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小娟跳下最後幾階,拿手電筒往四周掃了一圈,「你看。」
「這……是……。」就那一眼,便讓我的背脊發涼。
因為諾大的房間裡,圍了一圈二十幾張病床,上頭躺著老老少少的病人,病容枯槁,骨瘦如柴,但卻全都用盡全部的力氣支起身子,舉著顫顫巍巍的身指,膜拜著被圍在中央的塑像。
有的狂喜,有的哀祈,有的哭求,有的欲絕。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但共同的是,他們身上都只蓋了件被單,並在見到聖人時那激動到無法自己的肢體動作下滑落,裸露著鬆垮乾癟的脖子、大腿、手臂、與胸部。
「他們……他們……都是……,」震驚嗎?沒錯,因為此刻的我,只能吐出不連慣的結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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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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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假的,沒錯……?因為打從我下到房間後,他們便從未換過姿勢,即便那姿勢維持起來很吃力。
「是假的。」即便如此,小娟的聲音裡仍舊是充滿了敬意。
小娟領著我往出口走去,並在經過其中一張床時,手指虔敬輕拂過堅硬的被單。她為我指出假人上真實到最細微的皮膚紋理、毛髮尖端在燈光下折射出的七彩虹光、以及嘴角唾液泡沫破裂時噴濺出來的細小微滴。「做為藝術品,這絕對是曠世的鉅作,」小娟說:「但這些創作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想要表達什麼?還有,中間那具極簡的塑像,又是什麼?」
「我想,這裡沒有解說牌?」
小娟白了我一眼,「沒有,但你沒有感受到這些氛圍所傳達的意念嗎?」
高尚的上師?盲目的崇拜?貪婪的欺瞞?我望進假人栩栩如生的眼球,以及瞳孔中,那具被眾人禮讚的塑像,「我覺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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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溫柔但態度堅定地將我拉出房間,「習慣之前都會這樣,其他的地方也是,」她將手電筒掃向左右兩側荒廢的長廊,宛如惡魔張著無盡的大口,以抑鬱的壁畫為嘴中的潰瘍、四散的大小動物骸骨聚成群生的菌落、一個個洞開的黑口則幻化為蛀蝕的爛牙,「這些走廊、房間、暗道與密室,再再都滲出同樣的意圖,給人徹底無望的感覺,於是這房子才能落實吃人的願念。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那實體到可以觸碰的虛無,但至少,」她將手掌在斑駁的牆上撫過,「至少,我還可以叫它『惡意』……。欸,深呼吸,」她轉過頭來關切地看著我,「這樣會好一點。」
我聽話地調勻氣息,好不容易覺得胸口的壓迫減輕了一些,「所以,這裡就是紅線區……之後?」我問。
「沒錯。」
「其他的地方,也像剛剛那樣?我猜,那些人,以後都會成為我惡夢裡的一部份……。」
「或是惡夢跑出來的那部份,」小娟嘴角上揚,「好啦,還能開玩笑就代表沒事了,走吧。」她邊說邊往旁邊走了幾步,選了一張掛畫與牆壁的交界,伸手抵住,用力往前一推……,原本看似堅實的地方突然後退、開啟,露出後方的暗廊,「其他地方也有幾個與剛才類似的房間,我是說,有一些……擺設?特別擺設的房間,但不多,用兩隻手就能數完。不過,既然今天不是來參觀的,我們就走捷徑吧,不會很久,大概半個小時,」她指著前方牆上洞開的缺口,以及後頭的黑暗,以及黑暗後頭的陰鬱,以及陰鬱後頭的……呃……不會說,但我卻完全明白,那是……,「惡意,」她緊緊鉤住我的手臂,「不准離開我,好嗎?」
我明顯地感受到她身子上傳來的不安與擔憂,「保證。」我揉揉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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