等一會,兩位洛姑娘都還在梳洗呢。」
「今早妳弄了什麼吃食?」
「寒食不能舉火,所以早備下紅棗饅頭和麥糕,六少一會也可以嚐嚐。」
「嗯,妳也替我備些,我和兩位洛姑娘用完飯就帶她們到各處屋裡轉轉。」
一會兒洛吟絮姐妹洗漱已畢,燕子京一見洛吟絮就目不轉睛,她今天著一襲稱身的淡茜色襦裙,束上一條松葉牡丹紅腰帶,益發顯得腰肢不盈一握,和平日裝束對比更添幾分嬝娜風流,頭上的桃花簪隨步搖晃更是靈動俏麗,淡掃蛾眉、薄施脂粉,看起來遠比真正的桃花還要粉嫩還要動人。
「六少,你莫不是還犯睏麼?」吟歌取笑他:「一早就兩眼發直看著絮姐做什麼?」
「沒有,我只是、只是……」燕子京紅了臉,又低聲道:「阿絮妳今天特別好看。」
洛吟絮見他一臉呆傻直望著自己也笑了,三人在桌邊坐下一起用了紅棗饅頭和麥糕,此時天已大亮,燕子京提議帶兩人在燕家大宅內四處轉轉,順道和家人們打個招呼。
「很該如此,」洛吟絮笑道:「既是在你家作客,當然該和大家見禮問好。」
吟歌也興味盎然:「是啊,我們只識得燕老爺和四少、五少,其他人倒不大認得,六少該帶我們去問候一聲。」
燕子京一笑:「這就走吧。」
於是三人依序見了家中眾人,先去向燕懷先請安,接著去找了二娘,三哥燕子辰原來也在,便一起見了。二娘前些日子一直不待見燕子京,今日許是因為燕子辰解了禁足,加上聽聞這兩姐妹是燕懷先親邀到宅中的客人,那自然要另眼相看,一見之下倒也相談甚歡。勾留了兩刻鐘,接著便往三娘那兒去。
原先三娘一直懷恨著不肯見燕子京,但也許就如燕子樓、燕子毅所言,三娘的脾氣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加上禁足期間三娘反而時時得見兩個兒子,對燕子京的恨意也就漸漸消解,見他們三人一起來給自己請安,三娘也是有說有笑的,聽聞吟歌是琵琶手,更是直拉著吟歌說個沒完,燕子京這才知道原來三娘也雅好音律。
在三娘處勾留了許久,三娘還捨不得放人,對吟歌尤其喜歡,吩咐著僮僕把許多精巧的細點送到覺非堂去給兩姐妹,還邀吟歌這幾日得空就到她這兒來說話。
走出三娘處,燕子京真有豁然開朗、雲開月明之感,回想此前二娘三娘對自己的態度,今昔相較判若雲泥,又不得不佩服子澈的洞見——果然如他所言,紛擾都是一時的,事情總會過去。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吟歌笑問。
「三哥方才已經在二娘那兒見過了;二哥須要休養,我們就不去擾他;四哥五哥這會只怕還沒起床呢,」燕子京笑道:「現在到文秀閣去見見我五娘和小弟吧,這時間我家小弟必是已經在讀書了。」
「讀書?」
「小弟早早就立志求取功名,每日勤奮讀書,我想明年解試他興許就能蟾宮折桂。」
吟歌聞言吐吐舌:「那我們現在去攪擾他不大方便吧。」
「無妨,」燕子京笑了:「小弟讀了這麼多年書也不差這一刻鐘時間,我們去找他說話也是幫他散散悶啊。」
說話間已來到文秀閣門口,只見五娘帶著元寶和元宵兩個婢女提著一個食盒正要出門。
「五娘早。」燕子京上前行禮,洛吟絮和吟歌也一起見禮。
五娘回禮,又不免訝異:「這兩位姑娘是?」
「兩位洛姑娘是爹昨日邀入宅中的客人,我特地帶著她們到這來拜見五娘。」
「這事我聽長貴提過,你們有心了。」五娘笑得溫婉:「只是我正要給老爺送甜品去,你先帶著兩位姑娘進屋坐坐不妨,吃些甜品,等我回來再和你們說說話。」
「知道了,多謝五娘。」
燕子京領著洛吟絮、吟歌進文秀閣,一進門就看到子澈伏案的身影。
「子澈,還是這麼用功啊?」
子澈抬眼一見燕子京便笑道:「解試在即敢不用功麼?六哥這麼早起。」
「是啊,一早帶著兩位客人到各處轉轉,」燕子京兩頭介紹著:「這是洛吟絮、吟歌兩位姑娘;阿絮、吟歌,這是我小弟子澈。」
子澈微笑向洛吟絮行禮:「洛姐姐好,這位……卻不知是姐姐還是妹妹呢?」
他定定望著吟歌,笑得溫文舒朗。
吟歌也回禮道:「我今年十五。」
子澈含笑道:「可巧我今年也是十五。」
吟歌偏了偏頭笑道:「我是臘月生的,該算是妹妹吧。不過七少你也不用姐姐妹妹地稱呼,就叫我吟歌吧,這位是我絮姐。」
「知道了,六哥、絮姐、吟歌,你們且先坐會,」子澈招呼著:「我讓文盛到小廚房拿些甜點過來。」
一會安排停當,四人坐在偏間吃著點心談笑晏晏。
「昨天聽長貴叔說了,絮姐和吟歌會在我們家作客半個月是麼?」
「是啊,這都要多謝燕老爺盛情相邀,只是這半個月時間要在你家叨擾,實在不安。」
「絮姐還說呢,」吟歌噘起嘴:「這半個月我們在牡丹棚的演出都停掉了,還得搬出高頭街,絮姐也不說清原由,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這兒作客……」
洛吟絮橫她一眼:「愈發沒規矩了,這半個月不用上工還不夠妳樂的,再說住進覺非堂妳不是很開心麼?」
「我是很開心,但妳昨晚說了這半個月我只能待在宅子裡,連出門逛逛都不行,這半個月可不太氣悶了麼?」吟歌望著她皺眉:「絮姐,這半個月為什麼不能出門?」
還不是怕妳危險麼?偏偏這話又不便宣之於口,洛吟絮只有一嘆:「這也是不得已的安排,總之妳乖些,這園子夠妳逛半個月的。再說了,方才三娘不也要妳多到她那兒走動?」
「我總不好天天去煩她呀。」
子澈忽道:「逛累了也可以到我這兒來說說話的,我請娘做些點心給妳吃。」
「真的麼?」吟歌眼睛一亮:「不過六少說你要讀書呢。」
「當然沒法一直陪著妳,不過閒聊幾句也不妨事的,」子澈笑了:「妳別嫌我說話無趣就行了。」
「那我這幾天有時去找找三娘,有時就來找找七少你說話。」吟歌笑得嬌俏:「這就不怕悶了。」
洛吟絮聞言也鬆了口氣,畢竟如果吟歌不肯乖乖待在宅中,她要煩惱的事就更多。
「那太好了,」洛吟絮笑道:「接下來半個月我會陪六少每天來回宅子和香藥舖,就算我不在,妳也不愁沒人說話。」
吟歌聞言其實心下古怪——六少為什麼每天要人陪著往來住家和香藥舖?
但明知問了怕是也得不到姐姐的回答,於是她沉默著不說話,低下頭眼波流轉時卻看到子澈同樣也在尋思的目光。
兩人目光一對上,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問和猜想,但也同時都了解此時提出並不合宜,默契只在一瞬,於是兩人一起笑著岔開話題。
吟歌笑問:「五娘好手藝呢,這薑絲梅子真是好吃,就不知是怎麼做的?」
子澈笑回:「我吃了這麼多年薑絲梅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等我娘回來了我們再問問她吧。」
兩人笑得歡快和諧,但以洛吟絮對吟歌的了解,當然知道小妮子心中必定另有想法,她只沒想到子澈怎會配合吟歌配合得如此嚴絲合縫,但兩人當下既以別話岔開,洛吟絮當然也不會追根究柢——大夥兒都別在這話題上糾纏下去就再好不過。
無巧不巧,五娘還真就在這時候回來,大家又是行禮問安又是謙讓敘座,這事也就翻篇了,說話間吟歌還當真向五娘討教起薑絲梅子的做法,五娘也熱心要帶吟歌到小廚房去實做一番。
洛吟絮心念一動:「既然五娘願教,吟歌願學,那就煩五娘幫我照看下小妹,我和六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一會再來接吟歌。」
吟歌倒也沒有異議,表現得自在大方:「絮姐妳放心忙吧,我就在這和五娘學做薑絲梅子,學會了做給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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