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爺的故事.02**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oVQTRl2k
林翊葶說完了她的故事，自顧自地從課桌上跳下來，留下身後一群被震撼到目瞪口呆的小學生。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3lNUPhbOe
我看得出來，這群養尊處優的寶貝蛋嚇壞了，從內心深處被嚇壞了，他們從來沒有受過這種驚嚇。倒不是說那故事有多可怕，而是超齡的可怕——她硬是把大家從國小的幼稚清純中拖出來，扒光衣服，毫不留情地丟進大人的冷酷世界。這對那時的我們是殘忍的，因為沒有保護的現實裡，人需要為自己的過去羞恥，為自己的現在厭惡，為自己的未來膽寒。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Pva38RTk
他媽的，這才是我們小學生真正的惡夢！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bNfEEaGt
因此林翊葶她自己一定沒有遇到，這一定是從別處看來的，她請假的三天一定都在房間裡一遍遍地排演，只為了將每一個抑揚頓挫都演出地最淋漓盡致！一定！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DCNyXByO
幹！我非得這麼想，才能強迫自己挪動腳步，在臉上裝出滿不在乎的堅強，畢竟，沒有人會在同儕間示弱。於是，你會發現大家在恐懼的表層貼上興奮的躍躍欲試，他們今天就要來打這通電話，哪怕大人在講台上嘶聲力竭地禁止，一而再、再而三地交待，操！他們就是要打！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dqYkEYUl
就這樣，班上同學玩起林翊葶的遊戲，強迫別人，也強迫自己，雖然必須在大家面前裝成那都是出於自己的樂意。
於是，先是我們班，再是隔壁班，再再是五年級，再再再是全校，不到一週，就有人開始請假，然後有人開始在下課時的角落私語，有人開始在上課時的課桌下偷傳紙條，講的寫的都是誰誰誰昨天打了那通電話，誰誰誰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血肉模糊，所以誰誰誰今天請假。
為此，老師甚至還印了通知單，要求家長注意貴子弟的行為，不要讓他們半夜下床玩會影響心理健康的遊戲。
呿，這群老師實在太大驚小怪了吧，再不然就是太沒guts了，林翊葶她爸才施個壓，你們大人就亂了分寸？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VCEG0Gis
但那天我去辦公事搬通知單時，卻不小心聽到了隔壁那圈教職員間的低語，每個人都一臉憂心匆匆……。
「你不覺得病假率高的離譜？」
「我問過了，附近的小學也沒有這樣。」
「流感？」
「天吶，你應該看看那些憤怒的家長，小孩生病會氣成那樣？」
「所以真的是電話的問題？」
「怎麼可能？」
「可是……。」
「我覺得應該……。」
「那電話………………，我打過了。」
辦公事裡一片靜默，最後，「怎樣？」終於有人問道。
「快把通知單發下去。」那老師堅決地說：「我之前臨時請假……。」
「什麼？那天？我幫你代課的那天？」
「沒錯，就是那天，前一晚，我撥了電話。」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MDtlTY6o
然後，我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向手上的一大疊通知單，那裡，夾在紙頁間，有一張……黃色的……符令？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mSSIuo67
搞什麼鬼啊？難不成林翊葶說的都是真的？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rL1xnxe0
於是我把通知單藏起來，打算隔天出門上課前再拿給媽媽簽，因為，這晚，我打了那隻電話，按照故事裡的規定。一通，兩通，第三通……。
撥號音再次響起，第一聲，第二聲……，我數著聽筒內發出的鈴響，一邊則為了抽離因著屋內令人發寒的黑暗，而強迫自己重新整理著為何要執意打這通電話的原因：學校有很多人都說他們打過，有的有接通，有的則無。
第三聲……第四聲……。而接通的人，他們對自己在電話裡聽到什麼更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第五聲……第六聲……。這很正常：每個鬼故事到了每個人的口中，都會出現每個不同的講法。
第七聲……第八聲……。但是，該如何解釋，有些人隔天沒來學校？我聽到辦公室裡老師的討論，這一週以來，請假的人數率莫名地提高？
第九聲……第十聲……。所以他們是真的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還是遇到了什麼？
第十一聲……第十二聲……。你知道嗎？沒人知道！因為沒人能從那些瑟縮在床上不住發抖的人口中問出什麼！
第十三聲……，這是最後一響，我從前兩通電話得知的……，所以，這表示著今晚我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遇不到？而事實上，其他人在其他的夜晚也是如此？他們口中的故事只是胡吹亂捧？而那些請長假的人剛好只是感染了重症的腸病毒，因此自然在他們身上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像訓導主任在司令台上講的那樣？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mowe0tjB
…………。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2ZzRRoSB
電話裡傳來的是寂靜。
好吧，真的沒被接通，但我還是抬頭看看鏡中的自己，臉色白了點，頭髮亂了點，但還是那麼漂亮……，好啦好啦，你要我那個當下還能想什麼嘛！故事是假的，傳聞是假的，連巧合也是假的嘛！你看，鏡中的我不還是我，有半點未來的樣子嗎？屋內的寂靜不還是寂靜，除了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還有其他人在哭喊著救命……救命……救我……誰……我…………拜託……救我……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mEqtm8Jp
我的雞母皮瞬間豎了起來，屏息的寒蟬凍結了心跳，因為我清清楚楚地聽到理應是寂靜的房中，有個聲音……嗚……嗚……誰來救我…………，他媽的這不該存在啊！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04FUvdPWP
該死的！是電話！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CNyOeC8Z
我猛地甩上話筒……。很好，掛了？真他媽的太好了！
嘖，所以我該再看看鏡子嗎？故事裡講的是要在接通後立刻看過去，但我已經掛掉了？所以我該看鏡子嗎？
我的心跳狂燥，卻無法提供大腦一絲血液，只是無情地衝擊著我的思緒；我的呼吸急促，卻汲取不到一點氧氣，只是殘酷地撕毀我心中最後一道理智；黑暗與寂靜扯下它們偽裝的面具，幻化為顫慄的驚懼，侵蝕了我每一寸每一分每一毫每一釐的靈魂。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繼續站著？重打電話？看向鏡子？有鬼嗎？會來找我嗎？在哪……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wyhAqBdt
哐！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Iag5sFBD
某處傳來巨響，嚇得我轉身衝回房間。
其實那聲音可能是從屋外傳來的，也可能是我奔跑時撞倒的傢俱，但事實是什麼已不重要，因為當我恢復意識時，已是隔天中午的事了。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MnUHiPAw
之後我又在床上躺了兩天，這才有力氣下床上學。
進教室後，只見同學們擠成幾個小群體，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更沒有人過來關切我這三天發生了什麼事。這不尋常，畢竟之前請過長假的同學，都能在一進門時便獲得眾人萬心拱月的待遇，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於是，我隨意走近一組人，「怎麼了？」我問，一邊期待著他們的噓寒問暖。但是，他們說的是……。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JkcjxUxis
林翊葶……，失蹤了。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czwn8N4u
沒錯，林翊葶失蹤了，已經過了三天。
按時間推算，正好就是我打電話見鬼的隔天清晨。事實上，若是從最後被人見到的時間推斷起，她可能在前一個晚上就不見了。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Cx6QKA3d
那天早上，林媽媽叫林翊葶起床，進門卻見床上空無一人。她第一時間便直覺林翊葶又跑去玩那打電話見鬼的遊戲，於是她衝去之前發現林翊葶昏倒的樓梯……，沒人，但是，有隻手機，是林翊葶的iPhone。
林媽媽哭喊著把全家人吵醒，又將整座大宅搜了三遍，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然後是馬路、鄰居、學校、草叢、水溝……。與此同時，也有人打遍了每個同學、警察與流氓的電話。在完全的徒勞無功後，林媽媽悲痛欲絕地衝進校長室，以全校都聽得到的音量，在全體師生一致的鴉雀無聲中哭喊著，要求校長一定要出來主持公道，因為一定有某個該死的學生覬覦了她的寶貝女兒，誘拐了她再藏在家裡。
後來沒有人知道是誰把林媽媽安撫下來的，畢竟大家都放學了……。但是即便動員了黑白兩道的全部勢力，將整個鎮都翻了兩層，卻沒人瞥見過林翊葶的一分身影，直到三天後的此刻仍是如此。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IAlv7rtV
所以這就是沒人關心我請假的原因……？好吧，其實我也不是那種在乎眾人目光的人，況且，我也有自己的麻煩……。
也不知道是聽到林翊葶失蹤的消息，亦或是我自己也才大病初癒，總之，之後的三天，我總覺得渾渾噩噩。
老師照常在黑板上講課，但我卻有耳無心；下課時同學們討論著誰又被嚇到請假，但我卻連聽都不想聽；放學後一群人去探視嚇壞的朋友，但我卻比他們更像個活死人。你也接通了電話，還聽到哭聲？是的，但那有什麼稀罕的？我不也聽過，但與其說我也嚇傻了？不，我不那樣覺得，反倒是……就像是有什麼事在困擾我，腦海總是瀰漫片昏暗而渾沌不明的夜霧，只有最閃亮的明星才能穿透重重霧靄，卻在眼中最澄澈的水晶體與玻璃體中散射掉最後一絲光茫，只剩點滴的光子愛理不理地撞擊著視網膜，激出幾不可辨的神經訊號，僅能在大腦中掀起虛無飄渺的波瀾，觸手可及卻又渺茫無蹤，欲探尋卻探尋不著，想忘卻但忘卻不了；就像你想找東西，但打開抽屜卻忘了再找什麼，然後就這樣在屋子站了三天；就像是出門找不到鑰匙、偵探找不到線索、失智老人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得……，等等，我剛說了什麼？活死人？
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THWLDrdDo
該死的！腦中瀰漫的迷霧瞬間炸開，陽光照進那不堪入目的現實中，幹！我起身大叫，在鴉雀無聲的課堂上。
所有人都轉頭看我，包含講桌後的老師。他彷彿過了一萬年才想起要罵人，但來不及了，因為我已經衝上走廊，留下身後一臉臉的驚訝。
ns 15.158.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