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看仔細!」她把手再舉高了些,「有個黑點,就在燈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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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點?」搞什麼?原來是弄錯了?「看到了……。」我訕訕地笑道,「現在看到了。」
「你覺得那是做什麼用的?」
「電源線?」
她白了我一眼,然後把梳妝檯下的椅子搬過來爬上去。「小時候換了幾個寄養家庭,不是每個地方都能藏東西的,所以……,欸,手電筒幫我照一下。」
說著,瓖晴卸下燈管,轉開螺絲,拔開燈座,最後,「Bingo!吶!」她丟給我一件小東西。
我定睛一看,「哼,針孔攝影機?」這下子有趣了。
「是呀,嘿咻。」她跳下椅子,搶走針孔攝影機,扭身出門跑進我房間,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喔,還有,「喂,你把那裡收拾好,把門鎖回去,喔,還有,電腦借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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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啊……。」嘖,雖然房間裡死過人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在這死過人的獨自一人爬椅子……嘖,竟也讓人站得背脊發涼,尤其是,瓖晴把電腦打開後,屋裡就沒再發出聲音了。呿,我連忙整理好一切,鎖上門,跑回隔壁的主臥,「怎麼了嗎?」
瓖晴沒答話,就只是一直盯著螢幕上的資料夾。
我看了一眼桌上接著線的針孔攝影機,「這是記憶卡裡面的東西吧?」
「嗯……,你習慣把檔案以時間排序嘛……,欸,你說,」她比著螢幕,「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我湊過去仔細研究了一下,唔……,第一個檔案是word檔,之後的則是一堆影片,每段約末五分鐘長,嗯,一般都是這樣子的,找特定時段才方便,所以,端倪是……,「word是最早建立的?」
瓖晴聳聳肩,「那我們就從第一個檔案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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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命名文件.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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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夢迴,萬一驚醒時發覺屋子裡有鬼,我想,每個人的反應一定都是鑽進棉被裡。
但那有用嗎?我實在不以為然,畢竟那只是層填塞著棉花的棉布套而已,有經過大師加持嗎?裡面印有符咒佛經嗎?還是那泡過了香灰符水呢?沒有嘛,所以棉被又怎能擋得住鬼?況且,要是祂也鑽進了那你自已為安全的小空間中,和你臉貼著臉……?
所以,如果換作是我,那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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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夢迴,我自惡夢中驚醒,是祂,屋子裡的那個祂。我知道祂就站在門外,附耳聽著,聽著屋內的動靜,想確定是否門後真的有人。我屏住呼吸,強迫身上每一絲的肌肉纖維都停止動作,大腦則隨著窗外偶然傳來的引擎聲,搬弄著各樣酸甜苦辣的記憶,試圖操作著心跳的快慢,讓心肌激烈搏動的巨響,能融入外面街道上往來車輛的噪音中,並營造出屋內無人的假象。
但那沒用,因為門把傳來輕輕的扭動聲,旋轉的鉸鏈嘶啞著,用其特有的喀咔聲回報門被開啟的幅度。我無謂地維持著偽裝,但那最近似的無聲,卻令我輕易補捉到屋內每個最細微的動靜。那人腳底結締組織處地時的擠壓變形、關節液在膝蓋折曲時的抽吮、死去的皮膚角質在手腳擦過彼此時的婆娑,告示著那人正緩步移動,同時用盡最敏銳的五感,舔舐著屋內每一處角落,每一分震動,試圖找出隱身在房間中的每一個生靈,使祂那頸椎軟骨間輕聲地滑錯、雙眼每一絲肌肉如琴弦般地緊繃、與耳內聽覺纖毛最細微的顫動,都在我腦海中共振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並逐步朝我逼近,逼近……,逼近……。
然後,所有的聲音盡皆消失,漆黑的屋中靜了下來,完全的寂靜與虛無的暗黯扭曲了一切的空間,所以那人在半公尺之外?不,還是貼著鼻子就站在我面前?因為即便隔著那床棉被,卻還能感到祂陰沉的氣息,來自祂在外頭那有如狩獵者的無情嗅探?
祂會發現我嗎?就在祂面前?還是我能再逃過一劫。就像昨晚,前晚,大前晚?或是說,我能躲掉整整一個星期?或是說,那人會找到我嗎?或是說,祂為何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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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有人不相信我所相信的,因為那遭遇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到那不會是真的,只會出現在鬼故事裡,或是存在於嚴重幻聽幻覺幻想的精神病患腦中。
但我可以跟您保證,用我每一絲的鼻息保證,這都是我的真實經歷。每到了深夜,那人就會出現在屋子裡,四處打探,客廳、廚房、浴室。我不確定祂在找什麼,至少一開始我是這麼認為。但是,直到這個晚上,客廳又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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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一個小時轉開門把,再花了半個小時把門推開一個小縫,我把眼睛湊到小縫上,往外看。外面是黑的,因為是晚上。但是有燈光,是外面的車燈。這些燈吵醒了這屋裡的惡靈,很多的惡靈。他們化作各樣的形體,貼在牆上,四處亂竄尋找生靈。
我做了什麼?去了哪裡?得罪了哪位鬼神?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我?我不知道,所以我得自己搞清楚。
每晚,我都會故意不睡,躲在門後頭,偷偷地打開門,向外偷看。我知道他們找不到我,因為我躲起來了,而且躲得很好。
但是祂總會知道我在看祂。
祂,披頭散髮,站在廚房最黑的角落,我不知道祂為何要在那裡,事實上,這個時間,祂跟本就不該出現在那裡。但祂在,融入黑暗中,只剩發著精光的雙眼,在我把臉貼上門縫時,便瞬間轉過來對上我。祂的胸口隨著喘息而劇烈起伏,祂的身形隨著警覺而弓起,祂的目光隨著暴起的怒火而泛紅。
祂看到我了?不,不可能,因為我確定沒人能看出我開門的動作,祂只是剛好轉過頭,看向……
啊!!!!
祂尖叫著衝過來,我倒抽了一口氣,祂五官扭曲,我尖叫,祂發出非人的嚎嘯,我用力地甩上門,碰!撞在門上的巨大衝擊力撼動了我的五臟六腑,一次,一次,又一次,令我腹中的胃液翻騰。我壓抑著嘔吐的反應,緊緊地抵住門板,生怕祂把門撞開,衝進來,撕咬我的肌膚,扯開我的內臟。
我該躲到哪?不,不能被祂抓到,就連看見也不能!所以我該躲在哪?躲在,躲在……,棉被!這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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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夢迴,我自惡夢中驚醒,是祂,就站在門外,附耳聽著,聽著屋內的動靜,想確定門後是否真的有人。然後祂轉開門輕聲地步入屋中,四處梭尋著,來到我面前。祂會發現我嗎?祂在哪?會發現我就在祂面前嗎?祂究竟在哪?還是我能再逃過一劫?就像昨晚,前晚,大前晚?還有,那是什麼?尖銳的硬物刮擦著纖維?
唰!棉被猛地被抽起!是祂!祂要找到我了!
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這四個字有如咒語般地在我腦中迴盪,不做任何期待地盼望這能催眠那已然攻入最後防線的鬼……,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
宛如永恆般的沉默後,我才發覺這真的有效,那人沒看見我,只是滿心疑惑地看著原本棉被遮住的地方,大腦不知在運轉著什麼。
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祢看不到!我繼續瘋狂地默念著,直到那人不甘地離去,直到房間中又恢復了平靜,直到在狹小的藏身處中躲到氣悶,這才悄悄地掀開身前隱住我的那塊木板。
沒錯,我說過,我不相信棉被,於是一塊能掩身其後的木板便成了最好的選擇。將木板掀開,人往後頭一閃,就算前面的棉被給扯開了,也沒有人會料想到那空無一物的另一側,才是真正躲著人的地方,畢竟,眼見為憑,不是嗎?
只是,祂都來到我面前了,這次。而我,卻還是不知道祂想要什麼,是人?是命?我的?還是誰的?我會先弄清楚嗎?還是祂會先視破我?找到我?就在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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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繼續在門後偷窺;而那人,依然在廚房。但這次,祂的手似乎在剁著什麼……哚,哚,哚,哚……。手起,刀落。那是什麼?躺在砧板上的?
窗外的引擎聲漸近,一抹燈光閃進屋內,順著刀刃的舞動,將反射在那人身上的血光,一路劃破屋內的黑暗,停留在我臉上。
我立刻閃身門後,輕聲帶上門把。祂有看到我嗎?沒有?有?有嗎?我附耳到門上想要……,咚!一塊黑亮的金屬片猛地穿出門板,劃破我的眉心。我定睛一看,那是刀刃,菜刀的刀刃,從門外砍進來,還在滴著血,接著,與殘暴的撞門聲同時響起的,是淒厲的嚎嘯,宛如銳利的針尖,鑽刺著我身上每一顆細胞;夾雜在撞門聲中的,則是液體的擠壓、飛濺與滴落,似是擊打在門上的,是件濕濡的物體,正釋出大量的黏稠流質,緩緩地從門縫中淌進屋內,浸潤著我的腳趾。那滑膩的觸感令人作嘔,我不禁低下頭去察看,這才驚覺,那是血,好大的一攤血。
我喘息著,大量冷冽的空氣割裂我的肺葉,劇烈的撞門聲則牽引著我狂燥的心跳,而那不用換氣的厲聲哭嚎,則正一寸寸地吞噬我的理智。該怎麼辦?我的大腦無謂地高速運轉,但各種血腥的死法畫面竟比救命的辦法還多,所以我該再躲回木板後頭?可是臉上與腳上的血漬該怎麼辦?那會一路沾到我藏身的地方!然後被發現?被刀切進身體裡?被劃開的脂肪?被刺穿的胃壁?最後我只能倒臥在狹小的密室裡,無助地被自己滾滾而出的胃液淹死?
某樣東西阻止了我馳騁的想像,那是個極輕的碰觸,就在我的腳掌側邊。我彎腰將那東西拾起,是樣細長如毛蟲的物體,殘白的外皮裹著暗紅的鮮血,捏在指間的手感外柔內硬。但與毛蟲不同的是,那玩意兒明顯地分為三節,沒有腳、眼、頭,有的只是一片小小的透明硬殼,覆蓋在原來的頭部上方。
那到底是什……然後我看見了另一端,從血肉中露出來的骨頭……。這是……,拿著那東西的手顫抖著,這是……,這是一截手指,我見過最小的手指,小到只能出現在新生兒手上……。
在那瞬間,我的大腦一片清明,只見我的手自動脫去身上的襯衫,撕成三大塊,一份綁住頭上的傷口,一份用力地擦去身上所有的血漬,最後一份則一路抹去我向後退去時,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跡。最後,我掀起藏身的木板,躲進去,帶著所有染血的布塊,並沒忘了試著把木板上頭掩飾用的棉被整理好,然後,萬物靜了下來,只剩那人的開門聲、腳步聲、衣物摩擦聲、物體在地板上的拖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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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惡夢中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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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濕濡,血腥味衝鼻。所以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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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的間縫露進一絲陽光,投射在飛揚的塵埃上,在黑暗中照出一道光芒,大剌剌地刺入我眼中。我抹去臉上的淚水,卻揚起更重的鐵鏽味,那是……,那是來自手上的布塊……。好吧,我想起來了,昨晚我擦拭血跡的布塊,所以這才是我聞到血腥味的原因……。於是,我還沒死?而且此刻已經是早上了?
我確定了屋內沒有聲音,便輕輕地推開木板,步入房間……。那裡一塵不染,完全不像昨晚有人大鬧一場的樣子,大灘的血?慘不忍睹?翻箱倒櫃的家具?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如往常的井然有序。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而一切都只是我在作夢?那我頭上的傷怎麼解釋?
我跺到門邊,摸著上頭的銀色掛勾,所以不是砍進來的菜刀劃破我的頭,而是這玩意兒?
混淆的現實讓我頭痛欲裂,我抬手去揉太陽穴,但一直握在拳中的某樣東西卻掉出來。我好奇地低頭去看,是那截手指……,嬰兒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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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該繼續堅持下去,畢竟……,畢竟……,畢竟什麼呢……?
我不知道還能為自己找出什麼藉口,事實上,我已經明白,在這屋子裡,已然容不下我,活著的我。所以,我想,既然祂打定主意要奪去我的一切,那麼,我,憑什麼讓祂全部都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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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性命,我可以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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