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的故事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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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結束後,眾人坐在廟埕泡茶聊天,林阿伯——也就是桌頭,一個賺飽錢的小建商,更是人群中的核心人物,他好心地為鄉民們拼湊著小光阿姨散在哭泣中的故事。
通常,芸芸眾生在神桌旁的功過是非,是不容一個小小神民……的翻譯……的口譯哥再來搬弄是非的。可是,還是那句話,小光欸,那個小光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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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林阿伯說了,林家有錢有勢,大兒子成瀚自然也就是個風流倜儻的富二代。某天他在夜店裡煞到了小光,倆人一見鍾情,沒多久便結婚了,前前後後生了三個孩子,轉眼間也都長大念小學,一家幸福美滿,合樂融融,人生夫復何求?
不,還少了棟房子!於是,成瀚在台東某個靠海的村子買了一大塊地,起了棟四樓的電梯透天厝,外頭整理了片好大的花園,還挖了座兩、三米深的魚池,用一套複雜的循環過濾系統,養他那群名貴且得來不易的鯉魚。有錢人嘛,總得過得好日子,這才對得起自己,不是嗎?
就這樣,兩個月前,成瀚他們一家開開心心地入厝,然後,人生就此幸福美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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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房子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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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房子不乾淨。
說起來也怪,蓋房子時,一切工程都很順利,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施工時也沒與人結怨,該拜的、該請的、該送的、該敢的全都請道行最高深的法師辦好了,而且請的不只一位,而是三位!
所以照理來說,這房子應該沒有問題啊,沒可能讓人住起來「不舒服」呀!。
但打從住進去的那天起,成瀚就向他老婆抱怨個不停,說是他晚上都睡不好,不是半夜有人在屋外哭泣,就是有人一直對著他耳邊吹風……,吹著寒風,鑽進腦門的寒風。
一開始,成瀚以為那就是一般的風,掠過屋角後困在中庭的內凹處打轉。哭聲嗎?不就是嗚嗚作響的風切聲嘛!耳畔會有氣在吹?啊不就是落地窗關不緊,風灌進來了嘛!成瀚如此安慰著自己,但事實上,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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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的全是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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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狗屎!若是屋外的風,為何樹稍不搖?
操!若是風灌進屋裡,為何窗簾不動?
靠!若真的是風,為何吹到後來會讓全身寒到刺骨?即便暖氣已經開到最強?窩在成堆的厚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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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瀚嚇壞了,屋外的哭聲聽得他毛骨悚然,耳畔的嗚咽擾得他心神不寧,腦中肆虐的寒風凍得他頭痛欲裂。晚上無法入眠,白日無心理事,整天疑神疑鬼,時刻心神不寧,吞不下嚥,了無食慾。
半個月,便瘦了十五公斤,再加上失眠,讓他精神崩潰,連大白天都能看見幻覺,成日在屋子裡大吼著有鬼,鬧得整個家不得安寧。
所以家裡真的有鬼嗎?他家人都說沒看過;臥室裡真的有女鬼在哭嗎?他太太小光說沒聽到;耳朵旁真的有人在吹氣嗎?也不可能啊,小光說,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也該感覺得到,因為,她就睡在成瀚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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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如何,小光和孩子們都嚇壞了,他們也知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於是,小光一通電話打回婆家,一五一十地報告了心中的恐懼。隔天,林家二老便殺到了台東,把兒子拽出屋子,帶去給信得過的老師處理。
那種地方不適合小孩子去,臨走前,二老如此說。於是小光順理成章地留在家裡照顧三個孩子,再加上家裡少了個鬧事的人,她這才有空整裡家中這兩個月以來所累積的烏煙瘴氣。
家裡變得賞心悅目,先生回家後精神也會比較放鬆吧……,小光抱著這個想法在屋裡屋外打掃,耳邊聽著孩子在屋內笑鬧的聲音。
唉,不是明明都分配好了工作嗎?怎麼又跑去玩了?但轉念一想,都悶了半個多月了,再者爺爺奶奶不是一進門就保證一定處理得來嗎,也難怪孩子們會暫時放下憂愁,開心地玩了起……玩起來?不對,小光心中一凛,為什麼一直有金屬的撞擊聲?還有,孩子的笑鬧……笑鬧……,只有……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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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女生……,小光順間背脊發涼,少了茸茸!她的小女兒!
最後聽見她的聲音時人在哪裡?院子!小光衝到屋外,同時呼喚著茸茸,但是,院子裡沒人!
小光抬頭向在頂樓晒衣服的二女兒高吼,要她藉著高度看看能不能找到……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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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來自俯身欄杆上向下看的二女兒,因為,被體重壓垮的欄杆,正拖著她翻過屋沿重重地往地面落去。
同在頂樓洗陽台的大兒子目睹了這一幕,當場嚇得往屋子裡跑。跑到媽媽身邊,他應該是這麼想的。但是,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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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女兒夾在扭曲的鐵欄杆落地發出巨響後,大門後傳來另一記頓頓的重擊;混在面前那堆廢鐵變形呻吟中的,則是屋裡一連串呃呃啊啊地不成語句的喉音,夾雜著啪啪噠噠的皮肉拍擊聲,悶悶地穿過門板,刺進小光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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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小光震驚地全身動彈不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雖然事實就擺在眼前,但她就是不肯接受,只能崩潰地低聲重覆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前一刻,在家裡充斥的,還是孩子們童言童語的嘻笑,為什麼一切的美好,卻在轉瞬間崩壞成死前的哀號?所以,我只要不承認……不承認……不承認不承認不承認不承認……,不,這都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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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有雙腳踩過面前,她回神,抬頭一看,剛好對到一雙凸出的眼球,嵌在半顆血淋淋的腦袋裡。小光放聲尖叫,手腳亂揮地往後退去,但是……啪!一隻白手按住她的肩,將她的身子扳向那張沒有嘴的綠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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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看……,那張臉說,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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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好……正常……,正常到將小光喚回這個正常世界,一點一點地,自她心中那被恐慌主宰的地獄。最後,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失神了多久,靠的是那早已跪到發麻的雙腿,至於綠色的鬼臉與白色的魔爪,她也看輕楚了,是……是……,是醫護人員的口罩與手套……。
所以是有人打電話報警嗎?為什麼?怎麼會有人知道……是二女兒!小光心中一凛,因為有人看到了二女兒嫻嫻!因為她此刻……此刻正……正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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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抱著頭,痛苦地想要忘記這一切,但大兒子偉偉那半張臉卻不斷地提醒著這一切都是真的。
剛才,在擔架上被醫護人員從她面前抬過去的,正是偉偉……只有上半張臉的偉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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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目擊二姊發生意外的慌亂中衝下樓梯,不慎失足踩空,整個人滾下大半截樓梯,令頭部直直重擊地面,順便將三節頸椎壓成了一塊,當場癱瘓;同時,墜地時強大的力道,將下巴到鼻頭的另半截臉,連同著脖子一起壓進了胸膛中。最後,他是一息尚存沒錯,但也只能吃力地在陷入胸前的鼻孔中換氣,試著讓氣流從摺皺成一層層的皮膚間擠過,發出那混合著哽咽與皮肉相撞的噶啊啪噠聲。
至於嫻嫻,墜樓前她緊抓著欄杆,傾塌時也沒放開,就這麼被陸續扯開牆面的欄杆順勢一甩,往屋側圍欄摔去,三根防盜尖刺穿體而過,一根插進下體、一根戳過胸腔、一根捅穿脖子,分別擦過了股動脈、大動脈與頸動脈。
血管尚未大出血沒錯,因為即便軀幹四肢因著痛苦而扭動,但過輕的體重,卻仍無法藉著重力來撕碎扯爛肌肉與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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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只能掛在防盜尖刺上,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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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院子角落從未停過的金屬撞擊聲,也在偉偉與嫻嫻終於被抬走後,才有人順便去查了一下。
聲音是從漁池旁的人孔蓋發出的,蓋子只是塊普通的鐵板,不重,但下面只是漁池的過瀘暗管……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掀開鐵板的人尖叫,那下頭是失蹤許久的茸茸的腫脹發青的浮在水面上的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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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好奇地打開鐵板,卻不慎跌了下去,在掙扎的過程中,不幸讓鐵板落回;而更不幸地,右腳被下方的排水孔中吸入,一時無法拔起。
就這樣,她被困在黑暗的水箱中,水面剛好淹到鼻孔。雖然說只要用力挺身,嘴巴便能衝出水面呼救,但鐵板蓋住了叫聲的前半截,灌進口中的水則掩住了後半段,同時激起的水波還咽住了呼吸空氣的機會。
於是她只得不斷地跳起換氣,並為了引人注意而敲響鐵板,先是用力地拳打,再是無力地掌拍,發出金屬的敲打聲,最後,右腳隨著昏厥而放鬆,脫出排水口後讓身子浮起,後腦隨著水流起伏,在鐵板上,無力地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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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孩子最後被送到醫院,幸運……或是不幸地都還活著,小光則在警察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打了電話給她的先生成瀚。成瀚接電話時還在老師那兒辦事,聽完了太太顛三倒四的哭訴,他衝出了宮廟,衝進昏暗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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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瀚沒有回家,最後,不,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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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三個孩子陸續在加護病房醒了過來,神智清楚,對話如流,生命跡象穩定,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唯一的不正常是,他們都看到了爸爸成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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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成瀚……依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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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醫生與護理師都沒看到孩子說的那個人。但孩子們的說法怎麼解釋?幻覺?一個人講是幻覺,三個人都這樣講呢?爸爸就站在那裡啊,穿著白色polo衫,藍色牛仔褲,黑皮鞋,臉色是不太好看,但講好了說晚上要帶我們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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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他們指的那個角落,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角落,最後他不得不走出病房,找到了小光,告訴她發生的事,看是不是能趕快請人到宮廟裡問問看。
小光照著做了,醫院也特別為三個孩子留上了心。但是,那個晚上,病房裡的儀器依舊嗶嗶嘀嘀地響起各種警報,三個病床同時。醫生盡力地為三個孩子進行各種急救,但病情急轉直下,半個小時候,便依序宣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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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行屍走肉地辦妥了所有的手序,又委託葬儀社辦理孩子們的後事,然後,她開車回家,一個人,半夜。
諾大的房子豎立在台東鄉間的田野中,只有一盞路燈照亮了家門前的小路,微弱的燈光吝於穿過鐵門,讓整座宅子沉浸著死寂的黑幕,覆蓋著下頭食人的鬼怪,淹死人的魚池、刺死人的柵欄、摔死人的樓梯,一切都維持著當初的原樣,地上茸茸口中流下的乾涸肺液泡沫、嫻嫻體內淌出的斑駁黑色血漬、偉偉腹內湧出的惡臭嘔吐穢物,標示著這些魔物依舊潛伏著,而且不吝於告知獵物牠們的存在。
但小光不在乎這些死亡的陷阱,因為她的人生已然步入了死亡,而此刻的活著,純粹只是細胞裡各樣的化學作用尚未停歇而已。於是她碾碎泡沫,踩過血漬,踐踏嘔吐物,只因她需要走過這些地方。
最後,她走進一星期來都沒闔上的大門,推開擋在門後的重物,伸手點開了屋內的燈光。
她迴身望向剛推開的那東西,你回來啦?小光問說,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帶孩子出去不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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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成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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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放好了洗澡水,褪下了老公的衣服,一起泡進浴缸,談著,聊著,直到天光,直到水涼,直到成瀚的父母找回家中,這才尋著屍臭味走進浴室,發現失蹤多日的成瀚,被赤裸的小光抱著,身子僵硬,青綠色的皮膚枕著暗紫色的屍斑,深黑的血水,自凸出的紅色眼球與伸長褐色舌頭旁汩汩而出,脖子上還勒著一條束緊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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