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的故事06.嵐的故事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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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成哥的故事,現場只剩鴉雀無聲,唯有那只碟子,在成哥的手指下,自顧自地滑動,與黃紙磨擦,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彷彿永無止境地繞圈,繞著,繞著……。
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它在等,等待外圍的我們,看我們誰能先想通,想通成哥一個人在這裡代表了什麼,他一個人在這裡玩碟仙?他一個人在這玩碟仙和朋友魯蛇聊天?,他一個人在這裡玩碟仙和魯蛇聊天,但魯蛇卻只是……逃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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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了……沒死的,其實是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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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個活著的人聊天,為何要透過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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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魯蛇沒死,那死的就是……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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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們對面的……成哥……是星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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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通了?」成哥用點亮的菸頭無聲地問我。
我大力地搖頭。
「你想通了,問它!」
問碟仙?他媽的我誰都不想問!
「問它!」但「成哥」用吃人的厲色命令我。
於是,「你是誰?」我流著淚問。
但碟子卻沒有回答,只是拼著命地轉著,轉到刮起旋風,撲滅最近的幾根蠟燭,捲起青煙攏住殘存的燭光,在眾人發綠的臉上染上厚厚的青光。女孩們啜泣著,勇猛的男生則張開嘴喘著大氣,因為再愚蠢的人也明白,眼前那轉到飛快的碟子,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但成哥的手卻舞得飛快,快到枯乾的手臂出現殘影,快到手指因血液被甩到末肢而發紫,快到……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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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不是碟子發出的聲音,聲音的來源更高,而且更像是……一團黏液打在臉上的聲音?
身旁……身後、身側的人尖叫,不分男女,為什麼?他們看到了什麼?於是我抬起頭,剛好撞見成哥的臉開始融化,血紅的五官緩緩變形、錯位、下滑、掉落,啪地一聲砸在地面,扭曲的五官抽搐,眉毛還在抖啊抖的,眼睛還在眨呀眨,鼻翼開開闔闔,嘴巴呃呃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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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散的器官幻化成歪扭的嘴臉,灘流融化成一大灘的血漬……,所以,不是臉……,不是成哥的臉,因為他的臉還在他的臉上。所以,到底是什麼……?啪!有東西砸在我……啪!還有旁邊的人,啪!跟身後的牆上?
我看向四周,與身邊也在轉頭張望的眾人一樣,大家……地板、牆壁與器件都一樣,被什麼東西澆潑地褐一片、黑一片,帶著由右至左的飛濺樣式,在屋內肩膀以下的高度,用片片的斑塊連結出一圈又一圈的同心圓,逐漸往高處聚攏。
所以是正上方?我仰起頭頭,望著高聳的大廳頂部沒入黑暗中,那裡有著什麼東西反射著燭光,化做點點的星火,在暫留的視覺中劃出一道道若有似無的弧線,包絡出同一組的同心圓,至於圓心……。
當雙眼終於適應了無光,我看出,圓心,就是燭火搖曳的來源,一座巨大的吊扇,隨著葉片的轉動,在揚起的陰風中劇烈地晃動著,因為上頭某片扇葉上……,正掛著一具黑影。
影子腫脹的下半端分化成一小球一小球的團塊,砸到周遭的牆上與我們的身上;上半端,則嵌著某個晶透的物體,折射著燭光火,損耗著色彩,只有最純的青光才能逃脫,刺穿厚重的黑幕,讓人一看就能明白,那是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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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吊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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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死人被掛在吊扇上!操他媽的!死人!瞪著銅鈴大的眼球,凸出在眼框之外;隨著吊扇的轉動,將所有的血液擠到腫脹的下半身,漲破潰爛的皮膚隨著旋轉的風扇將血甩得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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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尖叫,抱頭竄逃,同時,眾人他媽的只會尖叫……。而我,是站在原地,因為,我承認,我已經被嚇到兩腿發軟,因為吊在扇葉上的人,吊在上頭的人,他是……他不就是……。
所以,我又多看了成哥一眼,卻見他抹了把臉,將臉抹成血紅,還有,手也是。他看了看手心,上頭的血漬,笑了,勝利地笑,笑到嘴角直咧到耳根,滿嘴通紅,因為他伸舌去舔,手上,臉上,心滿意足,滿心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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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人跟我說,他們回頭將我死拖活拖地拉出玻璃屋。不得不說,他們還真夠意思,畢竟,我已經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時,塞滿我整個大腦的,只有那張臉,掛在吊扇上紫到發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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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們聚到網咖,商討著該怎麼辦?死了人欸!可是,如果報警,大人又會找我們麻煩,他們總是在告誡大家不能去玻璃屋,而且不會放過一次殺雞儆猴的機會……。
所以……,再去看看吧,有人說,如果裡面沒人,就代表我們看錯了,是吧?
大夥沉默了好一會兒,沒錯,我們是在害怕,但是,該死的,現在是白天欸!所以,眾人擠成一團,推推拉拉地回到玻璃屋,走進昨晚的大廳,那裡,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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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是說,什麼都沒有,沒有蠟燭、沒有火堆、沒有血液、沒有屍體,什麼都沒有,只有那座吊扇,掛在天花板上,靜靜地,什麼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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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晚上在我家喝酒的時候,有人說,一定是我們都眼花了。
大家都眼花?怎麼可能?要不然就是,有人清理過了,擦掉血漬,搬走屍體,刮掉燭油,踢散餘燼。那又不難,反正玻璃屋裡早就髒亂不堪?
也許吧,但這不就表示,要有個活人去清理?
黑䵨灌下第三瓶啤酒,咔地一聲捏扁鋁罐,他憤憤地下結論,斬釘截鐵,那個吊死的人一定是魯蛇!
「就是,」黑䵨醉到兩眼發直地說:「成哥後來一定又找到逃走的魯蛇了,然後殺了他,為的是要為女兒報仇!所以成哥把魯蛇殺了,吊死在屋頂上,然後半夜在玻璃屋裡裝神弄鬼,跟我們玩碟仙,好嚇人!目的是……目的是……,」他腦中被酒精浸蝕的齒輪無力地運作著,終於:「目的是嚇到我們不敢再進去,這樣才不會讓別人發現他殺了魯蛇!」
喝茫的眾人點頭稱是,附和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結案!大家乾杯!
我跟著把鋁罐拿到嘴邊,但只讓酒水沾了一下嘴脣便放下,我沒心情喝,因為,怎麼會是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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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不認識成哥,所以,掛在吊扇上的人,怎麼會是魯蛇?他明明就是成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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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何弈辰,我知道你以為我嚇傻了但我告訴你吊扇上的人真的就是成哥,雖然他的臉腫得和茄子一樣,但我認得出來,那死人後頸上的刺青,就是成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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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沒瘋,因為跟我們玩碟仙的人,他也是成哥!雖然蒼老了點,但他媽的他的聲音化成灰我也認得,沒錯!他也是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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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弈辰,你相信嗎?」嵐對著我嘶吼著:「下面問話玩碟仙的是成哥,上面吊著死透的,也是成哥!兩個都是成哥!上面的死透了,下面的死了也不相信自己死了,你他媽的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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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我看著面目猙獰的嵐,在他眼中見到完完全全的恐懼,滿溢的恐懼,滿溢到撐破了每一條腦神經,才會自睜圓的雙眼中流露出恐慌的目光。
所以,他確實看到了兩個成哥,一個死了掛在頭上,那麼,另一個必然也死了,但卻跟他們說話抽菸?
這不合理吧?「所以……,你真的確定他……他們都是成哥?」我問。
嵐點頭,「我知道這不合理,但相信我,跟我們說話的,掛著沒辦法再說話的,都是成哥!」
「可是……。」
「沒有可是!」嵐惡狠很地瞪著我,「我說是,就是!你知道我怎麼解釋嗎?成哥死了,他掛在天花板上,死透了,所以他的魂魄才會出竅,出現在玻璃屋裡,跟我們說話!跟我們玩碟仙!因為,」碰!他一拳砸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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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他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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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嵐抽搐的嘴角,良久,這才道:「我接受,等等,」我做出安撫的手勢,「真的,我同意,你看到的是鬼。所以,我也不會再逼你去玻璃屋,因為這就是你不願再去的原因?」
嵐的肩頭垮了下來,整個人看似瞬間老了十歲,「沒錯,不再去了,你去問別人也一樣,那些玻璃屋『達人』,他們都不會再進去了,只是嘴上不會承認而已。」
「那你……。」我垂死掙扎著。
「隨便你去講吧,是橫是豎我都不會去了,」他把一開始就捏爛在手中的課本攤平,在我面前拍了拍,「我把課本拿出來不是沒有原因的,我承認,我嚇壞了,」他用受虐兒那種全然驚恐的眼神望向我,「我嚇壞了。不是因為成哥的死,而是,死的是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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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們這群孩子的榜樣,身邊永遠是女人,菸,酒,車,然後,他死了……。所以,我不知道這些廢紙有什麼用,但我明白,如果我弄懂了上頭的東西,我就能逃脫我的老頭,逃脫那個家,逃脫這個該死的地方。」
他看起來好無力,但話語中卻充滿了一股狠勁,因為,他不在乎課本能教會他什麼,但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知道的方法:把平常的狠勁發在那些破紙上,他就能換到自由,而不是殺了他老子,或是被他老子殺。
就像成哥,隨便死在一座什麼吊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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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翻出筆記,「需要嗎?」
「謝謝,印完再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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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鐘響了,我暗嘆了一口氣,「先回去了。」唉,終究還是無功而返啊……。
「喂!」嵐突然拉住我,「為了私心,如果你查出了什麼,告訴我。」
「可以,」我一口答應,但是……,「但是,已經沒人可以帶我去紅線區了。」
「其實還有一個人……,」嵐的語氣中夾著些許的遲疑,「我們的盟都知道,還有一個人,獨來獨往,飄渺不定,大家都看過,不是在紅線區,而是在那之外,有那麼一個人,會就這麼突然地淡入在紅線後頭遠方的長廊盡頭。所以,我想,那個人應該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誰?」我滿懷期待地問。
「那個人你也認識,」嵐說:「她就是林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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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小娟?」我揚聲道。
嵐不理會我萬分的訝異,「老師快來了,」他趕著說:「有什麼問題,你直接問她。還有,就說是我透露的,事情會比較簡單。」
「好吧……,」我如夢似醒地說,「查個水落石出,我就會告訴你真相。」
但嵐仍沒放開手,反倒將我拉近到面前,低聲說道:【不,光憑現在你所知道的一切,是查不出什麼所以然的,因為你缺了塊拼圖,聽好,】他大力將我扯到面前:【那塊拼圖在我這兒,而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知道成哥是誰嗎?】
我一臉困惑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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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瀚叔叔,】嵐咬牙道:【成哥,他就是你的成瀚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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