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
雙眼一睜開,少女便倒在冰冷的純白祭壇上。位於祭壇旁的燭台正搖曳著燈火,映照出牆壁上的神話雕刻,以及畫了無數魔法陣的封塵地板。
「這是⋯⋯哪裡⋯⋯?」
只聽見自己的聲音迴盪在靜謐的幽暗裡,語氣流露著恐慌。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發生了什麼事?不知為何,腦袋就是一片空白,令她根本就無從思考。
「我⋯⋯到底是⋯⋯」
她盯著自己的手,嘗試伸縮那修長的五指,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感到肌膚滑溜的溫熱觸感。她戰戰兢兢地撫摸五官,並緩緩撩撥長髮,發現髮絲為耀眼的銀紫色。
這感覺,簡直就像在撫摸陌生人一般。
「我⋯⋯是誰⋯⋯?」
她往下看,驚覺自己正穿著猶如婚紗的絢麗長裙,其純白布料在昏暗的空間裡仍閃爍著極光般的七色光澤。她茫然地坐了一會,確認到身體能動後便嘗試站起。然而,她卻突然雙腳一抖,整個人往前撲倒—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陌生的人影從黑影裡奔近。在即將倒地支撐著她的,是名蓄有冰藍秀髮的年輕女子。
「太好了⋯⋯太好了,你果然在這裡⋯⋯我還以為⋯⋯」
在銀紫髮少女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前,對方已緊緊地把她抱進懷中。
一切也發展得莫名其妙。然而,藍髮少女並沒有放開手的跡象,其釋懷的神情根直就像找到了什麼救贖一般。銀紫髮少女感受著那意外的溫熱,困惑地發問:
「那個,請問你是⋯⋯?」
對方如無法預料這個情況般僵住了數秒,接著才連忙放開少女微笑說道:
「抱歉,嚇壞你了。我是露西亞·絲卡蒂,你的⋯⋯你的姊姊。」她伸手把銀紫髮少女扶起。「真是的,為什麼你會連我也忘掉啦?你剛為女神舉行了祭拜儀式,難道儀式失敗了嗎⋯⋯看來魔力衝擊造成了記憶反蝕?」
銀紫髮少女實在不記得自己曾來到這裡舉行祭拜,不,她根本就什麼也無法回想起來。然而,她還是拚命地抓緊露西亞的衣襬,細聲擠說內心最大的疑惑:
「我⋯⋯我到底是誰⋯⋯?」
「嗯⋯⋯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要由你來決定才有意義嘛,並不是我能替你答得到的⋯⋯但如果你只是想要個名字的話—」露西亞抱頭思索了一會才接著說:
「—妮克絲。你的名字是妮克絲。」
「妮、妮克絲⋯⋯」銀紫髮少女呢喃著這三個陌生的音節。見狀,露西亞露出了苦笑說道:
「那走吧,妮克絲。我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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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切和當時像極了。
妮克絲·羅莎娜·利維提亞從睡夢中醒過來後,便冒出了如此想法。燭光在昏暗的殿堂裡搖曳著,擺設在祭壇旁的禮拜器具亦早已風化殆盡。無數的石柱支撐著高挑的天花板,原本有七彩玻璃點綴的花窗亦只剩下空洞。猶如被世人遺忘的聖堂—妮克絲環視著四周,頓時生起了這結論。
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意識不知為何有點朦朧不清,眼皮更沈重不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刺骨的冷空氣總算是令她清醒些。
回想起昨天晚上,她如常偷偷溜出家門,到附近的墓園祭祀那名自己連名字也不知曉的藍色元素使者。然而,她在歸家的路上,卻遭到在路上埋伏、身分不明的黑衣人攻擊。在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在身的情況下、又是突然遭受的伏擊,妮克絲當時正要使用魔法將黑衣人弄昏,卻因反應慢了半拍而使對方有機可乘—她還沒清楚發生什麼事,視線便陷入一片昏暗。
在意識中斷之前,妮克絲最後看見的,便是黑衣人斗篷裏閃爍著殺意的綠色雙眸—
「!」
總覺得那雙眼眸熟悉得很。妮克絲打了個寒顫,把一切疑問拋諸腦後,決定先尋找逃離這裡的方法。她站起來前行,卻走不了數步便如撞見隱形牆壁般被震退。
「啊⋯⋯」
她往下看了看,火紅的魔術方陣正在她腳邊發著不祥光芒。從圖紋來看,這應該是個限制活動的束縛結界。為什麼沒早點察覺到呢—妮克絲暗自嘖舌,準備伸手破解這結界,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厚重的鎖鏈束縛着。金黃的鎖鏈上刻有大量咒文,這不是用來封印虛獸魔力的魔術道具嗎?
不論怎樣,還是先破壞鎖鏈再說。她嘗試集中魔力強行突破,身體卻完全使不上力。就在此時—
「沒用的,那鎖鏈是最高階的魔術道具。就算你是白色元素使者,也最少要大半天才能自行破解這魔力封印吧。」
聖堂的門扉緩緩地開啟。妮克絲驚訝得愣住了。
「父、父親⋯⋯?!」
從門後走進來的身影穿著純白的法袍,有著銀色的短髮及碧綠的眼眸,其紅寶石項鍊亦在火耀下閃爍著粼光。絕對錯不了,這人正是妮克絲的父親,也就是密斯蒂利亞的大祭師,卡西斯·利維提亞。
—那麼,伏擊及把我帶到這裡的人,也是父親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幹這種事情!我⋯⋯我不是你的—」
—我不是你的女兒嗎?
然而,妮克絲卻遲遲無法把這句話說出口。眼前的男人正冷眼睥視著她,讓她再次意識到自己和父親的隔膜早已無法挽回。
過去為一片空白的自己。
自從兩年前在陌生的聖堂裡醒來後,妮克絲便為了掩飾不安而封閉了自己的心。她相信著露西亞說明的一切,並極力隱藏自己失憶的事實,盡力避免和任何人建立情誼,只把心思放在身為元素使者的使命上。
然而,雖然沒有人對她表示嫌疑,妮克絲還是察覺到了。為什麼眾人未曾提及任何和她過去相關的事情。為什麼家裡的相簿完全沒有她和露西亞的兒時照片。為什麼第一次進入自己的睡房時,房間會空空如也—簡直就像自己從未「存在」過似的,而大家對她的接納只不過是某種幻術的結果。
當然,就理論上這是沒可能的。人類的魔法沒可能達成長期影響整個城鎮的威力,更遑論是如幻術般的高階術式—因為單是要讓一人在幻術的影響底下相信謊言,已經要消耗不少魔力。
眼前看似熟悉、卻異常陌生的人發出一聲冷笑,投下了震撼彈:「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現在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吧—你,妮克絲·羅莎娜·利維提亞,並非我的親生女兒。」
這、這真的是父親嗎?妮克絲心裏突然浮現出父親被人操控的念頭,但她幾乎立刻否決了這樣的可能性—迷惑術是世上最難駕馭的術式之一,更可況⋯⋯父親畢竟身為密斯蒂利亞大祭司,實力也有相當的水準,不可能那麼容易便遭外人操控意識。
少女心頭一顫。
若是如此,那麼⋯⋯自己真的不是父親的女兒?那露西亞呢?碧安卡呢?她們⋯⋯只有我不是親生的嗎?不過這也解釋了父親一直與自己非常疏離的關係—
「真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兩年前會同意收養你和露西亞。」父親嘆了一口氣。「但看在你是白色元素使者的份上,繼續維持現狀倒也不賴。至少這兩年來,利維提亞家的名聲好了不少⋯⋯偏偏,為什麼你昨天會看見其他元素使者因耗盡魔力而消失?你知道你自己惹了什麼麻煩回來嗎?」
元素使者因耗盡魔力而消失?本來妮克絲已經因為自己的失策而被綁架感到困擾,現在又接連被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消息而弄得心神不寧。
「等等!父、父親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不用知道,反正你很快也會消失了。」父親緩緩走近,並把手按耐在紅寶石項鍊上。隨著火紅的閃光,魂石便化為魔杖被他握在手中。他的眼深藏著某種令人恐懼的瘋狂。「感到榮幸吧,白色元素使者。以你作容器的話,說不定連虹之女神大人也能召喚出來呢。」
這到底是什麼異端儀式?妮克絲退後了半步。「你⋯⋯你是要背叛七色聖堂嗎!」
不論怎樣,若七色聖堂發現白色元素使者無故失蹤了的話,也一定會追查到底吧。然而,父親露出了一抹淺笑,如教導迷途小孩般說道:
「背叛?才不是,我是不想浪費資源而已。我已經向中央報告了你看見元素使者消失這事,所以你被召回聖都處刑只是時間的問題。然而,堂堂虹之女神的使者,光是拿來獻祭不是很浪費嗎?有機會就當然要好好利用⋯⋯放心吧,我之後會再遞上已自行處理了你的報告,到時候七色聖堂就會幫忙編個藉口來向民眾解釋白色元素使者的失蹤。」
妮克絲無法消化自己剛才聽見的內容。看見少女的一臉驚愣,利維提亞祭師便笑得更燦爛了。
「好了,一切已準備就緒。我們現在就開始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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