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等待的李如雁有些不開心,她意識到她應門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時間,連忙道歉:「如雁姐,對不起,讓你久等!」
李如雁擠出一抹笑來:「沒事!」
她忽然踩到一塊吱吱響的木板,意識到小木屋比她想像中還要老舊,她驚訝的看向李如雁,李如雁倒是習以為常,俏皮的說:「小琪小姐,請珍惜我們的小木屋。你要是踩破它,住在對門的我會很煩惱。」她們兩人一起爆出笑來。
李如雁領她走出小木屋,理所當然踩了好幾處吱吱響的地板,出了小木屋白天的花園已經不甚明顯,樹的濃蔭下帶著侵膚的寒意,穿越花園,另一端有間富麗堂皇的屋子。
李如雁熟門熟路按了對講機,不久對講機裡傳來聲音:「這麼慢是讓我們全家人等你們吃飯嗎?」她覺得對講機裡的聲音熟悉,不過想不起來在那裡聽過。
眼前厚重的鐵門叮的一聲開啟了,李如雁帶著她進玄關換鞋。她知道目不斜視是基本的禮貌,可是總忍不住斜覷──客廳上方掛了一盞精緻的水晶吊燈,本不覺得它大,走進客廳才驚覺它在挑高的天花板上。隱藏的層板燈成了一框方型圈住水晶燈,它們一道掩映天花板的華美雕花。
顯眼的白牆掛著名畫,名畫之下是一組昂貴的灰色沙發,沙發前放著玻璃桌子,正對四十吋的大電視。關閉的電視螢幕與頭頂水晶燈跟地面的拋光石英磚相互輝映。
她覺得太過光亮的房子看起來像樣品屋,幸好鋪在沙發下的駝色地毯柔和了光線。
石佳琪換上的那雙便宜室內拖鞋站在拋光石英磚上格外的滑,她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一不小心出了大糗。過了造型拱門後來到廚房,一個長型餐桌映入石佳琪的眼簾。
牧師一家人已經坐定,牧師與牧師妻子端坐長桌兩端,他們的孩子各坐其中一面,餘下兩個位置正是李如雁與石佳琪的位置。李如雁坐到牧師兒子那端,而她從善如流坐到牧師女兒身旁。
剛坐下,牧師便帶著所有人禱告:「感謝主賜予我們豐饒的食物、日常所需,求您賜福我們每個人的身體,幫助每個人將這些賞賜用來榮耀您的名,引導我們的心靈與您貼近,阿們。」
她忽然聽見廖牧師問她:「小琪,來這裡還習慣嗎?」
「謝謝廖牧師,我很習慣。」她這麼回答,廖牧師笑著點頭。不過話鋒一轉變得嚴厲,他看向女兒那處:「恩惠,讓你退掉演藝圈邀約,你如實做了嗎?」
坐在她身旁的牧師女兒負氣扔下刀叉,金屬刀叉碰撞陶瓷盤子的聲音十分刺耳:「我早就做了,他們那票人還不依不饒,難道是打算欺負我嗎?我也不是好惹的!」
廖牧師的神情依舊嚴肅,而坐對面的牧師的兒子冷道:「做個屁啦,前天我還抓到她跟自稱演藝圈經紀的人通電話。」
牧師女兒說:「哥,你不知道別亂說話,人家盛情邀約我不用好好道謝再拒絕嗎?」
牧師兒子又說:「你陽奉陰違也不是第一次了,林伊人死後,我不是讓你別跟宋志傑對上嗎?結果你趁夜刺破宋志傑的輪胎,他那臺公路車要十萬塊,輪胎難道會便宜?一路吵到警察局去,還被宋志傑的跟班圍觀,你倒是有本事的很!」
話到這裡她終於想起來--警察局遇上的同班三人是宋志傑一票,耳熟的女聲是因為她在警察局聽過牧師女兒說話。前後拼湊她知道了牧師女兒的名字,廖恩惠。
廖恩惠說:「有本事什麼,你不早點來害我被欺負!還有石佳琪,你拿走我的校園美少女第一名覺得開心嗎?」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說:「對不起,我轉學前一定會將校園美少女辭掉。」
這句話讓正切著牛排的廖牧師停下動作,他的嗓音沉厚卻富有磁性,此時細聲問道:「小琪,你唸福音學校不是唸得好好的嗎,為什麼要轉學?」
她抬起頭來看著廖牧師慈愛的眼眸,心神彷彿被吸過去一般。對面李如雁用湯匙敲著盤子的清脆聲響霎時令她回神。回神之後見廖牧師微笑看她,答:「我是父母雙亡的孤女,沒理由繼續唸貴族學校。」
這個答案換來廖恩惠輕快如銀鈴的笑聲,笑完輕輕哼了聲。她抬眼見一向待她熱情的李如雁神情不對,彷彿想告訴她什麼卻什麼也沒說的模樣。
此時廖牧師說:「你爸生前捐了一塊地給教會,對神跟教會的堅貞令人動容。這樣優秀教友的女兒,即便福音學校的學費貴了些,我也勢必資助你讀書。」
這句話卻讓她的心情跌落谷底,說起來她家會走到家破人亡就從她爸捐地開始。不止捐地,變賣她家房子的錢也多半被教會拿走了吧?
是變成那臺四十吋的電視機,還是富麗堂皇的水晶燈?她越想內心越是悲涼。
廖恩惠不滿的開口:「我爸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可是如今她只能穿便宜的拖鞋站在令她打滑的地板上,有氣無力的回:「謝謝廖牧師!」
她不知不覺淚眼朦朧,以手擦淚。廖牧師說:「恩光,抽張衛生紙給小琪擦眼淚。」她接過廖恩光的衛生紙拭淚,看向前方廖牧師已經繼續切起牛排,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將肉切得方方正正,吃進嘴裡又抿一口葡萄酒。
恍惚間她覺得她家是教會養的牛,等待時機進屠宰場宰殺,沒有半分話語權。現今成了純白瓷盤上的美味牛排,被切得方方正正,佐以醇厚的葡萄酒。
她吃不下東西,聞到餐桌的食物味 就作噁,為了緩解噁心她拼命灌水,不一會兒水喝光了她還拿著水杯發抖。剛放下,坐對面的李如雁起身繞過長桌來到她的身後拿走水杯。她問:「如雁姐?」
李如雁笑答:「你剛到廖家,不知道東西的位置,我再幫你再倒一杯水。」
廖恩惠嗤笑:「不過是寄居我家的可憐蟲,還敢使喚人?」
她沒有抬頭,直盯著眼前的盤子,深信不應答也是一種答覆。餘光瞥見廖恩惠彩繪的手指正敲著發亮的叉子,她有種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廖恩惠拿起叉子丟進長桌下,說:「小可憐,我的叉子掉了。你在我家白吃白喝,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她鑽進長桌底幫廖恩惠撿叉子,撿好將叉子放在廖恩惠的餐巾上:「我撿好了。」
廖恩惠瞪著她臉色不善,下一秒將餐巾上所有刀叉抖落:「小可憐,掉到地上的叉子你用嗎?你都不用的東西敢拿給我用?」
她再度鑽進長桌底撿刀叉,不過這次不敢直接放在桌面。她打算將掉落的刀叉收進廚房裡,再找出新的給廖恩惠。
她撿起刀叉後正要起身,純白的餐巾占據她的目光,忽然椅子移動的喀噠聲響起,然後她的左腳小腿肚腳傳來劇痛:「啊,好痛!」
她看著自己被椅腳壓住的小腿肚也管不了刀叉跟餐巾,雙手拉著被廖恩惠結結實實坐住的椅腳,一次又一次搖晃椅子:「你快點放開我!」
廖恩光說:「廖恩惠,你的玩笑開過頭囉,快點放開石佳琪!」移動椅腳的聲音貌似廖恩光站起來了。
此時廖恩惠才慢悠悠的起身:「我不小心壓住她,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廖牧師開口:「恩惠,做事要有分寸!」
她恰好抬頭,看著廖恩惠嘲弄的眼神,廖恩惠說:「我怎麼沒分寸了?我正在教她如何在這個家安份過日子。不然請一個家政助理來服侍她嗎,讓她繼續當營造公司的大小姐?」
站立在她眼前的廖恩惠雙手環抱,嘴角上揚,正悠悠哉哉看著她。那身潔白的連身裙輕飄飄的,裙角拂過她被壓的小腿肚,頗有幾分調侃意味。
廖牧師斥責:「越說越不像話!」
廖恩惠回嘴:「我們家收養她又讓她上福音學校已經很好,不然讓她去育幼院過日子看看。大小姐恐怕很難想像育幼院的資源匱乏?」
她沒有應話似乎引起廖恩惠的不滿,刁難她:「都怪你不早點撿好叉子害我卡地亞的鑽戒也掉了。要是找不出來,我看你也別出餐桌了!」
這時有人按了對講機,換了廖恩光應話:「羅先生你找如雁嗎?在的,李如雁你快點,別讓羅先生等你!」
李如雁細聲說:「我幫小琪找戒指,等一下就出去。」
廖恩光說:「恩惠跟小琪玩著呢,你插手什麼,還不快點出去!」
噠噠一串腳步聲走過,長桌下的腳一雙雙消失,最後連餐廳的燈都切掉,她只能就著客廳的餘光找戒指。找了一輪她想起廖恩惠環抱雙手那時,純白洋裝與雪白的肌膚搭配的很好,那凝脂般的頸子似乎掛著金色細鍊?
正因為廖恩惠皮膚白,她隱約有印象,廖恩惠的右手似乎也戴著一枚玫瑰金的戒指,會不會廖恩惠根本沒有掉戒指?
客廳的歡笑聲傳來廚房顯得格外諷刺,她站起來準備洗個手回去小木屋。卻傳來廖恩惠的囑咐:「啊,原來我的戒指戴在我的手上啊,我真是迷糊。小可憐,你別找戒指了,回去前把洗碗槽的碗洗乾淨了才准走。」
她餓得饑腸轆轆,洗手後用手接RO濾水器的水喝,再來洗完了所有的碗,濺得半身濕淋。
又過半小時,客廳的燈也熄了,她才走出廖家往小木屋去。
路上沒什麼路燈,靜幽幽的,她穿越來時的花園,濃蔭讓樹風更加冷冽,她渾身發抖的走回去。
今天的下馬威真是令她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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