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盛夏將至,清晨的空氣令人感到微冷。乍亮的天空飄著淡淡雲彩,窺探而出的陽光使手中劍不時反射出朦朧的光輝。
奈特默默地將視線從鐵刃移開,並將劍架在腰間,作出準備迎擊的架勢。如以這舉動作訊號一般,站在對面的銀紫髮少女亦握緊劍柄,氣息隨著備戰而繃緊了起來。
人界曆三零六年,六月十五日。兩人手握借來的練習用鈍劍,並靜靜地在旅館的後院裡對峙著。在米爾洛卡這個靠北的運河貿易聚居,吹佛而來的微風帶有水邊城鎮特有的潮氣。奈特把握成拳頭的左手移到身後,一邊感受著這久違的些許濕潤,一邊嘗試把精神集中在少女的一舉一動—接著,風突然止息了。
剎那間,銀刃一閃,奈特立刻往左邊閃避。襲來的突刺才剛落空,追擊邊接踵而來,他連忙左閃右避,並捕捉到一瞬間的機會把劍架開,準備對毫無防備的腹部敲打。然而,對方的攻擊卻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改成劈斬—
「嗚!」
在這雙方爭持不下的局面,實在沒位子給人安然避退。難道她剛才接連追擊,就是為了引誘自己嘗試攻擊,以致距離完全縮短,造成這局面嗎?
若要概括妮克絲的劍術風格,那就是非常老實。不怎麼會有佯攻或奇怪的攻擊節奏,就是積極地發動最熟練的劍技,把戰鬥推至她所擅長的速戰領域。若是一般的學徒,如此單一強化的風格想必不可取,但對於廝殺過數以萬計怪物的元素使者,這種基本攻勢反而能發揮恐怖的壓迫效果。
當然,奈特並無意就這麼屈伏。
他接下對方劈落的劍—並趁機伸出左手,把一直緊握的東西灑出。
「這⋯⋯!」
短兵相接的狀況若持續,奈特過不了數秒就應該會被壓下,對方卻主動後退揉眼睛。奈特當然不會錯過這良機,輕輕地用劍背拍打對方的肩頭,喊道:
「那麼,將—死!」
「你⋯⋯你這樣子潑沙,根本就是在作弊耶!不公平!」
「戰場上並沒有公平之分吧⋯⋯」奈特發現這樣子抗辯下去,將有機會惹怒對方,於是立刻話鋒一轉。「重、重點是!要利用的東西就要儘量使用!嗯嗯,我會潑沙是為了證明這點!」
銀紫髮少女結果還是氣呼呼地皺起眉頭。「⋯⋯你這樣自圓其說,叫我怎樣相信你?」
「抱、抱歉,是我不好。」被對方的氣勢嚇倒,奈特唯有乖乖搔頭道歉。見狀,對方先是有點驚訝地瞪大雙眼,接著露出了苦笑。
「真是的,用不著道歉啦?」
等不著奈特回答,她便轉身往旅館前進,大概是想洗走臉上的沙。反正站著等她回來很無聊,奈特半拍後便決定跟著她走,順便拿條毛巾擦擦汗。
—白色元素使者,妮克絲·羅莎娜·利維堤亞。
受萬人景仰的救世勇者,如今竟成為了自己的旅行夥伴,奈特到現在也對此感到不可思議。自從約一個月前離開密絲蒂利亞後,她便提出了想多點練習對人戰的要求,並罕見地低頭請教。雖然當時被弄得不知所措,但被人這麼盛意拳拳地請教實在很難退卻,結果就演變成時不時就早起過招的情況了。
「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拿著沙的?」走在前頭的妮克絲突然回過頭來問道。「明明剛才沒有機會給你做小動作吧?」
「啊,這個嘛⋯⋯其實一開始你為了拉開距離而背對著我走時,我便事先撿起來了。」
「也就是說,你一開始已經打算這樣做嗎!」
「那、那是因為除了戰鬥技巧本身,決鬥很多時候也端看舉劍前做了多少準備吧?」
原本還以為她會回嘴,她這時卻認真地呢喃:「是這樣嗎⋯⋯」
—糟糕,我是不是埋下了什麼不得了的禍根呢?
奈特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她會遲點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敬。妮克絲的學習能力何其不得了,這個月來自己可以說是完全親身體驗到。那麼由下次開始,練習前一定要多加留意她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意圖⋯⋯奈特暗自下了這個決心,並穿過後門走進了旅館。
雖說是旅館,但其實也只不過是老闆娘經營的小生意,整棟大概只有十多間房出租吧。一般在城鎮租借旅館房間,奈特也選最便宜的那間就算了,但由於妮克絲無論如何也要在有浴室的地方下榻,所以兩人昨晚趕路到米爾洛卡便住進這裡了。順帶一提,他們當然是分別租了間單人房休息。
「說起來,這城鎮真的有船能直接抵達央都嗎?」兩人才剛走進公共浴室,妮克絲便如此詢問道。由於空間有限,浴室並沒有男女之分,就只是洗澡時有獨立的小間隔供用而已。她拿起兩條掛在牆壁上的毛巾,在奈特能說「我自己來」之前就已經把毛巾浸進浴桶裡頭,並把其中一條遞出。奈特說了聲「謝謝」後便接下毛巾回答:
「嗯,應該有才對,我們接著去商會看看吧?」
這並非奈特第一次來到米爾洛卡,他數個月前才在這裡打過幾分散工。米爾洛卡是個建於運河兩岸的貿易大鎮,好像有很多北面地區的出口也在這裡轉運陸路,因此經濟發展得相當蓬勃,其規模完全不是密絲蒂利亞這種小鎮能比擬的,基本上經過的旅者也會停一趟補充物資。
「⋯⋯先確認一下,你的經費夠付船費嗎?」妮克絲傳來介乎於懷疑與關心之間的視線。被這麼露骨地質疑,令奈特不禁不滿地鼓起臉頰。
「我有很努力地完成聖堂的委託,錢也很夠!至少⋯⋯我想應該是吧。」
一般元素使者只要留守城鎮村莊,便能得到的當地聖堂派發的薪水過活,若是離鄉別井的旅者,則能通過完成各處聖堂的委託賺取酬金。
到這個年紀還持有無色元素誓約是個脫離常識的異象,為免招致麻煩,奈特並沒有註冊於七色聖堂,所以之前才一直要靠打工賺錢。現在有了妮克絲同行,便能以白色元素使者作為中間人完成各樣委託,生活其實也輕鬆了不少。
「哼,我就姑且相信吧。」妮克絲終於成功擦乾淨臉頰,並把毛巾掛回原處。「聽說米爾洛卡每天早上有個挺熱鬧的市集,不如我們到那邊吃完早餐才去商會吧?」
「好—!我已經超級肚餓了,現在就去吧!」
「等等,真是的!」看見奈特正準備雀躍離開,妮克絲一手拉住了他的衣領。「你還未把毛巾放好!」
「是⋯⋯」
總算是把毛巾掛回原處後,兩人正要走出浴室,卻剛好和老闆娘撞個正著。
「早啊,沒想到兩位起得這麼早!」她是一名年約三十的女子,深褐色的頭髮隨便盤進了個髮髻,深綠的雙眼更帶有近乎溫柔的親切。「昨晚睡得幾好嗎?」
總覺得身旁的妮克絲繃緊了不少。一旦面對陌生人,她就好像會把意識切換到白色元素使者模式,變得難以相處得多,於是奈特代她開口說:
「嗯,睡得很好!倒是老闆娘,你為什麼一大早就起來了呢?」
「哈哈,今天會有這麼罕有的客人來到米爾洛卡,慕名探訪且過夜的人預計會多出不少,我當然要好好努力!」
「客人?」奈特完全摸不清對方在說什麼。
「呃,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們昨晚來到這裡,也是為了看他們耶。」
老闆娘臉露詫異,繼續說道:
「—我指的是聖堂騎士團,他們今早應該會到達米爾洛卡視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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