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經過好一翻的拖拉,我終於帶著瓖晴去開房間……打開死過人的房間,只是,「奇怪了……。」在第五次轉動門把失敗後,我退後兩步喘息道。
「轉不開?」瓖晴挑著眉說:「你剛不是開鎖了?」
「不是上鎖的問題,」我抹了抹手,又上前再試了一次,「該死的,門把可以轉動,但好重……我轉不開……,好像有人在裡面抵抗……。」
我會這麼說,是因為那門把回彈的力量好大,遠遠超過一般的喇叭鎖,彷彿裡頭的彈簧被人換成了砂石車的避震。只是,情況好似更有……人性?因為門把上的抵抗力有強有弱,彷彿裡頭的人正時不時地調整握姿與氣力,以確保能成功反抗。
「呃……,」但是,瓖晴說:「喇叭鎖不是那樣運做的。」
當然,我知道,喇叭鎖是不能從另一邊出力阻止轉動,除非上鎖。但上鎖之後的門把只能微微鬆動,沒辦法像這樣扭轉一段距離啊?
所以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個喇叭鎖會那麼重?而且,就算有人從裡面扣住,也不可能讓門把難以轉動,除非……幹!我施力的手一滑,讓整個人往門上撞去。
「欸,還好嗎?」瓖晴及時扶住搖搖晃晃的我。
「沒事,只是……喂!不要!」我急著阻止她,但來不及了,瓖晴已經握住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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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的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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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冰。」她猛地收回手,相信了吧,「而且那不是上鎖?」
「也不能從裡面做到這種事,」我拉著瓖晴後退了兩步,「除非,是從外頭。」
「外面……?」瓖晴愣了一會兒,然後,「不會吧?外面?不就是我們這面?」她左右張望了幾下,「這不就代表有什麼東西出力不讓我們轉開門把,就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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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我又退了兩步,連瓖晴也這樣?嘖,弄得大家都緊張起來,但話說回來,那個始做俑者……不就是我嗎?
不過瓖晴應該也感覺到了吧,「也許是門生鏽卡住了?」因為她試著提出符合物理原則的解釋。
「這不能解釋被轉開的前半圈,照理來說,生鏽的地方被轉鬆,就沒有理由每次重轉就卡住。所以,我想,那可能是因為,」我琢磨著該不該說下去,但看著瓖晴一臉再不講你就死定了的表情,好吧,「那個人,是在房間裡上吊自殺的,用的就是這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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瓖晴看看我,又看了看門把,然後再白了我一眼,「喂,你很會賣關子欸。」她責備道。
「妳又沒問。」
「耍什麼嘴皮子?」她在我後腦賞了一巴掌。
我無奈地揉著頭。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她問。
「嗯?」
「人是吊死在門把上的,住進來時就知道了?」
「不知道,」我說:「舅舅沒講,我想他也不知道。」
「嗯?」她一頓,「那是誰告訴你的?」
「鄰居,樓下的一個老太婆。」
瓖晴邊盯著門,邊慢慢地往身後的客廳退去,「老太婆?」她說,「你最好給我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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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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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大學才沒半個月的某天半夜,我回到家,一走進一樓大門,抬頭就撞見具矮小的身影,站在大廳正中央。我猛地踉蹌了一下,不為別的,為的正是那道身影。
她身上掛著暗藍色的粗布棉衣棉褲,黑色的布鞋裹著層層交疊的布條,再綑住一雙比蹄子還小的腳掌,引著兩腿用詭異的角度弓著,讓整條人形融合進扭曲的陰影中,抹去一切身形的起伏,令人一時無法分辨她是面著我,還是背對身子。
當然,我可以將她那頭垂在我面前的長髮,解讀成面對我的是她的背,但問題是,從稀疏的灰髮間隙中露出來的黑洞是什麼?眼窟?鼻孔?還是顎頜?
他媽的我計算著繞過那個不知是人是鬼是實體或是形體的東西該用什麼的距離半徑與路線才能在她不注意或抓不到我的情況下繞過去,或是……,我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兩眼放空的警衛,但操他媽的他居然將一切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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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他根本就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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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天助天殺的自助者,於是我決定今晚睡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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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睡哪裡?剛剛結束夜唱,我才把最後一個醉到不醒人事的同學丟回宿舍,然後現在要我去哪找一個清醒的朋友借住一晚?
所以最後我只能硬著頭皮,背貼著大門慢慢地橫過旁邊的整面落地窗,拐過轉角過沿著牆邊的信箱側行,再轉過警衛身後的牆,向通往中庭的開口移動。整個過程我拐了三個彎,轉了超過270度,雙眼從未自那身影移開,而那人也是,她雖然身子完全不動,但被長髮遮住的眼眶,卻盯住我,跟著轉著,轉著,轉著……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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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庭,我又謹慎地後退了兩步,猛地轉身朝樓梯間衝去,慌亂地敲著按鈕,咒罵著電梯為何還不下來。
嘩!電梯門打開,我跳進去,按下四樓,然後關門關門關門關門關門……突然,「住四樓啊?孩子?」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我猛地轉身,後背用力地撞到電梯面板上,卻被一隻枯槁嶙峋的手扣住肩膀,讓一把變形的乾黃指甲將我抓開,「到我家坐坐,好嗎?」是那老太婆。
她緩緩地用另一隻手的小指指甲勾開眼前的頭髮,露出下頭一對灰暗的瞳孔,一顆盯著我,強迫我點頭,一顆則歪向我身後,慢慢地點掉亮著的樓層,同時按下三樓。
我喘著大氣,「妳……是……鄰居?」
「鄰居,三樓的,」說著,她手上出勁,將我猛地推出電梯,「進來跟我喝杯茶?」她邊走向大門開鎖邊問。
「不了。」我倒坐在地上說。
她回過頭,「進來吧。」她不容推辭地拉開大門。
我望向在我面前無情闔起的電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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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老太婆用爪子把我從地上拎起,拽進屋子,摔在沙發上,然後轉了一圈,「啊!在這兒呀!」她喜道,伸手拿起報紙上的眼鏡,「你看,人老嘍,不中用了,東西一放下就忘了在哪兒,睡不著想看個報紙,眼鏡就找不著了;想請警衛上來幫個忙,才下樓轉個身,竟忘了自己要幹麻;結果你一坐到沙發上,我倒想起來不就被我丟在桌上嗎?」她拍了拍臉上的眼鏡,「唉呀,你說我這該怎麼辦才好呀?」
「啊?」
她抓起一個髮圈盤住亂髮,「喝茶?普爾?烏龍?」
「純喫茶?」
老太婆一愣,接著笑了個花枝亂顫,末了,「我給你泡杯紅茶吧。」她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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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他媽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老太婆在廚房裡忙進忙出,同時還抽空將身上身下稍加整理了一翻。突然,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搖身一變成為再正常不過的老婦人?
她將茶杯放在我面前,「剛搬進來?」
「嗯?」我傻傻地點點頭。
「住四樓?靠商店那側?我家樓上?」
「對?」
「怎麼會住那兒?」老太婆語音一沉,「那間鬧鬼害死過人,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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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發現,自己尚未從稍早的驚嚇回過神來。
「鬧鬼啊,」老太太不知是看出來了,亦或是純粹只想找個人聊天,總之,她好心地為我解釋來龍去脈:「你那間屋子啊,住的原本是個女孩,二十出頭歲,瓜子臉,秀美的鼻子,玲瓏的朱唇,加上泫然欲泣的大眼、長長的睫毛、勾人的臥蠶,讓人忍不住回頭多望上一眼,即便回頭看到的只是纖細的背影、柔嫩的長髮與雅緻的香氣,那也真是甘之如飴啊。
「啊呀,你想啊,這樣的女孩,有哪個男人見著了不會為之傾心啊?但我告訴你,沒有!一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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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女孩從沒出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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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孩的長相,全都出自群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呀!但一個從來就沒出過門的人,你是要怎樣知道她長成什麼樣子呢?
「好吧,我承認,那女孩是有打開過門,但也就只是限於把門外的東西拿進屋啊,什麼帳單、快遞、網購的,都是警衛代收後拿上去放到她家門口的,那你說,拿個東西要多久?開門、彎腰、碰!關門,就這麼點時間,她要怎樣讓人看見呢?就連我有陣子故意躲在樓梯轉角等她,也就只等到了這麼兩回,而且看到的還是陰影中的側臉,所以你說閒雜人等為何會知道她是個絕世驚人的美女?」
雖然我知道婆婆預期聽到的回答不是這個,但是,「您去外面等她?」嗯,沒錯,我還是這樣問了。
婆婆哼了一聲,「這裡的人對她有多好奇啊,你不知道?大家說,誰會沒事待在家裡都不出來?一定是房子平常沒人住,兩人小別勝新歡到迫不及待要做愛時,女孩才會從小小王那兒趕回來打理打炮房的!」
「什麼?」小小王?我得承認,這幫鄰居的確想像力豐富。
「打炮房啊,孩子,」婆婆倒是對我話中的諷刺絲毫不察,只是對年幼無知的我搖搖手指說:「女孩是大老闆包養的,老闆有錢,弄棟大樓養蘿莉有什麼難的呢?自建、自住、自賣、自養,摸蛤蜊兼洗褲,何樂而不為呢?」
「自己蓋的?」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婆婆臉上滿是八卦:「你想想呀,大老闆出差,晚上想要有個地方睡,蓋一棟大樓自己住有什麼難的?有錢不就能任性嗎?你說做正室的能說什麼?即便人家大老婆已經知道先生在外頭養小三?我跟你說,這棟大樓建成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四樓拿來當二奶房!你問證據是什麼?」她自問自答:「打從大樓建好的那一刻起,一、二樓的店面就慌廢著,九到十二樓擱著不賣,十三樓一整層美其名是老闆家,卻從來沒開過燈,因為都住在二奶房,為此,他甚至連你四樓對門那戶也保留下來,為的就是偷情時不要被鄰居撞見!
「所以你想啊,一棟十三層的大樓,超過一半的產權都還是大老闆的,每個月光管理費就好幾萬了,你說,房子賣成這樣,除了拿來當炮房,還能有什麼解釋?」
「好幾萬啊?」不知為何,我聽進去的只有這句話,「但這裡的公設看起來不像有錢維護。」
婆婆一呆,接著雙肩下垂,目光無神地漂向大大落地窗外,「荒廢嗎?之前不是這樣的,」她臉上稍早那番難得與人聊天的風彩已然消失無蹤,消逝在大樓的荒煙漫草中,「之前不是這樣的……,」婆婆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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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女孩還活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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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婆婆早前提到女孩時,我便猜到是她,但是……,「女孩……死了?」我還是這樣問道。
「沒錯,」婆婆說:「死了,自殺死的,吊死在房間的門把上。」
「門把?」那種東西怎麼會弄死人?
「就是門把,你也不相信,是吧?但我看見了,」婆婆信誓旦旦地說:「女孩是從門把上卸下來的。」
「可是,門把?」我比了比高度,門把了不起才到我腰部,不要說站著了,就連蹲下也不夠將繩圈在脖子上勒緊啊!
「所以我說她是被逼死的。」
「誰?」誰會把一個人逼入絕境,絕望到要用不可能的手法自殺?「鬼嗎?」
「不,是女孩她自己。」婆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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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女孩,她自己把自己逼到自殺的,」婆婆收起笑顏,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前面我講的那些,都只是屁話,鄰居們閒來無事嗑瓜子時拿來閒言閒語用的。但我知道,女孩不像他們講的那樣,她在家,一直在家,等著那個男人,等到現實與虛幻的界線混淆,等到她的思緒紊亂,等到她看到幻覺、聽見幻聽,等到……瘋了,」婆婆不自覺地壓低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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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瘋了,她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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