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mentalist (七色元素使者） - 第十六章姊妹（1）

銀紫髮少女的指尖微震。

隨著意識逐漸清醒，雙眼先是捕捉到被窗框切割的明月，接著便是白色壁紙、整齊放置在梳妝桌旁的行裝、以及床鋪邊緣近在咫尺。

「咦⋯⋯我是什麼時候回來旅館睡覺的？」

看見現已入晚、自己又躺在客房的床上後，妮克絲的知覺倏然錯亂。

輸掉決鬥後，她按照約定到餐廳請客，談到後期開始疲倦起來⋯⋯然後呢？難道她無意地睡著了，然後被蕾塔帶回旅館休息？妮克絲撐起身子查看四周，剛才還待在身旁的茶髮少女卻不見人影，使推測無從稽考。

真是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妮克絲翻開被單站起身，意外的寒氣令她打了個冷噤。舉目凝視窗外，便能看見銀針般的細雨灑落，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激起水花。

今晚又下雨了。

如此確實的夜景，同時令她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睡至半夜的事實。

「我居然會在公眾場所睡著，而且還是和蕾塔單獨對話的時候⋯⋯！」

好丟臉。妮克絲感到自己的臉頰很燙。

對嚴以律己的她來說，大白天打盹實在不是其作風。

若要說起理由，就應該是因為她昨晚失眠了。

被奈特追殺、發現洛塔是女生、白色女神的驚人告白、和露西亞過於簡短的重逢—昨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突然、太瘋狂了，使妮克絲過後無法冷靜下來。

把昏倒的蕾塔安置好在床上後，她原本打算坐在椅子睡覺，腦袋卻被各種衝擊盤繞。想著想著，群鳥出巢的吵鬧頌唱開始響起，少女光著眼迎接央都的破曉，並一路維持清醒至蕾塔醒來為止。

在不知道是敵是友的蕾塔面前，妮克絲不想表露自己狀態不佳，一直裝上積極的態度主動交涉。誰知，決鬥使繃緊的精神一下子耗盡，她最後更在餐廳裡支持不住—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是這樣。

記得之前帶領密絲蒂利亞的突擊部隊時，她可以不眠不休地和虛獸戰鬥數天，現在卻因為一晚失眠而打盹。

難道近半年的旅行生活使身體放鬆了，以致對作息需要變得敏感？又或是身為人類的潛意識認同兩年來加強了，令她越來越受限於肉體束縛？

—艾莉絲說，我會酷似人類是因為主觀感覺影響了姿態顯現。

—所以我原本真的不是人類嗎？從生理和心理上的意義來說也是？

現在睡了個超長的午覺，蒙蓋意識的的酩酎感一掃而空，但今早壓抑在心底的苦惱卻開始浮現。

她不是人類，而是白色女神失憶後形成的⋯⋯某種存在。

這事實完全顛倒妮克絲的自我認知，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民間本來就有「元素使者並非人類」的極端派學說、蕾塔也曾把她標籤做「裝作人類的怪物」，但那終究是別人的想法，跟自我發起的認知矛盾無法相比。

妮克絲抿緊嘴唇，走到窗前擬視雨景定神，注意力卻被玻璃上的倒影奪去。

自己的臉容—尤其是眼神，確實和昨天遇見的「艾莉絲」相像。

金黃曈孔所透露的神𩐳，和白色女神本體如出一轍。

然而，那名銀髮女子創造出虛獸殘殺民眾，利用元素使者制衡之餘還抹掉黑色女神的存在，任由聖堂通緝得知真相的無辜子民，從各方面來說也把民眾蒙在鼓裡。她甚至提倡人型兵器的研發，毫不留情地把元素使者變成虛獸，以致娜塔莉雅等人遭受愛人心靈被剝奪的苦楚。

用謊言和逼害統治人界的獨裁者，看上去卻是如此的美麗、善良而無知。

放過奈特和蕾塔的性命之後，她甚至尊重妮克絲當時的決定，改派露西亞代言說服。那體貼的態度和柔軟的手段，實在令人很難相信她會用鐵手腕支配人類，把元素使者的生命當作棋子玩弄。

反過來說，如果這一切只是為求賺取妮克絲好感的表面秀。

艾莉絲的面具可是真誠到叫人毛骨悚然。

「就算現在應該成了既知事實，也很難相信我失憶前是同樣的存在啊⋯⋯」

喃喃自語一番後，妮克絲把視線從窗戶轉移開去，同時陷入沉思。

據說黑色女神曾拜託奈特去央都七色聖堂的最上層。因此，原本的計劃是和奈特會合，接著以白色元素使者的名義到聖堂謁見虹之女神，務要到達最上層的大聖堂和艾莉絲會話。

現在，奈特卻把妮克絲視為敵人，對狀況較有掌握的蕾塔則行蹤不明。

如果主動向聖堂獨自報到，這基本上和成為艾莉絲的囊中物沒分別；如果被動地等待聖堂騎士團、奈特或露西亞找上門，大概就會被圖謀不軌的各勢力牽着鼻子走。

在資訊不夠、沒有同伴協助的情況下，實在是進退兩難。

剛才還在蕾塔面前聲稱自己要和奈特並肩作戰、糾正白色女神犯下的錯誤，這是何等的大言不慚。

想到這裡，意志難免消沈起來。妮克絲嘆了口氣，開始執拾行裝以調節心情，這時候才發現梳妝台放置了某個異物。

「這是⋯⋯」

純白的圍巾整齊摺疊在桌上，旁邊還放了張便條。

妮克絲拿起便條，細閱寫在紙上的秀麗的字體：

『看在昨晚昏倒後被你照顧的份上，今次就幫你善後。下次別再在談話期間突然睡著。圍巾則交還你保管，我沒資格戴上。那麼，我先走了。』

文末簽署了「蕾塔」二字，字跡比上文謹慎生硬，看來筆者幾經掙扎後才慢慢寫下。

從便條的內容判斷，妮克絲的確是在餐廳裡睡著了，接著被蕾塔帶回旅館休息。說是要請客，最後還是麻煩對方照顧⋯⋯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恥之餘，妮克絲拼命思考蕾塔的去向。

便條上表明的「先走了」，實際上是指什麼？難道她已經起行離開了央都嗎？

共享午餐的時候，茶髮少女曾提及斷絕過去的打算。妮克絲不理解這句的用意，唯獨是知道蕾塔不願再深陷背教事變留下的風波，而這決定或許包括和白色女神分身劃清界線。

原本還以為可以和她正式成為夥伴，但人心果然不是靠三言兩語就能動搖。

蕾塔決定離去，無意久留在身邊。

因此，現在就只能靠自己了。

孤立無援帶來的無力感比想像中沈重。妮克絲下意識握緊拳頭，手中的便條隨即弄皺，使背面摺疊翹起。

展現在面前的，是附加在便條後方的這麼一句：『順帶一提，今晚小心著涼。』

「她叫我小心著涼⋯⋯？」

為什麼蕾塔會刻意花費貴重的墨水來提醒人禦寒呢？感覺茶髮少女是出自半好心半惡作劇的心態寫下這句，但妮克絲就只是一頭霧水。

然後，就像在等待這一刻般。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窗戶傳來了結冰的聲音。

沒可能。今晚的氣溫可沒冷到這個地步，難道是具發寒能力的虛獸突擊嗎？不，央都可是設置了最強等級的結界與防衛，所以這是青色魔法的作為？

不祥的預感萌生。

妮克絲跑到窗邊確認，蒼冰卻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逐步覆蓋房間內部。

氣溫驟降，身體開始顫抖起來。即使在手中亮起火光，仍抵抗不了侵入的惡寒。

—會在這個時候引發這般現象規模的人，就只有⋯⋯！

若留在房間的話，就會淪落被冷死的下場。妮克絲連忙換上慣用的純白輕鎧，確認腰間的佩劍後便奔出房間。

走廊一個人也沒有，其昏暗的寂靜好詭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銀紫髮少女敲了隔壁房門，試圖高聲呼喚求助，卻得不到任何反應。看來其他房客都陷入了深沈的睡眠，又或是尚未歸回旅館休息。

才走了數步，薄冰又開始在牆角顯現，形成不規則的尖柱。

退路被完全封鎖了，妮克絲唯有逃往旅館的出口。

說起來，現在其實是什麼時間？脫離作息定律的睡眠使人不知天時地日，而聖堂的時鐘塔剛好傳來了報時。

「噹⋯⋯噹—噹⋯⋯噹⋯⋯噹—」

鐘聲開始響起，在旅館迴盪得既空靈又扭曲，聽起來特別凄寒。

「噹—噹⋯⋯噹—噹⋯⋯」

肌膚傳來被輕撫的觸感。前方的門隙漏風，以致強勁的氣流飄揚。

「噹—噹—」

好冷。氣溫再次下降了，連腳下的地板都開始結冰。

「噹—！」

莊嚴的敲聲響起了共十二次，表示正值午夜。妮克絲同時推開了旅館的大門，看見眼前的景象後不禁驚呼。

「什麼⋯⋯」

寒風凜冽，遠超央都十一月上旬應有的規模。

下雪了。

如夢似幻、同時又冷入骨髓的冰結晶，如今正從天上翩然飄落。

—夜雨的凝固。

到底需要操縱何等的冷空氣，才能把無盡的雨水全數凍結呢？

「真是的，結界的準備比我想像中費時⋯⋯不過沒人能阻礙我們重聚了。」

熟悉的女聲響起，其聲調如絹絲順滑，同時帶有高潔的威嚴。

明明午夜的街道細雪飄盪，站在眼前的女子卻毫無發冷的跡象，甚至閉眼享受著寒風吹拂。飄揚其中的髮絲為純粹得驚人的青色，於月光下散發琉璃般的透亮光澤。

妮克絲緊握劍柄。

原本就有預感這場冰劫的元兇是她，但親眼確認的時候還是會心底一揪。

「這根本稱不上重聚，而是單方面的挑戰書吧—」

喉嚨發出的嗓音比平時沙啞，那近乎走調的顫抖更背叛了面容嘗試築起的淡定。

嚥下唾液後，妮克絲才開口完成久違半年的問候：

「—我的『姊姊』，露西亞·絲卡蒂·利維提亞。」10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FcaKTAz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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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姊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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