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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不甚明亮的日光燈在輕鋼架天花板閃爍，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天花板有幾塊翹起，還有幾塊凹陷。若不是輕微的震動聲說不定他完全不會注意到。
冷氣自輕鋼架的某處排風口吹來，一陣又一陣刮得他毛骨悚然，他想著一定是他忘記穿外套，才會這麼冷！他看了看自己⋯⋯一團灰白的煙霧，是胖是瘦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正當他茫然的時候，一個推著不鏽鋼醫療推車的護理師叫住他：「小灰，快幫我把這推車推進儲藏室！」
他轉頭四顧，不過他的四周並沒有人，顯然那位護理師叫得就是他，為什麼叫他小灰呢？因為他是一團灰霧嗎？所以取了綽號叫小灰？
「發什麼呆，快點去！」
也許是護理師太凶，他不由自主聽從，這就緩緩將不鏽鋼推車推離護理站。吱嘎吱嘎響的聲響沒有引起注目，大概這不鏽鋼推車吱嘎響已經成為日常，他推開儲藏室的門，將推車放妥，然後緩緩關上門。
一轉頭那兇巴巴的護理師比了兩個大大的讚，還露出一排森然白牙，讓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不久一聲尖叫聲自病房外傳來：「是誰，是哪個該死的傢伙推走我的推車！被我抓到我一定要拔他的皮啃他的骨喝他的血！」
又是另一名兇巴巴的護理師，身穿粉色制服，與叫他推走推車的那位護理師制服顯然不同，那位森然白牙的護理師穿著純白色及膝裙，頭頂還戴著護士帽，頗像上個年代影集裡的白衣天使。
此時那位穿著純白色及膝裙的護理師正貼著輕鋼架的天花板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另一位兇巴巴的護理師。他想這是另類的反諷，吃人涉及刑責，舔一舔而對方看不到，那一定連騷擾都沾不上邊！
粉紅制服的護理師一邊走一邊罵，她的同事自病房走了出來，比了噤聲的手勢：「去抽血站看看，儲藏室也看。」
護理師在抽血站遍尋不著，順路去了儲藏室，一開門果然她的推車在裡頭，她高聲的說：「被我逮到誰惡作劇他就死定了！」
又一陣惡寒自他的腳底竄起，他只能安慰自己正常情況下護理師一定逮不到他。說不上放心還是不放心，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他的內心蔓延，他看向那名指使他的護理師，她正跟在粉衣護理師後頭吐舌，舌頭越來越長，居然捲住了推車！
他想提醒粉衣護理師，偏偏他說出口的話讓推車卡住的嘎聲蓋過，而那名粉衣護理師的腳正被推車輾過：「唉喲，好痛！」
他勸那位白色及膝裙的護理師大姐：「大姐，別捉弄她了！」
曼妙的白衣女子轉頭，那森然白牙變成利牙：「吼！」了聲，他嚇得一溜煙跑走，正巧溜進一條縫隙的儲藏室裡，還順道掩得一條縫隙也無。
「嚇死我了！鬼真的一點也不講道理！」
闃暗的儲藏室彷彿聖誕點燈般一盞一盞亮起來，浪漫得應有無數對情侶在這現場，不過看來他今天獨享了這份耶誕盛典⋯⋯不，不對，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電燈泡」！
「哇啊啊啊！」他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因為這些看似電燈泡的渾圓乳白球狀物緩緩轉了過來⋯⋯「祂們」非但不是電燈泡，連掛在聖誕樹上面的裝飾球都不是－－祂們是一顆連著一顆的「眼珠」！
而且隨著他的移動，祂們還不停隨著他聚焦，他粗略估算差不多有二十對！
他如果淋濕，一定能抖得這間儲藏室地板全部是水；他如今如果是人，尿褲子他也可以理解；可是他只是一團灰色的霧，無論如何抖還是一團灰霧！誰也看不出來他抖個不停：「對不起，我走錯地方，一定打擾你們了！我立刻就走！」
那些眼珠迅速旋轉，自眼珠根部生出一條又一條鮮紅的血管將他緊緊捆住。他想掙扎，卻又噁心得說不出話來！灰霧中彷彿有他的手正抓著這些可怕的血管，那濕滑黏稠的感覺附著在他的掌心。他雙手拉扯著血管，卻發現血管極具韌性，無論怎麼拉都毫無作用，他越拉，眼珠綑他越緊！
也不知是不是祂們勒得太緊，令他目眩想吐，他忽然噁了一聲，那些眼珠迅速散開，他藉機轉開喇叭鎖趕緊出了儲藏室。
萬幸祂們是愛乾淨的眼珠，感謝親愛的主⋯⋯咦，他竟然是基督徒嗎？
他剛出儲藏室就見那位兇巴巴的粉色制服護理師與她的同事一起走來，兇巴巴姐說：「有夠倒楣的，不知道誰藏了我的推車害我被阿伯罵！他說：『你知道這場創世福音教的禮拜有多重要嗎？我還要載老爺夫人去，你害我遲到，老爺夫人也去不成！』」
她的同事嗤之以鼻：「既然這麼重要，老爺夫人沒有其他司機能載嗎？再不濟也能叫計程車啊！」
兇巴巴姐聳聳肩：「誰知道？可能那些有錢人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吧？我真是見鬼的倒楣！」
他貼在牆邊內心補述：一點也不錯，正是「見鬼」的倒楣！
他想若無其事的飄走又被白衣大姐抓住，她在他耳畔吹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捉弄護理師？」
他的耳朵很癢，所以沒什麼好氣：「這世界上的捉弄還有道理可言？」這句話彷彿道破了他荒唐的處境⋯⋯讓他不由得心驚！他生前是不是處在什麼麻煩之中？
白衣大姐濃艷的妝容下清晰可見她標緻的五官，那血紅的嘴笑得彷彿要裂到後腦勺去：「當然有，這世界能順利運轉，正是存在很多『看不見的法則』！」
他連忙追問：「看不見的法則是？」
白衣大姐恍若未聞，腳一蹬，便在這不甚明亮的走道天花板扭動身軀，每每路過燈就閃爍個不停，長舌也應景的波動，彷若海生館某條明星魚的粉墨登場，閃爍的燈泡正是開場燈光秀！
他看著牆上的電子鐘的紅字顯示七月二十號，他總覺得七月二十號有件很重要的事被他忘記！
到底是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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