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瓖晴的故事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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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嗎?我抬頭望向破碎的牆壁,呃……,所以……,「我覺得……那應該是個……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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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另兩人發現我在看哪裡,於是她們順著我的視線轉向牆面……。也許不看會比較好,我想。
但來不及了,因為,「ㄙ……ㄙ……ㄙ……死……」張文玉前伸的手指顫抖,配合口中漏風般的囈語,加上仍在撲簌簌地掉落的泥灰,再再都為牆後頭的東西補上厲人的心跳……。
從那個破洞裡,半張蠟黑的人臉正探出頭來,枯乾的臉夾佈滿了深淵般的皺褶,泛著多汁的油光;高聳的雙眉讓繃緊的頭皮向上扯出一個驚訝的表情,而眼窩則被收縮的肌肉撐開,露出漆黑的眼框及裡頭了無一物的空蕩。
因為脫水而收乾的眼球,在失去了肌肉的支撐之後而脫落,一顆正在房間中滾,另一顆則被一束白色的視神經懸掛在鼻子下頭擺呀擺地,伴隨著持續擴大的破口,及不停大量往外崩落的白粉,彷彿不甘心被埋沒的死人,只為再見到一次陽光,而拼著老命往外爬,喀咔咔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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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爺倒退了好幾步,往後被絆倒在床上,「老天爺啊……。」
至於從另一側傳來的歌聲,我看了張文玉一眼,她正兩眼空洞,半張著嘴哼著不明的歌謠。
而我,努力鎮定著,腦中飛快地思索此刻該怎麼辦……,報警嗎?「手機給我……。」我伸手向後頭的老佛爺要手機,但雙眼卻一直未離開那具人臉,因為無數的疑惑在我的腦中翻騰著。該死的,我低聲咒罵,這根本就是老哏了嘛,每個鬼故事都會這樣寫,如果牆後頭發出怪聲,就會在裡頭跑出一具死屍。但他媽的編出這種鬼話的人,真的知道房子是怎麼蓋的嗎?要在把人埋在牆裡,還得撐住腐爛的腫脹並封住流出的屍水,那得要多厚的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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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裡,現在,面前,就有具死屍!這該怎麼解釋?一個死人就活生生地埋在我們面前的牆裡?死人欸,又不是長頸鹿,把長頸鹿裝進冰箱的三個步驟是什麼?打開門、塞進去、關上門。嘖,得有人把死人弄進去,是誰?又是怎麼辦到的?是把牆挖開再封回去嗎?還有,填塞在屍體的周圍的白色顆粒又是什麼?還有,為何海水的味道又更重了呢?還有,「老佛爺,麻煩妳把手機借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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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警方趕到現場,他們先是把我們趕走,後來又叫回去問話。問是沒問出個什麼所以然,畢竟我們也是剛好遇到而已——人埋在牆裡妳們是怎麼發現的?有怪聲?誰發出來的?老鼠?有沒有可能是那人死前掙扎發出來的?「拜託!」老刑警看不下去了,對看起來還是新手的鮮肉刑警罵道:「人都乾透了,還掙扎?」
你知道的,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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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折騰到了大半夜,其實也沒辦法做什麼,因為檢查官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上山,所以,老刑警問我們,「現場需要封鎖,我先帶妳們下山好嗎?」
我猶豫了一下。
老佛爺倒是拒絕的很直白,「這裡還有其他空房,我們可以睡那裡,這樣應該不會有影響吧?而且……,」她訕訕地笑了笑,「這種山路……,我不敢在半夜開……。」
老刑警看似若有所失了一會兒,「好吧……。」然後便自顧自地對鮮肉耳提面命了一翻,一個人下山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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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山上少了一個人,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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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老佛爺說要睡覺,但發生這種事,誰還睡得著?大夥兒討回了行李,聚在浴室外邊聊天、邊壯膽、邊輪流洗了個戰鬥澡,沖掉全身沾染著的死人穢氣,接著又聚在廚房裡泡咖啡,想藉著苦澀壓抑腹中由那具乾屍所帶來的酸楚。而我呢,趁這個機會,丟下那兩人,到死人的房間外找鮮肉刑警。
「不好意思,請問這是什麼?」我遞過去一小碟白色的晶體粉末。
鮮肉好奇地望了我一眼,「這什麼,毒品嗎?」然後他飛快地用食指沾了點在舌尖上一舔。
「啊!」我根本來不及阻止。
「怎麼了?」他一臉無辜地問。
天吶……,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面的那個人,心想他是受過哪門子的訓練才會有那種信心,只看一眼就能把不認識的東西往嘴裡塞?還有,這樣是要我怎樣說實話?所以,「沒……什麼……。」我邊苦笑邊瞎編著:「只是想問你要不要咖啡,順便問你這是糖還是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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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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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鹹的,」他咂咂嘴,「這是鹽啊,怎麼了?」
「呃……,」我勉強回過神,一副困窘地說:「謝謝,那……你呢?我是說,咖啡?」
「黑咖啡就好。」
「嗯。」語音未落,我已轉身逃走,因為不想讓他看到紅透的耳根。
只是,人還沒走遠,就聽到後面傳來疑惑的低語:「是鹽還是糖,不是嚐一下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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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死木頭,一輩子當光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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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猜就是這樣,後來才沒幫他送咖啡過去。但話說回來,我自己也夠忙的了,尤其是那些白粉確認……被確認是鹽之後。嘖,雙指交錯,希望鮮肉警察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況且,我本來只是想讓他幫我看看晶體的形狀,例如說是不是六面體之類的,但誰曉得他竟會吃下去?我是沒那個勇氣啦,雖然是從最遠的邊邊,但畢竟那些鹽是從死人附近摳下來的……。
反正,總之,不管用了什麼方式,知道了那是鹽,許多事倒是有了合理的解釋。例如說,屍體被鹽殺菌、脫水、吸乾,連腐敗的機會都沒有,同時將鹽的礦物氣習,混著肉體熟成的香氣和臘化的淡淡腐臭,融合成海洋的風味……,哼,那就是一開始我聞到的味道。
不過,要把一具屍體藏起來,鹽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說,這引出了更多的疑問,像是,誰?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殺人?還有,他是怎麼辦到的?把人放進去,把鹽堆起來,把牆填補好?沒那麼簡單吧……,我說過了,那是死人,又不是長頸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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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死人破牆而出的那個當下,我已然趁著那兩人被嚇呆的機會,略略地把埋著死屍的牆遠遠近近地看了個明白,嗯……,基本上,那不是一道牆,雖然乍看之下確實是那樣……但更正確地說,那是個夾層,夾在兩個相臨房間的兩面牆之間。也因此,嚴格說起來,死人不是被封在牆中,而是在夾層活活被埋……壓……悶死的。
我怎麼知道?因為,鹽,夾層裡的每個空間,從左至右,從地板到天花板,全都塞滿了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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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只如此,從露出來的頭、脖子、大半個右胸與右臂來看,那人的高度明顯低於身裁的比例,所以他是半蹲著?右臂微向前抬而沒貼在身側,所以他的手掌撐著牆?還有,大量的鹽粒填滿了每一處空隙,包含了那人的腋下,所以他在倒鹽的時候還在動?所以才會讓鹽落進難以堆塞的角落?所以那時候,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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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我又知道了?我當然知道,因為死人的嘴裡塞滿了鹽塊。
面容猙獰的乾屍,乾枯的大嘴撐到了極限,不知道是被壓彎亦或是用力抑起的頭顱,往前拉扯著筋肉糾結的脖子,彷彿要將不斷落下的鹽吃進肚子裡,拼命地吃,用力地吃,吃到喉嚨都鼓脹,脹到連大嘴都塞滿,滿到鹽粒吸乾了口水,結成鹽塊,固定住皺縮的腮幫子跟下巴,讓死亡的瞬間凍結,讓那一刻的痛苦永恆保留,讓痛苦的靈魂不滅,就像龐貝城裡那一具具由石膏灌注的塑像。因此,即便他整個人都已被醃製成臘肉,卻依仍能從扭曲的五官中,另旁人輕易地接收到那超越煉獄的苦楚。
所以,老天吶,他是被活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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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怎麼埋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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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不讓那兩人把我拉走時的抵抗太明顯,同時快速地瀏覽著破口周圍完好的牆面,可是……沒有新補的跡象。別忘了,那是棟上了年紀的屋子,一些歲月的印記不是那麼容易弄回去的。還記得那扇牆有一半靠著床嗎?在高於床的牆面累積著人體碰觸的油脂,與床板等高處被碰撞留下的刮痕,再再見證著牆面悠久的歷史,
更別提這些跡證同時朝四面八方變化伸展,無縫地蔓延到整座房間,完全沒有突兀的中斷、莫名的消失,或是後續的修補,這就是一面完整的牆,更沒有半分蛛絲馬跡顯示夾層曾被開啟又封上。
還有,隔壁房間……甚至是屋外,也是如此——事後我跑到外頭時確認的。
所以這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像所有的鬼故事一樣,人是跟牆一起蓋好的,於是,兇手是蓋房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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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事情是這樣就簡單了,因為,有隻手機,就在死人的身旁,一半埋在鹽裡,另一半則連同著手機logo一起露在外頭。就尺寸與那顆被咬了一口的水果來看,張文玉——聽到有精品而誘發的回光返照——一口咬定那就是蘋果手機,而且是發表還不到一年的最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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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萬事總不會盡如人意,畢竟埋進去的人比埋人的牆新。所以如果人不是開牆弄進去的,那還能從哪裡呢?地板鑽進去?那要怎樣把新鹽從鹽堆的下方塞進去?不可能吧……,可是,還能從哪裡進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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