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鐵貨巷精武堂,小門深院,寂然無聲。
院中站著兩方人馬,一頭是百里扶桑,另一頭是長槍營教習何超和五位被編組排練鴛鴦陣的士兵。
閻金笑著兩頭介紹,希望一盡地主之誼。
「桑兄,這位便是揚州長槍營的何超何教習,也是接下來鴛鴦陣的總教習;何教習,這位桑兄早年曾對戰過鴛鴦陣,今明兩日內桑兄會把鴛鴦陣的佈陣之法及臨戰應變之道傾囊相授,只要何教習和這五位兄弟學成,把鴛鴦陣法推廣軍中,到時一定能順利打倒來犯揚州的海寇。」
「何教習好。」百里扶桑首先打招呼。
「桑兄是麼?」何超眼中卻閃現一絲譏嘲:「桑兄不會真的姓桑名兄吧?」
這話明顯不是透著善意,閻金也是一凜,沉聲道:「何教習,請桑兄協助教習鴛鴦陣是石知府的意思,這點你也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咱們知府就是太容易聽信人言,什麼樣的人他都能掏心窩子相信人家。」何超冷道:「但是桑兄,鴛鴦陣事關城防,這是全城百姓性命攸關的大事,你說我們真能相信一個連姓名都藏頭露尾的人麼?」
閻金正想說幾句話,被百里扶桑一揮手阻住了。
「我明白何教習的疑慮,」百里扶桑道:「但何教習也該相信石知府不是草包,他是知道我身份的。我不敢通名報姓只是怕萬一消息走漏可能會令海寇有所防範,並不是故意裝神弄鬼,這點還請何教習見諒。」
何超緊盯著百里扶桑,忽然靠近他耳邊沉聲道:「曾經對戰過鴛鴦陣的人那不就是海寇麼?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何教習現在願意對我附耳說話,可見何教習也知道我的身份固然可疑又棘手,但是要想助揚州打退海寇,恐怕還真得靠我這個對戰過鴛鴦陣的人。」百里扶桑也低聲道:「不管我過去身份是什麼,現在我也是揚州的一份子。只要何教習好好利用這兩日學會鴛鴦陣的關竅,我和揚州軍營便再無瓜葛。往後何教習只管殺敵建功,我也只管在揚州城中安家立業,這於我們雙方都是益事,又何樂不為呢?」」
何超又深深望了百里扶桑一眼,終於緩緩道:「石知府會找上你幫忙必有他的考量,我就姑且信你一回;但醜話還是得說前頭——若是讓我知道桑兄你背地裡耍了什麼花招扯城防軍的後腿,我也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
「這點何教習大可放心,我只是單純教你操練鴛鴦陣,功成就可身退,完全沒有機會也不可能扯城防後腿的。」
「何某自知說話得罪,但事關全城安危,既使莽撞些可也顧不得了,桑兄心裡有底便好。」何超傲然道:「時間寶貴,我們這就開始吧。」
百里扶桑開始對何超和五個士兵講解鴛鴦陣的組成和攻擊方式,何超是長槍營中十年資歷的教習,五位士兵也是精選出來接受教習的,自然都能學得很快,三兩下就把鴛鴦陣的基礎陣法摸得熟透。何超和五位士兵明白了陣法運作的關鍵心下都是讚嘆,鴛鴦陣果然是長短相雜,刺衛兼合,攻守皆備的無雙陣法,若能熟練,對付海寇可以說是穩操勝券。
「何教習和五位弟兄不愧是揚州軍營的精銳,短短一個上午就能掌握鴛鴦陣的關竅,接下來就是精熟陣法了,明日我會教大家鴛鴦陣的七人和九人變化型。狼筅的形制我也會再幫忙改良,到時臨陣殺敵一定更可發揮威力。」
何超哪怕一開始對百里扶桑心存戒備,經過這一早上,見他傾囊相授諸般協助,哪裡還有什麼疙瘩?反而對他多了幾分佩服,說話也客氣不少。
「桑兄如此高明的武藝又是精於教習,短短一個早上就能把咱們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教得明明白白,以你這樣的人才如果能投身軍營效力,咱揚州城的城防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就是不知道桑兄有沒有這個意思?」何超熱心無比:「如果桑兄有意我一定全力引薦,到時咱們就是軍營裡的好兄弟了。」
閻金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無挖苦:「何教習方才才說石知府輕信人言,怎麼不過一上午就要和桑兄稱兄道弟?這改口也改得太快了。」
何超也哈哈大笑,反手竟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早上是我何某人有眼不識英雄,自當給閻爺和桑兄陪罪。桑兄這樣的人才若肯入我們軍營,揚州的守備必然大大提振,就算把我這教習的位置讓給他都是不虧的。」
百里扶桑明白何超這樣的人心直口快,一旦有所懷疑就會渾身冒刺,但若心折首肯又能坦懷相待,倒是一條真漢子。便也笑道:「何兄如此厚意實在折煞在下,我如今只是區區一個客棧跑堂,無心建功立業,只有辜負何兄盛情。若這兩天教習能助何兄和諸位弟兄練成鴛鴦陣抵禦海寇,那就是我心之所願了。」
「桑兄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演練。」何超道:「明日既要演習七人陣和九人陣,我想再帶上幾位弟兄一起來演習,到時萬望桑兄多多指點。」
「何兄明日若多帶人來務必謹記小心行藏。就我所知已有不少海寇混入城中,有些海寇的人馬就藏匿在東關大街一帶的小巷弄中,請何兄和眾位軍營弟兄出入務必小心在意。」
遣人混入城中本就是海寇攻城時常用的技倆,這點何超並不意外,但居然敢在人來人往的東關大街上出沒這就實在太過份了,何超也不免變了臉色。
「這些無法無天的海寇竟然如此猖狂,桑兄放心,我們必當留意。」
「再有,鴛鴦陣中最精銳核心者就是長槍手,請何兄務必選派槍術高超者居中擔任,我心知長槍營中能如何兄這般槍術高超者必定不多,但還是請何兄留心慎選。」
「我明白。」何超道:「現在已經過午,我來作東請桑兄和諸位弟兄吃飯喝酒,用過飯後咱們再繼續操練。」
「用飯的事就不用何教習擔心了,」閻金呵呵一笑:「在我們西北商賈精武堂作客哪能讓大夥兒餓肚子?我早已做好安排,一會兒飯菜就送到。」
果然不多時就聽到大門處傳來細碎聲響,門房小廝引著幾人推著大板車到中庭來,板車上面放著許多食盒。再一細看推著板車的赫然是周淮、孫五,一旁笑吟吟護著板車的還有柳千帆,三人笑咪咪地對眾人打了招呼。
「千帆?你們怎麼來了?」百里扶桑一看到她就滿眼驚喜口角春風。
柳千帆笑看著他並不說話,只忙著指點著周淮、孫五在中庭擺上一張大木桌,又安排碗筷杯盤。
閻金接口笑道:「這兩日桑兄和何教習都要在精武堂演練陣法,我們西北商會又怎能不管飯?鐵貨巷離富春客棧這麼近,那當然就請小丫頭幫忙準備飯食了,富春的飯食必然合桑兄口味,而且小丫頭來桑兄也會高興的是不是?」
百里扶桑笑道:「多謝閻爺如此為我設想。」
一時飯菜舖排妥當,周淮、孫五便先回客棧幫忙,柳千帆坐在百里扶桑身邊招呼著眾人吃喝,何超等人見柳千帆笑靨如花殷勤款待,桌上飯菜品項既多又精緻美味,無不開懷大嚼,柳千帆還帶來一小壺金華酒,這些兵老爺們看得更是眉歡眼笑了,雖然一人也就分到一小杯,也夠大夥兒樂的,五名士兵都覺得能被選中排練鴛鴦陣簡直祖上積德,比起待在軍營裡操練快活多了。
眾人愉快談笑,酒足飯飽各自小歇一會兒,說定待未時再繼續操練,百里扶桑和柳千帆在後庭散步消食,庭前芳菲,廊下幽靜,兩人都覺得舒心暢懷。
「見到妳來我真是高興,」百里扶桑握著她手捨不得放開:「怎麼事先不告訴我一聲?」
「當然是為了看你現在的表情啊,」柳千帆俏皮一笑:「怎麼?不喜歡意外之喜?」
「怎麼不喜歡,」他在她臉頰上輕啄了一口:「妳若是早點告訴我我就更高興了。」
柳千帆輕輕在他胸膛上捶一下:「我也是擔心你在這兒操練不順,所以閻金要我幫忙張羅飯食送來我就加意安排了一下,總要讓大家吃得開心才好,見到何教習他們都能和你真心相待打成一片我也就放心了。」
百里扶桑回想方才的酒菜的確都頗為精巧美味,必是她讓富春廚房用心製作,感念她一片情意,百里扶桑柔聲道:「讓妳費心了。」
「沒有什麼的,你在這兒辛苦,我當然也要幫點忙才行啊,」柳千帆又笑問:「桑哥,鴛鴦陣操練得如何?」
「目前還算順利,明日何教習還會多找幾個兵丁過來演練鴛鴦陣,希望明日之後就能把鴛鴦陣作戰之法在揚州軍營裡擴大操練起來。」
「明白了,明天我會多備酒菜,和今天絕不重樣,一定讓大家吃得開心。」
「酒別帶多了,喝個意思就行,不能誤了下午操練。一會兒我先陪妳回富春,等這兒事了妳替我變裝之後我們再到二倌家去。」
「今天還要變裝麼?」柳千帆不解:「其實你已經沒必要假扮他家門房了。」
「我今天還想再跟蹤趙義一趟,所以不能讓他認出來。」百里扶桑沉思:「有件事我得再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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