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瀚與程正崙剛轉過樓梯間,便見轉角一人突然衝出,趴在牆角狂吐,卻是方運辰。幾天下來三人幾乎沒進食,吐到後來,連膽汁都吐了一地。
于程兩人方起疑問,隨即轉頭往地下一樓看去,便看到了那永生永世也難以忘記的景象。
程正崙一聲大叫,想往樓上跑,但覺四肢發麻,才跑出幾步便跌倒在樓梯間,連滾帶爬的爬上樓梯,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嚇得形同癡呆,喃喃道:「不是人……不是人……」
于瀚心智較為堅強,只是那副慘不忍睹的景象搭配鑽入鼻腔的腐臭,也使得他再難忍受,俯身狂嘔。
但見將近十名女性赤身裸體,或躺或吊,傷痕累累,或有鞭痕,或有勒痕,更有燙傷,全數死在床上。床單上血跡暗紅,想來時過已久,屍體私處傷口,血肉模糊,液體莫名,地上屍臭引來鼠蠅,吊起屍體生出蛆蟲,景象慘絕人寰,思之栗然,遑論親眼視之。
于瀚想動,想離開這個宛如煉獄的地方,但偏偏手腳發麻僵硬,全然不聽使喚,一個個死不瞑目的眼睛彷彿正看著自己,似是在問他為何這般悲慘的命運會降臨在她們身上。
于瀚膽汁吐盡,最後噁心到只能乾嘔,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待回過神來,一名死去的女子正張著無神的雙眼向他投來,于瀚先是一驚,隨即發現那女子的左手握拳只存食指伸出,形狀非同一般,掌中好像握著甚麼東西。
于瀚似有所感,走來打開一看,頓時一股怒氣席捲全身,取代悲傷驚駭,翻身回頭便往樓上衝。還沒到一樓,便聽一陣悶聲大笑。
就看倒臥在角落的陳錫麥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程正崙一把抽出他嘴裡的紙張,便聽他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是這個表情,哈哈哈哈!好玩啊好玩!」
于瀚圓睜怒眼,把女子掌中之物擺到他面前,怒道:「你認識她?」
原來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印著一男一女,男的一看便知是陳錫麥,女的正是死去的女子。
「那可不關我的事!她是自願的!你都沒看到那臭婊子被玩得多開心……」
曾幾何時,人的嘴可以吐出這麼無恥的話語,哪怕只有一次,人可以聽到這般毫無人性的說詞。
于瀚雖知「一樣米養百樣人」,但若非親眼得見,自己也不相信這世上還有這樣毫無血性,卑鄙無恥之徒,一時間怒極難言。
程正崙見他訕笑,早已氣得失去理智,再聽他此言,怒不可遏,狂罵道:「我打死你這狗娘養的王八蛋!」掄棒欲打,被方運辰及時抓住。
「放開我!我要殺了這不是人的傢伙!」程正崙兀自叫罵,于瀚就見陳錫麥臉上泛起不屑微笑,便即了然,上前抓住程正崙手中金棒,低喝道:「他就是想看你崩潰的樣子,他就想讓我們自亂陣腳,你想如他所願嗎!」
一句話當頭棒喝,程正崙如乍入冰窖般瞬間冷靜,口中喘著大氣,舉在空中的金棒憤然放下,惡狠狠地瞪著陳錫麥那好戲被打斷的表情。
于瀚深知老鄭去世沒多久,軍心正亂,絕不能因此失了方寸,但看這毫無人性的畜生如此倨傲。思之來氣,將紙狠狠塞回他的口中,說道:「我們沒時間幫那群女人好好安葬,但起碼別讓她們吊著。把她們放下來,火葬……」
方程兩人一想起還要回到那個的地方,不約而同打了個寒噤,但隨即想起這些女人的遭遇,自己連這點忙都不肯幫,那還算是人嗎?鼓足勇氣,下樓幫忙。
三人忙乎一陣才驅逐了成群鼠蠅,期間見眾女子身材曼妙,正值青春年華,料想是漁村裡的少女,遭受這等不幸,實是蒼天無眼,均臉顯不忍。只有于瀚面無表情,神色漠然,待所有女子皆安放妥當,就聽于瀚冷道:「把那渾蛋拖下來……」
方程二人聽他語氣陰狠,便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卻不因于瀚所散發的殺氣而感到害怕,反倒是一陣暢快。
一陣連拖帶打,陳錫麥被一把丟在地上,于瀚冷然站起,走去將那名女子抱了過來,貼身安放在他身邊。
一股屍體腐臭鑽進陳錫麥的鼻腔,便覺渾身麻癢,身上的傷痕也自不少,不一會兒便覺蛆蟲蠕蠕而動向他身上爬來,急得他慌忙大叫:「喂!把她拿開,姦她的是東和鬼子,不是我啊!我只負責帶她來而已,我是被逼的……」
于瀚對他的叫喊充耳不聞,只看著手中的照片,冷然道:「除了真愛,我想不到任何她看上這個雜碎的理由……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她最愛的人去陪她……」說著刀指畜生。
但聽陳錫麥咬牙哼道:「說得真好聽,事實證明你跟我根本沒有兩樣,你也是個為了私情罔顧人命的傢伙……」
「你是人嗎……?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是屁……那我該把你當人嗎?」語畢,刀光一閃,在陳錫麥右大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痛得陳錫麥狂呼亂叫,汙言穢語不絕。
「喔,不好意思……我的刀快,但好像不大準,再給我一次機會……」于瀚操著毫無情緒的口吻,下手發起狠來,第二刀故意砍在原傷口的下方小腿,不將痛源斬去。隨即回頭道:「程猴!左腳給你!」
但見一道怒火閃過程正崙明亮的雙眼,金棒在手,狠狠敲在陳錫麥的左膝上,就聽骨骼碎裂的聲音奏起一陣痛聲哀號。
陳錫麥差點痛暈過去,誰想得到幾個年輕小夥子下手這般兇殘!不禁一改態度,哀告求饒道:「不……不要,求求你……都是我的錯,都是那些東和鬼子……求你……放過我……」
這些話不出口還好,一出口,惹得程正崙怒火更熾,一把拉起他的斷腿,將他拖到一名女屍旁,掐著他的臉與女屍相對,怒吼道:「你看著她!你看看這些女人!當她們求饒的時候,有人放過她們嗎!!」
「我……我……」
「那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麼應該放過你!!」程正崙切齒痛恨,甩開他的臉道:「殺你這種畜生,簡直髒了我的武器!」怒哼一聲,砸碎室中的木椅點起火炬,開始在各屍體和房間各處放火。
房子本就是木頭所建,遇火即燃,不到一會兒的功夫,火勢已蔓延半室。
陳錫麥槍傷右肩,斷了雙腿,想要掙扎求生,已全然無望。程正崙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逕自回轉樓上,與于瀚一同在樓上點火。
方運辰從頭至尾都站在原地,冷眼看著這虐殺的場面,剛開始雖覺此人罪有應得,但最終還是不免興起對生命的憐憫,隨即聽到于瀚上樓時對自己說的那句:「如果你願意,就給他一個痛快吧……」
但看陳錫麥臉上哀求的神色,再看倒臥在一旁那名深愛並且深信陳錫麥的女子,方運辰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憐,突然問道:「你愛過她嗎?」
陳錫麥聽他口氣稍緩,現出一線希望,趕忙點頭如搗蒜,是人都看得出來那是為求存活而表現的謊言。
「你有後悔這麼對她嗎?」
又是那將貪生怕死淋漓展現的點頭,方運辰沉痛的閉上雙眼,無可奈何的搖著頭,他無法理解,是什麼樣的環境,是什麼樣的教育,又是什麼樣的際遇,才能讓一個人自私自利、毫無人性、卑鄙無恥到這種境界?
他更沒想到,殺一個這樣無可救藥的人,竟也能讓他百般猶豫,一條罪惡的生命該不該受盡折磨而死,就在他一念之間,腦中浮現船上那名東和兵叩頭乞憐的臉龐,左手袖箭一如首次殺人時一般沉重,心裡也第一次對所謂「善良」興起懷疑。
最終仍舊敵不過良心的譴責,就在陳錫麥哀告的同時,一支袖箭咻的一聲正中陳錫麥的腦門。就當陳錫麥屍身倒地的同時,在旁邊已燒得半焦的女屍,她的眼皮彷彿也慢慢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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