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鐸玫瑰浪漫譚（ABO ∣ 六攻一受 ∣ 生子 ∣ 歐洲宮廷） - 第四十幕：凱撒的自白

「陛下，我會出席這種荒謬絕倫的法庭，完全是出於對你深厚無比的愛意。」

凱撒看著亨利的眼睛，誠懇萬分地說。

「看在天主的分上，我請求你仁慈待我，給我憐憫和同情。我到底哪裡冒犯了你，或是在哪件事上讓你不悅？你為什麼要這樣把我拋棄，不留半點情面呢？」

在法庭上，被告人的態度可謂五花八門，有人口若懸河辯才無礙，有人輕佻傲慢死不悔改，有人崩潰痛哭拚命懺悔，也有人閉口不語沉默到底。

但從來沒有人會像凱撒這樣，在國王面前單膝下跪，如同求婚。剛才他的姿態明明比天還高，但在亨利面前，卻比泥土還低。

此刻的凱撒不是阿拉貢國王和西班牙諸國共治國王，不是英格蘭王夫，只是一個請求伴侶回心轉意的丈夫。

「天主作證，作為丈夫，我一直對你忠心不二。」

凱撒繼續溫柔地訴說。

「這些年來我始終愛你如初，而且很幸運地跟你生了好幾個孩子。雖然因為天主的旨意，他們都回到了祂的懷抱，但這不是我的錯，亦非任何人的錯。在天主的保佑下，我們心愛的女兒瑪麗仍然存活，並在茁壯成長。」

亨利怔怔地看著他，心頭百感交集。他向來情感豐富，絕非鐵石心腸的人，看到凱撒這樣深情的告白，內心不由得動搖起來。

雖然比起愛情，亨利對他的感情更接近親情，但是要把這段感情完全割捨並不容易。

「天主在上，如果你能證明我在哪方面對你有任何虧欠，那就把我趕走，對我表示最醜惡的鄙視，把我驅逐出門外吧。但如果你無法證明，那就請你讓我繼續留在你身邊，以王夫身分與你白頭偕老。」

當凱撒完成陳述後，現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沃爾西敲桌子提醒眾人保持安靜。

安德烈臉色鐵青，暗罵凱撒厚顏無恥，居然使用群眾壓力這種損招。

像凱撒這樣身分高貴的人，竟不惜當眾下跪，低聲下氣地求情，若然亨利拒絕他，必定會被人批評為殘酷無情。亨利不喜歡當壞人，為免凱撒難以下臺，恐怕會順從對方意思。

「陛下，請問你還要進行陳述嗎？」沃爾西問亨利。

亨利有點手足無措，他看向安德烈，安德烈朝他堅定地點頭，這鼓勵了亨利，讓他想起了自己決定離婚的初心。

「我親愛的丈夫，請你起來。」

亨利先是親自扶起凱撒，之後對眾人說：「我無法在道德方面，說出王夫一絲一毫的壞話。我的丈夫擁有聖徒般崇高而虔誠的品格，沒有人敢說他的丈夫比我的丈夫更忠誠。」

凱撒良好的品德可謂眾所周知，旁聽的眾人都紛紛點頭，對這番話深表認同。

「正如我剛才所說，凱撒王夫品德方面毫無瑕疵，因此我決定離婚的動機不在王夫，而是在我自己身上——正確來說，是我的良心。」

亨利重新背出了當初安德烈寫給他的演講稿。

「凱撒本是我的姊夫，但因為教皇頒布了錯誤的特赦令，這才促使我和他非法結合。這些年來，我的良心一直備受譴責，這像一根尖針般刺進我的胸膛，使我的心田為之戰慄。

出於對王夫的愛意和尊重，我努力隱藏著這份不安，但是直到最近，天主終於賜我勇氣，讓我面對多年來的錯誤。

首先，我覺得因為我犯下的罪行，導致我失去了天主的恩寵。王夫和我生下的兒子，不是在腹內夭折，就是出生後不久死去，我認為這是天主對我的懲罰。

其次，英格蘭必須獲得一位王子，以穩固統治，然而我卻辜負了這個國家。如果身為國王的我沒有兒子，英格蘭將陷入重大危機，這使我痛苦萬分，寢食難安。

基於上述原因，我的良心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提醒我必須揚帆起航，駛向今天這條出路。」

法庭裡幾近鴉雀無聲，儘管亨利認為自己表現得不錯，但是附和的人寥寥可數，這讓他有點沮喪。

過了一會，沃爾西輕咳了一聲，宣布：「國王和王夫都已經完成了他們的陳述，那接下來進入審判的環節——」

「不，我拒絕被你審判，沃爾西樞機主教。」

凱撒冷酷地打斷他。

「你因為自己的職業和地位，裝出了一副虔誠的外表，但其實是個腐敗又自私的小人。你企圖用財富的力量影響法庭的仲裁，我認為自己在這裡無法獲得公正的判決。」

沃爾西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飛快地瞥了身旁的坎貝喬一眼，看來他把自己企圖行賄的事告訴凱撒了。

沃爾西嘗試在眾人面前挽回自己的名譽，高聲道：「王夫陛下，你誤會了——」

未等沃爾西說完，凱撒便昂首挺胸地走出法庭，當他經過時，旁聽的群眾都不禁對他行禮致敬。

「阿拉貢的凱撒，英格蘭王夫出庭！」傳令官趕緊喊他回來，「阿拉貢的凱撒，英格蘭王夫出庭！」

傳令官連續喊了好幾聲，凱撒卻充耳不聞，直至走到大廳門口，這才轉身對眾人說：

「天主在上，我拒絕接受這種無理的審判，不管你們以後再開幾次法庭，我再也不出席！」

凱撒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步出大廳，外套在他背後旋出一個勝利的弧度，這位常勝將軍再度贏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眾人一片嘩然，沃爾西趕緊用木鎚錘桌子，大喊「肅靜！肅靜！」，但是沒有人理會他，反而越吵越烈，幾乎要把大廳的屋頂掀翻，把玻璃窗震碎。

安德烈眼底一片寒意，馬可則戲謔地對喬治說：「只能說，真不愧是凱撒嗎？」

凱撒在法庭上的表現一傳十、十傳百，在修道院外面守候的群眾全都大聲鼓躁起來。當凱撒走出修道院時，所有人都為他歡呼喝彩。

「天主保佑阿拉貢的凱撒，英格蘭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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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在離婚法庭上無懈可擊的表現，不只傳出了黑修士修道院，還傳出了倫敦，橫越了英吉列海峽，最終整個歐洲都知道了。

尤斯塔斯‧沙皮是神聖羅馬帝國派駐英格蘭的大使，他對查理皇帝忠心耿耿，亦是凱撒的知心好友。儘管他的年紀比凱撒大上一輪，但是兩人無話不談，堪稱忘年之交。

此刻，在貝納德堡的一間靜謐的客廳內，凱撒和沙皮正在促膝長談，並且一起享用從西班牙運來的上等葡萄酒。

「陛下請放心。」沙皮告訴凱撒，「皇帝陛下已再次公開表態，他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維繫婚姻，他會成為你最堅實的後盾。」

凱撒微微頷首，「只要有查理的支持，教皇絕對不敢廢除我和亨利的婚姻。」

沙皮仔細端詳這位老友，發現他的眼下浮現了淡淡的黑眼圈，眉宇間透著疲態，跟那個在法庭上雄辯滔滔的他判若兩人。他在眾人面前展現出的堅定與自信，原來只是虛張聲勢的假象。

雖然凱撒正值壯年，卻彷彿比實際年齡更蒼老，大概是因為這些天來，他為了維繫婚姻竭盡心力，幾乎把自己的生命燃燒殆盡。

沙皮還記得他初次看到凱撒時，他還是一個少年。那日是聖母升天節，西班亞王室成員在托萊多舉行巡遊活動，凱撒策馬登場，雄姿英發，迷倒萬千少女。

他是天主教雙王最自豪的兒子，阿拉貢和卡斯提爾最尊貴的王子，照亮伊比利亞半島的明珠。

當凱撒前往英格蘭迎娶伊麗莎白公主時，少女們都哭成淚人。有人發誓終身不嫁，有人揚言自殺，還有人直接投海殉情。

後來因為伊麗莎白公主早逝，凱撒改為跟亨利訂婚，並且在英格蘭苦候六年，這才等到跟亨利結婚的一天。

新婚之際，凱撒曾寫信給他的父親斐迪南國王，在信中表示：「世上沒有比我更快樂的人。即使讓我擁有全世界的財富，甚至成為世界之王，都比不上跟亨利結婚來得幸福。」

然而誰又想得到，這位西班牙的天之驕子，居然會被棄如敝屣，不得不在法庭當眾下跪，以挽回自己的婚姻。那一幕讓沙皮和所有西班牙人的心都碎了，就連天堂裡的雙王恐怕也會落淚。

凱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已經數不清是他喝的第幾杯了。這還是沙皮第一次看到他酗酒，彷彿要藉著酒精來麻痺難以承受的痛苦。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一會，凱撒低聲問：「聽說沃爾西和坎貝喬近日再次召開法庭，對嗎？」

「是的，不過那只是薜西弗斯式行為，無論他們怎樣掙扎都是徒然。」沙皮宣稱。

「你有去法庭旁聽，對嗎？」凱撒問，「告訴我法庭上的事吧。」

沙皮面有難色，但是凱撒再三請求，只好硬著頭皮回答：「昨天他們傳喚了伊麗莎白公主的侍女，向她們查證你和公主曾否圓房。」

凱撒眉頭一皺，「她們怎樣回答？」

「有個侍女說……」沙皮的語氣有點尷尬，「公主在新婚早上告訴她『昨晚我在西班牙過得很愉快』、『我騎了一整夜安達魯西亞駿馬』。我必須說，那個侍女實在粗鄙不堪。」

「除了粗鄙，還歪曲事實。」

凱撒冷冷地批評。

「我和伊麗莎白沒有圓房，因為她的身體並不適合。新婚當晚，我們只在房間聊天，期間提及我的故鄉。

正因如此，伊麗莎白才跟侍女提到西班牙，但是伊麗莎白是個端莊的淑女，絕對不會說這種下流話。」

「但是亨利國王似乎對證人的話深信不疑，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凱撒嘆了口氣，語帶無奈：「亨利向來耳根子軟，很容易受到挑撥……雖然他已經二十四歲了，但還是像個孩子一樣。」

沙皮沉吟片刻，之後問：「陛下，我可以坦白地問你一件事嗎？」

「請說。」

「你不願跟亨利國王離婚，是為了面子，還是為了愛？」

凱撒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苦澀和自嘲：「光是被伴侶提出離婚，我已顏面掃地，還有什麼面子可言？」

「那麼，是為了愛？」

聞言，凱撒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些，低聲道：「雖然這在政治婚姻裡難以想像，但我確實愛著亨利。」

隨後他的眼神逐漸朦朧，像是想起了一段珍貴的回憶。

「其實這份愛是始於一段承諾……但這些內情，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之後凱撒繼續一言不發地飲酒，沙皮勸他：「陛下，酒能傷身，還是少喝為妙。」

「你知道嗎？當我初次來到英格蘭時，這裡的人警告我，說英格蘭的水不宜飲用，我必須學會喝酒。」凱撒低聲說，「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當中的意義——如果我不喝酒，我會無法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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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幕：凱撒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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