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的故事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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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傑指的地方實在夠隱匿，那是座客房裡的大衣櫃，安裝在整面牆上，最上方有層櫃子可以收藏棉被之類的，最下方是三層抽屜，中間則可吊掛成堆的衣服。整個空間有兩公尺多那麼深，足夠讓衣服前後掛成兩排，所以，只要躲在最深處的兩排衣服之後，乍看之下……或是只要沒仔細找，這裡是不那麼易被發現的。
只是，當我挪動位置時，腳下的木板竟會微微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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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方不是抽屜嗎？為何做為隔層木板會這樣鬆鬆垮垮的？於是，我刻意跳出衣櫃，用力拉開抽屜……呃……，拉不開？那個……抽屜的外表……只是塊飾板？的確，抽屜看起來有三層，但卻是一片刻出來的飾板，無用的把手，偽裝的分層。所以，那木板……，87……88……89…………？
嘖，來不及了，於是我打量了一下環境，嗯……，佔去整面牆的衣櫃共有六片兩兩對開的門，偽裝的抽屜設在左側靠床的五片門後，最右邊的的門後則是個落地的空間？還能吊掛長版的大衣啊？而重點是……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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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屋內的騷動靜止，剩下的只有鬼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四周迴盪，纏繞在每個侷促而黑暗的狹縫中，昭告著那些躲在暗處的生靈，好好地品嘗你們生命中最後的恐懼吧！
然後空間重新充滿喧嘩，因為被鬼抓到的人，同時迸發出死亡與重生的快感，然後為此叛變成死神的助手，一同朝著倖存者的巢穴席捲而去，讓那群膽小鬼在黑暗的墳墓裡顫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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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呢？站在衣廚裡，讓雙眼適應著黑暗，好看進那塊已經掀開的木板下方。
沒錯，我掀開了木板，反正那群小鬼還遠，而我真的很好奇，因為那下頭的東西比漆黑的衣櫥的裡側更深邃，似是塞滿了什麼黑色的東西，向另一邊延伸，消失在半公尺外的迷霧中。
我猜藏起來的東西一定不小，因為不看高度，光抽屜的空間，就能讓兩個人橫躺還綽綽有餘，所以……，我伸手摸了摸……塑膠袋？要拆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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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一樓外突然有人放聲大吼！「家裡都死人了，還在玩什麼？都給我安靜！」
原來，有個大人冒失地打壞了我們孩童的冒險，嘖，因為他們遺忘了生命的喜悅，同時害怕死亡。
好吧，我也該出去……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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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甩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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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還在屋……等等，甩門？玩捉迷藏的人不會做這種事吧？所以現在還能出去嗎？或是說……該出去嗎？
然後，「我快受夠了！」屋內傳來女人近乎崩潰的聲音：「他們怎麼會玩那種遊戲？捉迷藏？難道這些死孩子不知道有些祕密就該永遠藏起來？他們不知道屍體就該永遠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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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來不及出去了……，嘖，還有，對話嗎？意思是還有另一個人？還有……，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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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果然，另一個男人兇狠地罵道，「妳給我安靜點！妳不要給我大聲嚷嚷，就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嘩！他打開衣櫥，丟了件外套進來？該死的，就在隔壁的門？啪地一聲落在才剛輕輕放下的木板下？上頭的餘溫還紮紮實實地燒進我的皮膚？該死的，我像件衣物似地強迫自己絕對別動，沒錯，就像件衣服……，該死的，我是件衣服……。
幸好，「他們都在問了，孩子們呢？妳先生呢？都到哪兒去了？」女人歇斯底里地吼著，並將男人的憤怒激起。
「我叫妳閉嘴！」他碰地一聲甩上櫃門，又把電視打開，音量開到最大， 「不是跟妳說過了，妳先生衝進醫院，對孩子動了手腳，害死他們後就下落不明了？」
「但他們不相信啊！」女人叫道：「他們威脅我，說他們會到證據，好證明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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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什麼證據？他們找得到嗎？」顯然，男人微薄的耐心已然耗盡。
「他們說他們會……。」女人悶悶地說。
「地是我出的，錢是我給的，設計圖是我畫的，房子是我蓋的，名字還是登記在我名下！如果我不准，誰還能進那屋子搜查？如果我不賣，誰能發現那屋子事有蹊蹺？啊？」男人用真實到毫不掩飾的性情罵道： 「房子裡有哭聲？沒錯，那是台東，晚上的陸風就從那邊吹，所以算好外牆角度，讓風集中然後拐過角落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有什麼困難的？你能證明我是故意這樣做的嗎？
「有風在耳邊吹，但窗簾卻沒動？沒錯，只要在天花板裡設好管路，再將出風口偽裝在與燈具裡，讓風對著床頭吹有什麼困難的？你有辦法去把天花板挖開，來證明我是故意這樣做的嗎？
「在耳邊吹的是寒風，即便那是盛夏的夜晚？沒錯，讓通風管路通過地下的蓄水池，藉由涼水冷卻管路中的氣流，最後再導到床頭上的出風口，這又有什麼困難的？我只是不小心拉錯了管線，你是要怎樣斷定我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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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人只是啜泣著，因為她要的不是解釋，而是……而是……是什麼連她也不知道，「那孩子們怎麼辦？他們也在問……。」
大概是女人的哀憐喚醒了些許的愧疚，男人用最大的耐心忍住怒氣再次解釋：「孩子嗎？那簡單，不是都和他們警告過了？濾水箱的蓋子打開時只能稍微靠在牆上，很容易落回，所以千萬不要去玩，掉下去很可能就出不來了。都講過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過去呢？
「樓頂的欄杆，不都和孩子警告過了？冬天多雨潮溼，屋頂積水不退，恐慌會把欄杆根部鏽蝕，所以千萬不要靠過去。都講過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整個人壓上去？
「樓梯？不都也跟孩子警告過了？中間的那階高了一公分，不要小看了平常千步、萬步累積下來的習慣，那可是會讓這意料外的一公分將你摔個狗吃屎的！有沒有？都講過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在樓梯上奔跑？」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女人啜泣地更大聲了。
於是男人也跟著加大嗓門：「事實是怎樣，妳不要講就好啦！妳不要說水箱是設計成蓋子容易落回，妳不要說欄杆是設計成容易鏽蝕，妳不要說樓梯故意多做了那一公分。妳不要說，誰又會知道？妳不要說，誰會發現這些都是故意設計成這樣的？妳不要說，誰會想到這些是故意的，都是我故意設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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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該死的！故意？而且女人也知道？所以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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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在懷疑我！」但女人依舊嘶啞著。
「誰？」用完耐心的男人厲聲逼問。
「我公婆！他們猜到了！」女人的驚恐夾雜著憤懣從緊咬的齒間衝出：「他們覺得平常根本不會有人去掀開鐵板，那女兒怎麼會掉進去？當然！她當然不會自己掉進去，因為是我！是我！是我把鐵板掀開的！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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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證明？？」男人吼道：「成瀚的父母嗎？他們現在不就躺在這裡嗎？是要怎樣開口講話？所以操他媽的給我冷靜點！妳給我仔細想想啊，小光，誰能還能指證是妳把茸茸給推下去的？誰能證明，誰能證明啊？我告訴妳，我說沒人就沒人，任何人都知道人稱林大爺的我有什麼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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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嵐叫道：「茸茸，小光，成瀚，林大爺？他們不就是……？」
我飛快環顧了四周一圈，同時用手勢示意他壓低音量，【該死的，你小聲一點好不好。是啦，林大爺，你知道鎮上的人都是怎麼稱呼林阿伯的。沒錯，在屋裡講話的男人是林阿伯，至於女人，她是小光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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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小光阿姨為什麼會在小蘋果家？】嵐終於明白了何時該放低嗓門。
【那就是她家！】
「什麼……？」
我白了他一眼：【那天我才知道，小蘋果的爺爺有兩個兒子，小兒子是小蘋果的爸爸，那大兒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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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搖著頭說：【成瀚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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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家就是小光阿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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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光阿姨說她把『那個人』推下水池……？】嵐問。
【茸茸，】我說：【沒錯就是她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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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子……？】看來，嵐開始想通了一些事。
就我聽來的對話推測：【房子是林阿伯蓋的，屋子裡的鬼哭、冷風，也都是他設計出來的，為的是讓成瀚叔叔精神錯亂。至於小光阿姨，她就是共犯，畢竟冷風對著床頭吹，沒有理由只吹到成瀚叔叔一個人頭上，所以小光阿姨一定也有吹到，只是她都說沒有罷了。
【還有容易關人的水箱蓋、踩空的樓梯、壓壞的欄杆，也都是林阿伯設計的。小光阿姨則安排發生意外，例如孩子失足掉進濾水箱，讓鐵蓋落下而無法引起大人注意；在屋內催促孩子，讓他們在樓梯上失足；帶孩子到屋頂上看風景，讓他們倚在脆弱的欄杆上！
【也許小光阿姨之前就試過好幾次，這才不得不親手把茸茸推下濾水箱。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樣的罪惡感給她極大的壓力，而更糟的是，另兩個孩子竟也在同時誤觸了陷阱，讓她更是無法承受旁人對這些巧合的質疑，於是她被壓垮了，求神問卜，情緒崩潰，精神失常。或許…………。】
【或許什麼？】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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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的精神障礙還會更加劇，因為，公婆的屍體就藏在睡覺房間的衣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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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他們不就躺在這裡』，是嗎？】嵐問。
【嗯，『這裡』。『這裡』只適用於說話者的旁邊，但小光阿姨的房間沒地方可以躺了，所以，為何一座衣櫃會需要一堆偽裝成打不開的假抽屜？還有，為何我一直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在衣櫃的隱藏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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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味……，那是我從未聞過的臭味，很難形容，就我最接近的經驗，有點像廁所裡塞了兩個月大便沒洗、混著腐壞與肉類發酵的臭味。臭味很淡，但非常具有穿透性，彷彿穿越了無數層的塑膠袋，依舊能衝擊著鼻腔裡的嗅覺細胞……，……塑膠袋……嗎……
【該死的，我旁邊不就放著很大包的黑色塑膠袋？而且，還記得嗎？那假抽屜，有兩個成人連著橫躺那麼寬……嚓嚓，他媽的，塑膠袋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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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小光阿姨尖叫：「我聽到了，在櫃子裡有人！」
我碰響了塑膠袋？
「操他媽的給我冷靜點！」林阿伯大聲吼道，雖然聽起來沒那麼冷靜：「那是……那是……那是死……死……」
他媽的死什麼鬼……？
小光阿姨嘶啞著：「什麼死人？是死小鬼！沒看到嗎？他們剛在玩躲迷藏！」
該死的為什麼小光阿姨這個時候就那麼清醒？
「他們都回去了！」幸好林阿伯堅持否認。
「一定還有一個人躲在櫃子裡，」但小光阿姨的嗓子裡卻噴出瘋狂，「他看到了塑膠袋，好奇的小男孩想知道裡頭裝了什麼……。」
靠靠靠靠……。
小光阿姨陰沉的聲音越來越近，「是玩具嗎？是錢嗎？還是更好的，印滿了光著屁股的黃色書刊？他好好奇，好奇到他忍不住碰了塑膠袋。」
我才沒有碰塑膠袋！呃……塑膠袋？該死的，我沒碰塑膠袋啊！
「他解開了袋口的結……，」
塑膠袋一直蓋在木板下！
「他往裡看……，」
我根本不可能碰到！
「他想知道，那裡頭是什麼？」
幹！那裡頭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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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好不要知道，因為那會把一個小男孩嚇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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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塑膠袋不該把自己弄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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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姨告訴你吧，」該死的衣櫃門把被握住了！「裡頭裝的是小男孩自己的眼珠！」嘩！櫃門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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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是最遠的那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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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媽的！我竟忘了把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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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我連忙盡全力地用最大的無聲安靜地蹲下，隱在兩排大衣後方，緊緊地縮成一團，並無謂地期望屏住呼吸就能讓世界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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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裡面沒人。」林阿伯先知先覺地抱怨。
「最好是沒人！」碰！第二扇門，霹霹啪啦，喀喀咔咔。
他媽的小光阿姨越來越近，還有三扇門……碰！，兩扇……，嘖，噴進來的光線越來越亮，點點片片的光束來回掃射，在晃動的大衣間傾洩，化作盞盞的探照燈掃過，無情地掠過我的身體……幹！他媽的，就要被……
碰！面前的門打開！一雙手粗暴地翻攪成排的大衣，有的擠開，有的鬆脫，有的掉落，前排……後排……左邊……中間……他媽的就剩我這個角落了……該死的，用兩層大衣將自己遮起來？幹！這算什麼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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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最後一件衣服了，可愛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小光阿姨笑得如此令人毛骨悚然，「要你自己出來，還是我去找你呀，啊？」唰！最後的大衣被扯開！伴隨著小光的厲吼：「我要吸乾你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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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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