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報時聲一起,所有店夥就離了飛瓊院來到富春客棧佈防,客棧大廳裡伙計們手握刀械,廚娘們燒起熱鍋熱水,堆疊堵門的木桌、撒佈地下的鐵蒺藜……做好能做的一切事前準備後所有人全面警戒。抬眼望向不遠處的東關城樓可以發現城牆上人影綽綽,駐守的士卒披堅執銳防衛森嚴,東關大街上許多商家也如富春一樣開始守備。
在戰雲密佈的肅殺氣氛中,所有人靜靜等待著,天將破曉。
終於隨著東方天空第一道曙光劃破黑暗,旭日東升,城廓外寧靜和平的村落,峰巒層疊的遠山都像是撒上一層暖金色的霧,然而在這寧靜的景象中,同樣能聽到遠方綿延起伏的城外道路上,開始傳來號角聲吶喊聲刀兵聲,由遠而近,迅速包圍過來。城樓上戌守的士兵覷得真,遠遠那一大片湧來的就是攻城海寇,多逾千人,也有全副武裝的,也有單衣光腳倭人裝束的,手上不是長短倭刀就是火槍、大鏟、弓箭,黑壓壓如烏雲、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真有幾分撲天蓋地之勢。
城牆上官兵見狀立刻吹起號角擂起戰鼓,鼓角齊鳴響徹城中,瞬時城東許多住民蜂擁到街上,眾人都是經過兩年前寇亂陣仗的,因此全民皆兵、眾志成城,按著事先分排的任務有人登上城樓瞭望敵情、有人準備投擲石塊、有人攀爬在梯子上往城牆處運送石塊,城中許多婦女在地面也協助肩挑車載運來石頭。
靠城門處則聚集了許多手持刀槍棍棒的士卒居民,各自編隊秩序井然,他們屏氣凝神準備在城外海寇來犯時守住城門這最後一道防線,城門外的城牆角下則已由何超帶領的鴛鴦陣布守要地嚴陣以待。
閻金是民兵抗寇總指揮,受石知府任命登城抗敵,郜通和百里扶桑也陪著閻金一起登上城樓,眺望遠處殺聲震天湧向揚州的海寇。
「人數果然不少,看來桑鐵心這次是傾巢而出。」閻金手持指揮扇,看來果真有民兵總指揮的架勢。
郜通手執長弓大箭,眼神銳利望向遠方蜂擁而至的海寇群:「我們已經做足準備,一會兒兵臨城下我一定箭無虛發,絕不讓這群海寇有進入揚州的機會!」
「城牆下鴛鴦陣列已成,何超他們應該可以對付大部分海寇。揚州城牆不過三丈高,因此我們最要在意的是突破鴛鴦陣的海寇接力攀上牆頭殺入城內。」百里扶桑道:「郜二爺箭術高妙,一會留意可能攀牆的海寇即可,此外海寇小頭目多半隨身帶有海螺、號角或扇子,在戰中指揮和傳遞信號,所以看到這樣的人就一箭射去,只要能命中就會給海寇造成很大混亂。」
閻金和郜通聽了都是連連點頭,閻金笑道:「我老著臉皮央桑兄上城樓來陪我們守城可真是對了,你對海寇行動瞭如指掌,最適合在前線發號施令,只是硬把你拉來對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閻爺別這麼說,千帆也知道守住城門是第一要務,富春還有那麼多夥計陪著,加上天河幫人馬也幫著在城中巡邏留意海寇動向,我不擔心千帆。」百里扶桑望向富春客棧的方向:「何況待在這裡也能看得到富春動靜,真有什麼我趕過去就是。」
「這次全城戒備高天河確實用了心思,」閻金道:「他下令今日天河幫人馬全部穿上紅衣白褲,就算和海寇或遊民衝突起來我們也能分辨敵友,絕不會混淆。」
郜通道:「石知府一早已帶著府衙官員在衙中設了香案祝禱揚州平安,現在也正坐鎮衙內統合各方軍情,我們這兒若有異動也可讓傳令兵隨時通報。」
說話間就看到馬坊巷、二郎廟和謝家巷方向同時火光衝天,喧嘩聲四起,顯然城內的海寇和遊民也在伺機而動。
百里扶桑凝眉:「桑鐵心他們果然打算製造騷亂裡應外合!」
「城外海寇距此不過一箭之遙,大戰在即,城內的動靜只能交給天河幫了。」閻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相信高天河的能耐,咱們現在只要專注在城外這兩千海寇身上,務必防得滴水不露,一個海寇也不能放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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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坊巷尾一排預先堆置好的廢木料和乾草堆前,七、八個衣衫破敗的遊民舉著火把鬼鬼祟祟靠近。
「吳三哥……我還是有點怕,咱們這麼做真的好麼?」一個面黃肌瘦的乞兒囁嚅著。
「李狗子你現在倒會說!前兩天桑老大給錢的時候你怎麼一句屁話都沒有?」被稱為吳三哥的胖大乞丐嗤之以鼻:「豈不聞『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桑老大還說打下揚州之後咱們這些人都有功勞,到時城裡那些鹽商糧商的大宅子大花園都賞我們,隨著我們撿著喜歡的住,要想發達就靠這回了,還不快把火點上呢!」
身旁另幾個乞兒也掇攛著李狗子:「是啊,你現在點上火把就是立了頭功,哥幾個都幫你做証,到時論功行賞絕少不了你的,快上啊!」
李狗子手抖了半日還是不敢,最後把火把遞給身邊的癩頭乞丐:「我不敢……要不陸臭頭你來吧。」
陸臭頭推拖著:「我這兩日拉肚子手軟腳軟呢,怕壞了事,還是讓趙長腿來吧。」
「我來也不是不行,只是搶了弟兄們的頭功未免太不仗義,還是讓周胖子吧。」
「我這人最不愛爭強好勝,我看王麻子平日一向熱心,讓他來最合適。」
「你想害我……不是,我也是淡薄名利啊,哪好搶這天大的功勞,我看還是杜矮子上吧。」
「再推拖下去別區的人都搶下功勞了,劉瘸子你來,閉著眼睛火把一丟就完事,有什麼好吵嚷的?」
「說得這樣輕巧那你倒是上啊,攀扯我做甚……」
一堆乞兒吵吵嚷嚷你推我讓,就是沒人敢真個拿火把點燃草堆和木料,幾人身後傳來一個無可奈何的聲音。
「幾位哥哥如此謙讓,到天黑只怕也沒個結果,還是我來吧。」
李狗子聞言大喜過望,手上的火把就往那人手上一塞,這才發現對方根本不是乞丐,此人年約二十二、三歲,身形高瘦俊容玉面,一身紅衣白褲,抿著似笑非笑的薄唇,正在打量著眾人。
一眾乞兒全都警戒起來,大聲喝斥。
「臭小子你是什麼人?來這搗亂的!」
「這個麼……我叫高天河,」來人無奈嘆息:「平日我在揚州城裡居無定所遊手好閒,和幾位哥哥們差不多,這次受人之託來為揚州城盡些心力,不料一開張就遇上幾位哥哥們。」
「火把快還我們!要敢誤了老爺們的事我們絕不饒你!」
為首的乞兒吳三哥大喝著,卻發現高天河背後已經又走來一大群身著紅衣白褲的人,一下就把整個馬坊巷尾堵得水洩不通。
人群中一個闊面大嘴中等身材的男子恭敬朝著高天河一禮:「首領,我們到了,小的們方才傳來消息,馬坊巷頭和二郎廟、謝家巷一帶的騷亂已經控制住,大家正在幫著滅火,當地街坊都很謝謝我們的弟兄們。」
「知道了,」高天河一嘆:「……真是壓錯寶,早知道獨個兒來這裡碰上的是這麼樣一群,我還不如一開始就和你們一起行動。」
闊面大嘴的男子還是恭敬道:「首領單槍匹馬深入險境,大夥兒都是佩服的。這些人就交給我們,首領先回總堂吧。」
高天河無可無不可,只道:「這夥人膽子小了點,倒不是太壞,你們看著辦就是,卻也不用做得太絕。」
「明白了,恭送首領。」
幾個乞兒看著高天河揚長而去的背影,雖然不明究理卻也本能感覺到危險在逼進,那闊面大嘴的男子為首,後頭一大群男人將幾個乞兒團團圍住,走出馬坊巷的高天河並未停下腳步,只聽到身後傳來哀叫求饒的悲鳴迴盪在小巷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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