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冰釋前嫌後,安德烈再度妙語如珠,把亨利逗樂,彷彿剛才的爭執不曾發生。
他們策馬穿行在森林之中,飛馳過翠綠的草地,追逐著奔跑的鹿群和野兔,時光悄然流逝,不經不覺間已經是黃昏了。
然而天色依舊光亮如晝,因為今年是一年中白晝最長、黑夜最短的日子,太陽幾乎不會完全落下。
狩獵了一整天,亨利開始感到倦意,於是決定和安德烈一起回去,跟其他人會合。正當他打算拉著馬兒調頭時,忽然看到遠處有道銀影閃過。
亨利定睛一瞧,那竟是一隻從沒見過的生物,雖然外形跟小馬駒相似,但是額頭卻長著一根螺旋狀的長角,並且擁有散發著光芒的銀白色毛皮,紫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彷彿蘊藏著宇宙的奧祕。
亨利不由得倒抽口氣,「這是……獨角獸?」
獨角獸是傳說中的生物,並曾經出現在亞瑟王的傳奇故事裡,相傳牠神奇的氣息能夠救活垂死的人。
獨角獸像一道銀色閃電,快速地掠過森林,在地面留下發出銀光的蹄印,但是只持續數秒便消失。
亨利不由自主地策馬跟隨牠的步伐,馬兒也似是被某種不可抗力牽引著,緊緊地追著獨角獸。
隨著他們越跑越遠,四周的景色漸漸模糊,乳白色的霧氣悄然瀰漫,慢慢地吞噬了整片森林。
當亨利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遠了,完全偏離了原本的道路,安德烈也不知所蹤。
環顧四周,雖然同樣在森林裡,但這裡到處都是參天大樹,樹齡遠比他在新森林看到的老得多,每一棵都古老得像伊甸園的知善惡樹,巨大得像支撐宇宙的世界樹。
雖然莫名其妙地來到陌生的地方,但是亨利卻沒有絲毫怯畏。這片森林給他一種神聖的感覺,他彷彿走在傳說中的聖地裡,這讓他心中充滿了敬意,同時覺得自己被深深地保護著。
他騎著馬緩緩前行了一會,一片湖泊映入眼簾。湖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反射著夕陽餘暉,整片湖泊彷彿都由藍寶石構成。
湖邊有幾名女子正在戲水,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她們半裸著身體,身上披著流水般的輕紗,雪白的肌膚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英格蘭宮廷最動人的貴婦都比不上她們。
越過湖泊之後,森林的景象變得愈發奇幻。一座高聳入雲的城堡突然出現在亨利的視野,比他曾見過的任何宮殿都來得宏偉懾人。
哪怕是西班牙的阿爾罕布拉宮、法蘭西的楓丹白露宮、奧地利的霍夫堡宮,跟它相比也黯然失色,更別說英格蘭的漢普頓宮了。
他走進城堡內部,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廣闊無邊的大廳,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大得誇張的圓桌,足以容納一百五十人同坐。桌面用粗糙的木頭製成,天然不加修飾,散發著一種原始的莊嚴感。
亨利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在英格蘭乃至整個歐洲,傳頌著一個不朽的傳奇故事。
一位命中注定的國王,被睿智的巫師教導和指引,從石頭中拔出了王者之劍,建立了偉大的王朝。
他在英勇的騎士團幫助下統治國家,這些騎士為國王赴湯蹈火,使命之一是尋找傳說中的聖杯。
可惜的是,騎士團在王后和首席騎士的背叛下變得四分五裂,王國也陷入了重大危機。最終這位國王在戰役中受了重傷,必須前往西方的仙境接受治療。
但是人們都相信,當英格蘭最需要他時,這位王者必定會再度歸來。
剛才亨利在森林看到的美麗女子是湖中仙女,這張巨大的木桌是圓桌騎士團舉行會議的地方,這裡是卡美洛城堡——亞瑟王的宮殿。
亨利凝視這張象徵參與者人人平等的神聖桌子,心裡一陣肅然起敬。小時候的他曾渴望成為一位崇高的騎士,如果他的哥哥是亞瑟王,那麼他就是騎士之花蘭斯洛特。
欣賞完桌子後,亨利繼續探索這座城堡,到達另一個大廳。
這是一座宏偉的畫廊,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牆壁上懸掛著許多肖像畫,每幅都巨大得讓人窒息,畫中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著亨利。
這些畫描繪著歷代英格蘭國王,包括懺悔者愛德華、征服者威廉、獅心王理查、亨利五世。
除了這些流芳百世的名君,也有些富有爭議性的君主,像是無能者埃塞爾雷德、無地王約翰、理查二世等等。
亨利從古到今一幅一幅地看過去,終於看到他的父親,結束了玫瑰戰爭、開創了都鐸王朝的亨利七世,而下一幅如無意外便是——
亨利先是一愣,接著陷入了無邊的困惑。
起初他以為會看到自己的肖像,但是出現在畫裡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這個人身穿華麗的禮服,上面有精緻的金色刺繡和數不清的珠寶,搭配一件以貂皮鑲邊的猩紅外套,貴氣逼人。
他打開雙腳站立,小腿肌肉緊繃結實,顯得十分自信,肩膀高高地鼓起,猶如塞進了兩個枕頭,這讓他的上身看起來加倍寬厚魁梧。
他的雙手放在腰部以下,像是刻意把觀看者的視線引導至他的下體。那用來包覆生殖器的護陰袋不自然地隆起,裡面大概塞了不少用來虛張聲勢的填充物,旨在彰顯雄偉的男子氣慨。
他很老,而且嚴重癡肥,下巴掛著厚厚的脂肪,肚子巨大得幾乎要把腰帶繃斷,猶如一頭穿了衣服的豬,而且是最胖的那頭。如果他是一名國王,只能想像他統治的地方是豬圈。
正當亨利思考這個人到底是誰的時候,卻發現他有似曾相識的紅髮、藍眼、圓臉、白膚、小嘴,而且畫框下方有個牌子寫著畫中人的名字……他不由得嚇了一跳,往後踉蹌了半步。
這個男人是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從年紀來看,應該是三十多年後的他。
亨利如墜冰窟,畏懼地看著畫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這跟他想像中年老的自己截然不同,不……他根本沒想像過年華老去的自己。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漂亮的王子,認識他的人沒有不被他驚艷,有人讚嘆他是大自然的最高傑作,也有人把他形容為特洛伊的海倫,說他有足以讓一千艘戰艦出海的美貌。
西班牙的雙王之子被他傾倒是必然,歐洲的國王都想娶他,再俊美的侍從和再艷麗的侍女往他旁邊一放,都會相形見絀。
因此這幅畫裡的人一定不是他,這間畫廊的主人肯定搞錯了。
亨利頭暈目眩,感到一陣噁心,如果這頭人形豬是未來的自己,他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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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八世晚年畫像
(資料來源:Henry VIII | National Museums Liverpool (liverpoolmuseums.org.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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