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回到家中的Woody往床上倒身就睡。由於正午時分,村裡發生不少事件,包括與魔皇軍的戰鬥,迄今可算是正式告下段落。看著師弟熟睡的模樣,Lotus也不好說什麼,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昨天泡過,迄今早已冷掉的茶,Lotus也不打算把它加熱,直接把盛滿茶水的茶杯端至客廳,坐在沙發上、把電視打開。
與此同時,位在村口附近,某家招牌為『黑馬酒樓』的酒館裡,一名外著黑襯衫,內著藍上衣,穿著黑長褲和黑皮鞋,兩手戴著寶藍護腕套的男子,正單獨坐在吧台前大口飲酒、大嚼牛肉──此人正是Woody他們為了營救Dave而亟欲尋獲的Bastato。
大約快兩個鐘頭前,本欲至上一家酒館光顧消費的Bastato,在偶遇Bimons跟Botter的同時,差點被敵方算計。雖就實力而言,那個在背後裝著蠍尾、擅於暗算目標的Scorpion,毋須那兩人幫手,到底也不是Bastato的對手,而後估計店家也曉得他們根本惹不起這位武力高超的黑衫拳師,於致歉之餘也贈與了三瓶啤酒,最終其用餐心情遭人嚴重破壞,亦是不爭的事實。
在Bastato總算擺脫了Bimons及Botter,沿路尋找才來到這家黑馬酒樓。有因這家酒館的店家是一對心地善良又為人正直,連平常看起來也頗憨厚老實的黑人夫妻。當這對夫婦倆見得Bastato出現在門口,立即親切熱情的招呼他入座,彷彿已經很久都沒遇到客人那般;而以Bastato的觀感論之,對方也絲毫不如上一家的掌櫃那般居心不良,方勉強放下戒心。
隨後Bastato毫不遲疑的選在吧台的位子坐下,聲稱要兩瓶黑馬酒樓主打的上等好酒,黑人店家也端出了兩瓶葡萄酒,放在Bastato面前。且在Bastato一次灌下三大杯酒後,基於他特別喜食牛肉之故,開口便向店家點了一份以牛肉為主菜的餐點。
不消十分鐘,且看黑人店家端出一盤熱氣騰騰、香味四溢、份量頗厚,附有沾醬的生菜沙拉、香甜玉米粒、酥脆炸薯條以及香煎蛋等配菜的火烤牛排。看那菜色是多麼豐盛精美,向來生人勿近、冷酷陰狠的Bastato亦面帶笑意的和店家點頭致謝。
Bastato享用完這盤九分熟,口感卻直逼七分那般軟嫩的牛排,對這家酒館的手藝給予極其優良的評價。於此,Bastato本欲打算和黑人店家再加點一份排餐,抬頭就見位在吧台前方的牆上,正懸掛著一幅中年男子的半身肖像──
照片裡的男人身穿藍衣和紅斗篷、膚色偏白、鼻樑底下留著一撮灰鬍渣,有顯英氣風發、正氣凜然,那雙眼白藍瞳的眼眸炯炯有神,看上去約三十多歲,頭上戴著一頂呈金色,有著羅伊爾王國等象徵標誌,很明顯是國家領導者一概都有的王冠之類等物品。
「這位客倌,看您瞧那張肖像這麼入神,敢問您應該知道那位大人是誰吧?」
許久過後,黑人店家似是也注意到Bastato視線不離牆上那張肖像,便朝他的座位處走去,滿懷笑容的問道;回過神來的Bastato瞄了店家一眼,儘管他也知道那張照片的主人,正是羅伊爾王國的前任君王,即Lennox本人。爾後Bastato似是想起了什麼,方與店家道:
「我從以前到現在,曾去過的酒樓也不算少,但像你們這裡還會掛上先王肖像的可就非常罕見了。話說回來,為什麼你們要特地放上這位陛下的照片?」
「嗯,您若要這麼問,首先您也知道皇族他們那些跟我們這種黑皮膚的不同,全都是白皮膚的民族,向來都是種族歧視主義者。別說是我們,連其他的膚色,包括像您這種黃皮膚的也毫不例外。他們這番作為,打從老早以前就已經讓其他民族有所不齒。」
「虧他們是這塊土地上的勢力最大者,還成為全大陸中央集權統治大國,偏偏就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蠢事。果然越是有優越感的傢伙,往往都比其他人要更加來的不正常。」
「說是這麼說,可要知道,這種事情也是會有例外的,那位同為皇族出身的Lennox陛下就是這樣,您知道的,無論原因為何,他那個人就是個懂得包容每個地方文化與膚色皆有所不同的民族的一級好人。同時對那些經常惡意歧視他族的自家人,總是毫不客氣的指點出來,後來在他終於當上掌權的國王,更對那些專門踐踏他人的尊嚴和人格、絲毫不在乎道德的小人予以嚴懲。要知道這種事情,據說前兩任的先王可都還未曾做到。如果您還記得陛下生前的諸多名言,我最喜歡他這句──『只要此生以人的身份活著,每個人都應該要受到尊重!』,對一個祈望不被他人排擠和歧視的人而言,這是多麼貼切又恰當的一句話!」
「聽你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確實他曾經講過這番話,只可惜從那個叫Julian的傢伙繼任後,現在還能真正效法這句名言的人,如今也是少之又少、寥寥無幾。」
Bastato說著就又深鎖兩眉、露出十足感慨的神情,黑人店家則又笑道:
「有什麼關係?與其浪費時間管別人家也要一起做好,不如先確保自己能否貫徹初衷與信念,還比較要緊吧!而且這也是Lennox陛下的另一句名言了。話說回來,正因為Lennox陛下心胸遼闊,容納得下各方民族的往來,因此又是個喜愛擴大人脈、結交各路好漢、親近百姓的好國王,像我這輩子就是其中一個跟他有交情的朋友。」
「我父親也是──印象中是我還很小的時候,看過他跟父親大人之間的關係還挺不錯的,尤其他那時用手摸我的頭,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只是自從他去世後,現在就連父親大人也都已失蹤多年,都不曉得究竟是生是死…」
提起自己多年未見的生父,且見Bastato的表情又不免變得陰沉鬱悶。黑人店家看在眼裡,心裡很是不忍,主動伸手搭放在Bastato肩上──
「假設令尊已不在人間,我也感到很抱歉;不過要是令尊尚還健在,看在同樣都是先王生前友人的份上,是否有可提供協助的地方?比如請人幫忙打聽令尊的下落?」
看那黑人店家這般親切溫文,Bastato忍不住深感訝異──自從Lennox駕崩,換了那個臭名昭彰的Julian上任,如今這個混亂不堪、人人皆自私自利、泯滅人性、毫無人情味的時代,還有像對方這種想法單純又大方至親之人。看來這個國家,或多或少還是有希望的,否則若非如此,打從他上門光顧此店,還沒來得及回過頭來,恐怕等下一次恢復意識過後,人就已經身置於羅伊爾王宮中,還不曉得自己究竟是被誰、何時給帶過去的。
然而對從前至今也早已見證與經歷過不少人性的負面與醜惡的Bastato來說,無論對方有多麼善良,基本的戒心都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依然態度委婉的拒絕了黑人店家。
「前陣子聽說我母親已從艾爾埃夫中文大學離任,目前在和平公會下效力,所以決定去一趟和平公會的據點,除了申請加入公會,也好去和許久未見的母親大人團聚。」
「原來如此,能被請去那間高等學府任教,想來令堂也相當不容易才是呢。話說回來,此行若順利尋獲令堂,記得好好珍惜她還在你身邊的每一天。而且除非你也結婚成家了,否則難保將來不會變成只有你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情況──」
「是還沒,而關於你說的,我也多少已有些心理準備。」
「就是。回想起來,由於我們家小孩全都已經長大成人,更都在幾年前跟我家媳婦搬到東北方的『柏拉迪市』去了,至今老家就只剩我跟我老婆。雖然只有兩人,而且還開了這家酒館,剛好Lennox陛下還在從政的那段期間,還算過得下去。現在則不巧換了像Julian這種心性極差,又專門迫害百姓的壞國王,日子可說是每況愈下,一天比一天困苦,別說我家孩子現今的生活狀況又是如何,只怕再過一段時間,連我這家酒樓都得關門大吉也說不定…」
耳聞黑人店家的語氣蓄含著一股惆悵與失落感,連臉色也變得比剛才更加沉重晦暗。縱使Bastato迄今的為人性格冷酷且高傲,因於今日很難得與對方敞開心門、侃侃而談,而後又聽說他的酒樓未來可能將面臨的下場,一來感同身受之餘,也按捺不住油然而生的莫大無奈。
Bastato又撇頭看向那幅仍掛在牆上的Lennox肖像,心想,要是那位陛下能再多活幾年,或許大家都可不用再這般受苦,尤其他和黑人店家聊過許久,本已近乎冷血絕情的他,倒也不由自主的暗自希望自己能替對方做些什麼,好讓他這家酒館可以繼續經營下去,而不至於真的再也無法營運,只可惜以他的個人能力,終歸實在愛莫能助。
好一會兒,黑人店家深吸一口氣,把手挪離Bastato的肩膀,沒過多久,馬上又一改原先黯淡無光的沉重面容,嶄露笑靨、滿面光采的望著Bastato欣喜道:
「無論如何,生意還是得做;日子再怎麼苦,終究得靠自己撐下去,你說是吧?」
「確實。對了,麻煩再來一盤剛才的火烤牛排跟兩瓶葡萄酒。」
「沒問題!稍後給您上桌。」
黑人店家陪笑道,轉身繼續忙碌;Bastato拿起桌上未喝完的葡萄酒,仰頭一口將它飲盡,留在座位上發呆冥想。
這時酒館的門又嘎然而開──坐在吧台座位前喝著剩酒、等候餐點的Bastato回頭撇望,方見上門光臨的,是一位看上去約二十多歲、身穿雪白露肩衣和海藍短裙,留著墨綠色短髮,在前額左側位置戴著暗紅色的髮夾,外表稚嫩又亮麗吸睛的妙齡美女。
這名少女的造訪,自也引起了負責掌櫃的黑人店家的注意;而Bastato在細看對方的服飾下,知曉對方必定是來自亞米克王國的巫女族。只是論及對方的身份,在他的潛意識下,也彷若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偏偏他這時也說不出她叫什麼名字;至於黑人店家和他那位也跟著出現在吧台的妻子,則依然如同往常般的熱忱招呼客人。
而那名巫女族人還沒選定好座位,甚至對吧台的位子也彷彿沒什麼興趣。可就在她的視線剛好與Bastato四眼相對之時,眨眼間,卻看她突然顯得極為高興又振奮十足,宛如此刻與她平常關係甚佳的故人相逢似的,快步的湊到Bastato面前並和他打起招呼──
「哎呀!好久不見了,親愛的Bastato,難得會在這裡遇到你,近來好嗎?」
有外貌秀麗又溫婉嫻淑的小女生主動前來跟自己搭話,在普遍男性而言,勢必是最難以抗拒、又容易教他們眼睛為之一亮的新鮮事;可如今為人作風以偏向孤高冷傲為居多的Bastato,當下卻被搞得一頭霧水──這個女的究竟是誰?她為何會知曉自己的名字?假如雙方彼此認識,他怎麼會一時之間對她毫無印象?想歸想,他仍滿面困惑的反問道:
「這位小姐,妳是哪位?」
「欸!才幾年沒見而已,居然把人家給忘了?仔細看看我啊!」
面對這位留著墨綠短髮,看起來挺嬌嫩可愛的巫女族,縱使Bastato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弄得莫名其妙,偏偏她也不當面說破自己的身份,為了解開疑問,Bastato只好不甘情願的放眼端詳對方的面容──待他再仔細凝視一番,當他發現對方所佩戴的那支暗紅色髮夾,登時瞪大雙眼,彷若終於憶起了什麼一般,看著對方揚聲喊道:
「我想起來了,妳是──Sonia對吧?」
「還Sonia咧!看來這位先生只對我姊姊比較有深刻印象,是嗎?」
墨綠短髮少女向Bastato故作兇惡道,她那雙有著深紫色瞳孔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瞪著Bastato不放,很明顯對Bastato的答覆感到相當不滿。
而Bastato看她這副宜喜宜瞋的模樣,儘管也難免覺得這女孩也的確有幾分引人討喜與動心之處,但他到底也不是十分有耐心的人,便有些不耐煩的重問一次對方的身份,無奈對方始終堅持不主動公佈答案,仍等Bastato給出一個能令她滿意的答覆。
事已至此,Bastato在略含微怒之下,不想再為了弄清楚對方的身份,還要浪費時間盯著她的臉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端倪──既然不是他自己提起的Sonia,那這個女的又是誰?Sonia是她姊姊?且當Bastato的思緒進行到此,霎時間才想起那位同為巫女族出身的Sonia,確實有個攣生妹妹。頓時Bastato恍然大悟、兩眼乍露精光,看著對方道:
「啊!我知道啦,妳是她妹妹Solia,這次應該不會錯了吧?我記得妳們是雙胞胎,可沒有什麼第三或第四個姊妹。」
「哼哼,你覺得呢?把人家忘了也姑且不說,居然還以為是我姊,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真是傷透了人家的心!」
被喚為Solia的少女一來很高興Bastato總算給出正確回答,二則從剛才到現在,為了讓對方主動憶起自己,也費了不少時間跟功夫。估計為了發洩內心的少許不滿,見Solia揚起粉拳,作勢準備把這個在她看來,實在有夠遲鈍的Bastato給動手敲一頓。
至於平常都冷酷死板的Bastato這邊,儘管此刻竟能再遇孩提兒時便相識許久的故人,很是為此感到難得欣慰,但在見得Solia那隻握拳的右手正要朝他敲下去時,依然本能的伸手接住Solia那既是嬌小也甚無力道的一拳。
「哪有那麼誇張?雖然已經快七年沒見了,問題是誰叫妳們都長得那麼像,饒了我吧!」
「嘻嘻…幸好你還記得起來,否則的話──」
Solia正要把話接下去,突然聽得「嗯咳」一聲,撇頭一看才意識到在吧台那邊,黑人店家和他的妻子的視線都投在他倆身上,不時露出親切和藹的笑容,登時Solia也發覺自己失態了,於是便轉過身來,把座位選定於Bastato左手旁的位子,將自己那垂落於頰旁的墨綠髮絲都撥到耳後,露出清純甜美的露齒笑,開口就點了一份黑馬酒樓的招牌特餐。
僅消數分鐘,店家的妻子端出一盤香氣芬馥的美饌佳餚,放在Solia的桌前,Solia品貌端莊的向對方道過謝,Bastato也瞄向盤裡的菜色──配上芝麻粒的熟白米、花椰菜、紅蘿蔔絲、烤得外酥內嫩的烤鷄肉,旁邊還有半條蒜香煎魚,以及切半的柳橙。不只自己如今特別偏好的牛排套餐,這家酒館的招牌菜竟也是這般色香味俱又令人食指大動,Bastato心想,或許改天有機會再上門光顧時,來嘗鮮一回也不錯。
而後黑人店家把Bastato加點的第二份牛排套餐和兩瓶未開封的葡萄酒全端上桌,Bastato立即又狼吞虎嚥的大嚼大喝起來。直到Solia把盤裡的食物都吃過一半,眼見Bastato開懷暢飲的模樣,忍不住用調侃的語氣打開話匣子:
「喲!這麼多年過去,都不知道你也開始學會喝酒了啊…」
「怎麼?連這種小事也要念我一下才甘心嗎?又沒什麼大不了,不如妳也來一杯吧?」
Bastato把那杯飲盡的酒杯重新斟滿,向Solia示意把放在旁邊的玻璃杯拿來,好替她也倒一點那酒精甚濃、但味道甘醇的葡萄酒;而Solia則直截了當的表示自己酒量不佳,對於Bastato的好意心領了即可;Bastato也不勉強她,把葡萄酒瓶放回原位,逕自喝得爽快。
儘管向來不甚會喝酒,平常用餐時也少不了飲品的搭配,把盤裡的烤鷄肉又咬過一口的Solia,向黑人店家表示來一瓶檸檬或橘子口味的蘇打氣泡水。須臾,黑人店家取來一瓶橘子氣泡水,放在Solia面前,Solia將氣泡水開封,倒在玻璃杯約七分滿,方聽Bastato問道:
「對了,先前妳不都在亞米克王宮服侍女王陛下的嗎?今天怎麼有空來到這裡?」
「呵!就跟前陣子一樣,陛下派我到外地出差啊。工作結束後,反正時間還早,聽說這家黑馬酒店的風評不錯,就順便來這裡吃點東西,再回去和陛下覆命也不遲。那你呢?」
「跟平常一樣,只是想出來喝個酒、吃頓飯,偏偏上一家根本是黑店,被跑去混獎金獵人的蠍子怪花錢收買來想陷害我,中途還殺出兩個以前都不認識,可估計也是為了懸賞獎金才跑來追殺我的黑衣弓箭手和黑袍巫師,幸虧我實力充足,不然恐怕差點就要死在那些混帳的手裡了──妳也知道,被人懸賞通緝的日子,實在不怎麼好過。」
Bastato說罷,重重的哼了一聲,大口吃著牛排和沙拉及炸薯條,又把葡萄酒往嘴裡猛灌一口。Solia聞言,起先充斥於臉上的甜美笑容旋即蒸發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心疼惋惜的神情。且當她吃完盤裡的米飯跟沙拉,便柔聲道:
「原來如此,記得你被懸賞至今已逾兩年,有不少獎金獵人都搶著要來抓你,甚至設計把你拐去兌換賞金,想來一定也很害怕才是吧?怎麼樣?不妨再考慮搬回宮裡暫住?有女王陛下的力量保護,至少可以不用每天都總是生活在恐懼之中,連自己明天是否依然能安穩度日也都不曉得。而且不只是妹妹我,相信我姊也必定會歡迎你再來的。」
「多謝妳這份好意。可在那之前,我已決定要去和平公會報到,姑且別說我暫不考慮這種事,他日於閒暇之餘,或許會再去拜訪吧?」
Solia點點頭,也不刻意勉強Bastato,回頭吃起盤裡的烤鷄肉,亦隨由Bastato把他的牛肉排和沙拉又再次大嚼一頓,好一會兒才又聽他續道:
「話說起來,小時候跟妳們住在宮裡,直到終於去青龍派,到今天也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看妳的樣子幾乎都沒什麼變化,倒也真是稀奇。」
Bastato說著就又灌了一杯酒;而將最後一塊烤鷄肉嚥下的Solia忍不住嫣然含笑,一面喝著橘子氣泡水,聲調嬌滴悅耳的回應道:
「這就是咱們巫女族天生老化速度極慢的生理特性啊!再說人家也記得當年你還是一個天真活潑又可愛的小孩子時,特別喜歡和我姊玩在一起,又老愛跟她撒嬌,包括你還曾經說,等你將來長大了就要娶她為妻,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呢。至今看你也都成為了這樣成熟帥氣的男子漢,何止跟我姊已經堪稱完美絕配,要說也總算不枉費她等到這天,嘻──」
Solia說完就接著吃起盤裡的沙拉跟煎魚;而Bastato自也明白Solia的話中之意,不禁略顯無奈的搖了搖頭,縱然他在第一時間還有些不甚明白Solia究竟想表達何種意思亦同。之後才逕自將盤裡的剩食統統掃光盡淨。
吃完第二盤牛排套餐的Bastato接連喝掉三瓶葡萄酒,剛把第四瓶開封,準備再倒入酒杯中,無意間卻發現同樣已用餐完畢的Solia,正把雙手托著腮、手肘靠著吧台桌面,以一種非比尋常、同時擺出更加甜美誘人的神情與微笑注視著他。
好半响,Bastato忍不住問Solia在看什麼,何以擺出這種令他感到有些許不自在的眼神?針對他的疑問,容貌本就已楚楚動人的Solia,一來睜大兩眼,其次臉頰泛起紅暈,隨後才露出看似面對自己的意中人時,方有的害羞表情──
「這件事如果沒說,你肯定也不會曉得:人家從以前到現在,有時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你的妻子,而這份願望若是能成真,那肯定是人家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只不過你既然都說要娶我姊了,那就沒辦法囉!總不能介入你跟我姊之間,當一個惹人嫌惡的第三者吧?」
聽得此番極具『關鍵性』的話,以旁人的角度聽來,這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表白示愛。由於這時酒樓裡的客人,除了Bastato和Solia外,也還沒什麼別的食客上門光顧,負責掌櫃的黑人店家夫妻倆於此在睜大兩眼之餘,亦露出欣喜的竊笑,紛紛關注Bastato和Solia的現狀,彷彿期待接下來兩人之間,會否擦出什麼意想不到的火花般的表露興趣。
然而Bastato也從Solia的話中聽出她在間接向自己表白心意,以此又不免大感錯愕,以致呆坐在位子上,好半天都不出聲──有關兒時曾說將來要把Sonia納為妻妾,他絲毫不否認有這檔事;可迄今已見證過不少人性醜陋,包括對巫女族又有近乎完整認知的他,老早也將此事拋諸腦後,更別說Sonia的妹妹對自己萌生愛意,甚至欲與他共結連理,則自不消說,又是另外一回事。良久,Bastato終於迫使自己恢復鎮定,轉而直截了當的和Solia道:
「恕我直言,換作以前,能聽到妳這份心意,我確實還可能挺高興的;可現在的我只能說,在感情這方面,除非是真的很愛對方,否則我早就不再像往年那樣,對它抱有嚮往和憧憬。況且我也很清楚普通人和巫女族之間的戀愛與婚姻的實際情形,包括他們終將走向的結果,經常都很淒慘──」
因於Bastato口出此言,Solia原本甜美可親的笑容也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皺眉中帶有不解和困惑;對此,Bastato瞄了對方一眼,也毫不以為意,繼續喝著酒。
也難怪Bastato會有此一說,舉凡見過普遍的凡人男性與來自亞米克王國的巫女族涉及感情者,絕大部份都有共目睹,兩人從相談一場戀愛、乃至結婚成家、生兒育女的經歷,與一般的情侶之間是多麼的特異又教人乍舌──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iWrxmkIj
具體來說,當男方的年輕風華隨著歲月流逝而去,變成風燭殘年的老人,女方,即男方的配偶,則會因於她們先天的生理狀況使然,始終維持在貌美性感的年輕外貌,彷彿根本不會老去一般,即使男方已因壽命到達極限而離世,含括女方替他生下的孩子們,也都一個個成家生子、生老病死,她依舊如若當初的天姿國色、美艷動人。
就此而論,女方的兒子也好,孫子也罷,全都接續變得衰老不堪時,對於走在路上的各方外人,假如碰巧看到這一家子同行共處的模樣,只怕還會誤以為那群老人是女方的祖父或曾祖父;然而事實卻恰好相反,那些老人家其實才是女方真正的晚輩,這類情形,勢必也都不在少數。原因正出自於身為巫女族的女方,她的外表與生理特徵並不會隨著普通人的壽數而輕易產生變化。
總而言之,亞米克王國的巫女族,除了僅有女性,基本上都是長壽得一塌糊塗,老化速度比正常人慢上許多的特殊民族。光是身為族中女王、迄今已有一千兩百歲的Mareena,可算得上是如今全大陸年紀最長、最為長壽的女性。尤其若此時有機會到亞米克王宮中拜見Mareena陛下的尊容,屆時可發現一件驚人的事情:她的面貌,居然還維持在一個女人約四十多歲時的年輕模樣,那想必是讓觀者最為目瞪口呆、詫異萬分之事。
正因巫女族彷彿能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或是不排除能永久維持自己的青春面容的可能性,暫且莫提巫女族的最長壽數究竟有多久,Bastato於早先也知道像她們這種著實特別的種族,在與生理機能和老化速度皆為正常的男人涉及戀愛、通婚之下,亦不乏因於男方的年老病逝、無法忍受長年的孤獨寂寞,方轉而和另外一個,甚至好幾個生於不同世代的諸多男性再婚的特例。
以Bastato個人所見,他曾另外看過在第一任伴侶老死後,由於女方自己實在無法忍受當了好幾年的寡婦,偏偏她又仍是那樣的年輕貌美,竟和另一個比自己還年輕了大約幾十、幾百年的新男人再婚,還誕下另一批新的後代。就外在條件來說,沒人看得出雙方的年紀差距,無論女方的實際年齡到底是多少,終歸是嬌嫩秀麗的美女,照例可和對方生兒育女,何來拒絕的理由可言?面對這種單憑理論來說,可謂嚴重違反倫理道德之事,也著實顛覆了Bastato的三觀。
然而有因於此,針對Bastato所言,在還未與他人有過戀愛經驗,更別說通婚與否的Solia來說,這種事與她當下所欲與Bastato延續的話題,究竟有何關聯?為了釐清當前疑問,看著Bastato終於喝光了那瓶葡萄酒,Solia便問道:
「我不太懂你想跟人家表達什麼,這跟你以後要娶我姊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姊她人不夠好嗎?還是說…」
「嚴格來說,那不過是我當時還小,也不懂事的時候才會講的話。說實在話,Sonia她人的確很好,對我也不錯。可就在我看過、經歷過的事情越多,也就察覺以前的自己在面對很多事情,其實都沒有真正看到它的全貌,就隨便妄下定論,說穿了就是一種極為幼稚的行為。而現在的我,跟以前已經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這樣講,我就更加不明白了,能不能直接講重點?」
Solia於皺眉之間,勉強擠出一抹僵硬的訕笑,視線久久不離Bastato,還不時用手指輕彈桌面;Bastato瞥了她一眼,心想這個女的理解力是真的有那麼差?還是她其實是故意在等他當面直說?不論如何,Bastato先嘆了口氣,隨後語氣沉重道:
「小時候說過的話,當我沒說過。簡單說,我這輩子是不會娶妳姊的,更何況是妳。」
對於此番簡短有力,又是出於Bastato口中之語,登時Solia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在Bastato又開始喝起第五瓶酒,她才及時反應,沒好氣道:
「虧你講得出這種話,萬一我姊這時也在這裡,你知道她聽了會有多傷心嗎?」
「傷心?我看才不見得,況且妳跟她都是巫女族的人,不論她是否願意嫁給我這個普通人,敢問在她來說,我到底算她的第幾任丈夫?」
此話一出,Bastato又回頭灌下兩杯酒;而無論Solia對Bastato的言行有多麼感到困惑與含帶少許的不悅,畢竟女性的直覺向來都較男性來的敏銳,沒兩下就聽出對方的話裡所隱含的意思,由此亦間接感到自己的姊姊遭人蓄意羞辱的意味與嫌疑,不由得怒火中燒──且看Solia在盛怒之際,拿起自己那杯橘子氣泡水,不由分說就朝Bastato狠然潑去!
「嘩啦」一聲,卻看Bastato被潑的滿臉都是,那陣冰冷且濕漉的感覺,瞬間衝擊著Bastato的感官神經。縱然未料Solia竟有如此不得體之舉,深感被冒犯的Bastato,依然先伸手把臉上的氣泡水全部抹淨,其後便怒瞪Solia,毫不客氣的炸聲質詢:
「喂!妳沒事又在搞什麼鬼?想找架吵是不是?」
眼見雙方即將爆發一場猛烈衝突,連原先僅只在旁觀看的黑人店家夫妻倆,也對這突如其來的劇變給嚇了一跳──畢竟向來為人性情都頗單純的他們,又怎麼料得到Solia的反應會忽然變得如此激烈?為此,夫婦倆本欲出面圓場,卻看Solia氣呼呼的說道:
「虧我姊當年還動了心,只因為她到現在都相信自己必定會迎來與你廝守終生的那天。而你居然在我面前這樣侮辱她,豈止給她聽到了,她一定會很難過,而你也實在太讓我傷心了!」
「妳那麼激動幹嘛?我有說錯嗎?我都承認自己以前只是因為還太小又不懂事,才隨口說說的。那她呢?在我之前,難道她從來沒有跟別人結婚生子過,就只為了等我娶她?還是那是她自己甘願要去當人家的第三者的?身為她妹妹,妳應該比我更清楚這種事。」
「胡說八道!這種打從以前到現在,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假如你偏要無中生有、故意抹黑我姊,今天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什麼話!我看妳八成連妳們族裡的內情都搞不清楚,更不曉得人間處處險惡,憑妳這種在輩份上,還可算是我的遠祖,可到頭來還是這麼天真愚蠢的小女生,還想拿我怎樣?」
「什麼叫天真又愚蠢?人家我會比你還不曉得族裡的事情嗎?」
「妳給我聽著,當妳們還在宮裡服侍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陛下時,我自己也在茫茫人海中見過不少人性的醜惡跟黑暗面,遠不止皇族他們經常惡意歧視其他膚色的民族這種事──人類這種東西只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只為了苟且偷生,各種骯髒的手段跟壞事都幹得出來。尤其在Julian登位後,先不說跑去混獎金獵人的人已經越來越多,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普通人都能完全泯滅良知,進而去欺騙、傷害別人。何況現在連我都還被開價榜示懸賞,若不是我的武功夠強,否則也不看現在又有多少人就為了拿到那筆四百萬的獎金,拼著被我打死,也要追著我的人頭而來,這是事實!看妳還想要怎麼否認?」
面露萬般怒意的Bastato在滔滔不絕的講出一大串,轉手拿起酒杯灌了一口,也不等Solia或旁觀的黑人店家夫婦給反應,逕自繼續說教:
「一般人都尚且如此低劣,再說這種事情更是不分性別的,連普通的女性也能為了一圖近在眼前的好處,不惜出賣自己,包括辜負家人、朋友,乃至伴侶的心意,彷彿從過去至今,曾經立下的那些再怎麼感人肺腑的山盟海誓,打從最初就全都不過是謊言或泡影而已。而妳們巫女族難道就不是這樣?妳真以為妳足夠瞭解妳們巫女族嗎?妳是都沒見過妳的族人有跨越不同年齡跟世代的限制,從而與各種男性通婚的特例是不是?所以剛才講過的也聽不明白,還硬要說我在毀謗妳姊?正好相反,我這叫實話實說,自命清高也該有個限度!總之,現在的我只知道人類就是『罪惡』的代名詞,人類才是一切的萬惡之源,這點絕對是無庸置疑的!」
Bastato在十足堅信自己的個人立場下,發表完自己從前至今,在歷經各種滄桑、大風大浪後,進而衍生的人生觀,尤其從第二句話開始,無論Solia為人本性有多善良或純真,一字一句都在毫不客氣的指謫Solia在身為女性的同時,亦以自我理念為自居的本能,教她當下不僅難以苟同,到底也實在反駁不能。
自此之後,原本也兀自怒氣沖沖的Solia在聽完Bastato的陳述,表情倒也變得陰沉下來,微微頷首,彷若在思索某件事般的一語不發,不過數秒,旋即又抬頭仰望對方,卻看一排淚痕從她那雙深紫色的眼眸中緩然流出,順著臉頰滑落而下──
「很好啊!Bastato,照你這麼說,你終於能依照自己的看法,擁有自己的個人主見了。對於從小就看著你長大的人來說,相信不只我姊,連妹妹我都替你感到高興──Bastato,你真的長大了,在你還是小孩的時候,我姊她對你付出的心血,總算也沒白費;可就因為這樣,人家我還是得跟你請問一下:你認為每個人都是像你說的這樣罪該萬死嗎?」
當Solia的語氣逐加顯得沉重且絕望時,還可見她一邊微微點頭,並將嘴角勉強上揚,然而她那抹微笑,終歸十足生硬且含有少許的鬱悶。但Bastato仍不為對方顯露的神情所動,僅是深鎖眉頭、露出凝重但頗為認真的目光,縱身向前、靠近Solia那張潔白如雪、柔嫩且含帶光澤的臉龐,語重心沉的講道:
「妳想聽是吧?說起我的歷史,沒有一百件,也有幾十來件,真要我全都慢慢講出來,到了明天早上也都還說不完。不然這樣好了,先問妳,有沒有聽過關於Tom那個小孩子的事情?妳又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Tom的嗎?」
Tom?那個孩子是誰?他跟Bastato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聞及Bastato提及一件自己都還不甚曉得前後過程的往事,Solia自是老實的搖搖頭,表示全不知情,也正等Bastato照實表述。於是Bastato在怒意中略帶感慨的稱道: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在路克薩村的市集採購糧食,突然有個看起來大概才五歲的小男孩,不知為何朝著我跑來。我正要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就哭著說有人在殺他爸媽。這還得了,我趕緊帶他去報案。當我們趕到他家,卻發現為時已晚──妳能想像嗎?一個五歲的小孩,親眼看到他父母被人拿刀子跟斧頭砍成血淋淋的一塊又一塊!怎麼樣?妳說精不精彩?刺不刺激?」
精彩?刺激?這種發生於光天化日下的驚悚血案,豈可用這類詞彙來形容?會講這種話的人,無非就是毫無同理心又特別喜於幸災樂禍、實為無恥卑劣的小人。而當然在Solia的概念來說,不論她再怎麼對現在的Bastato深表不滿,她到底也相信他絕不是那種粗俗之人。
況且像她這樣的巫女族,儘管迄今都已有五百二十五年的壽數,卻都還遠不如現年三十歲的Bastato那般,見過諸多充斥於人間的腥風血雨,更遑論與身為族中老資格統領者的Mareena相較之下,又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因此也不免為Tom這個小孩的不幸遭遇而為之大驚。
「然後過了好一陣子,才知道他父親原來是因為積欠太多債務,引得債主上門又還錢不成,才導致那場慘劇。而那個孩子在失去父母、變成孤兒後,由於他當時還小,又不可能獨立生活,所以我才收養了他,而他就叫Tom。」
敘述於此的Bastato拿起酒杯,連灌了兩大口酒,把杯子放回桌上,語氣黯然道:
「距離這起事件發生兩年後,有一天不知怎麼的,那孩子竟然在我外出回來的時候失蹤了,我到處尋人打聽,都沒找到他。後來才聽說他被人口販子拐走了,至於被賣到哪裡、賣了多少錢、現在又是生是死,到今天都還沒一個明確答案,更別說我連那孩子的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這樣啊…關於那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
「妳沒事還道什麼歉?在那之前,妳自己看看,為了滿足慾望,不惜犧牲他人權益,連涉世未深的孩童也要遭受牽連,妳他媽的這不是該死是什麼?要是我沒說,妳又可曾曉得,當妳跟妳姊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宮裡、侍奉著妳們的女王陛下時,外面正隨時隨地都在發生一連串慘無人道的悲劇嗎?啊!我想應該不用問,答案早已揭曉:其實妳根本就什麼都沒搞清楚,否則妳就不會跟我引起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執了才是吧?」
Bastato越說越激動,說完後又猛喝下一大杯酒;此後不只已經不該從何反駁Bastato的Solia,連黑人店家夫妻也聽得震驚不已,亦暗中對Tom這個五歲小孩的坎坷身世感到心有戚戚焉。
而當然有關Bastato與Tom之間的事情,自然也不過是前者的人生經歷當中,一個再小不過的冰山一角,僅此一件,似乎也沒能管Solia引起什麼莫大的共鳴跟感觸,哪怕後者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為此,Bastato方決定再說一件有關自己還在青龍派練武的往年歷史。
這要從Bastato十歲那年開始說起,當時他還在接受門主Soliu的拳法訓練時,結識了一位僅與自己相差一歲,閨名Leah的師妹。雖然他倆當時在門下習武,彼此的交情還不錯,但Leah卻對當時另一位名叫David的師兄,似是相當有所好感。有因Soliu向來均十足嚴厲的予以武術教導及紀律要求所賜,那時經常會主動過來安慰、鼓勵Leah勇敢面對挑戰的,便是David。
那位英氣煥發、容貌超群,實力也頗高強,平常又讓人倍感親切有禮,身穿黑衣的David,從表面上來看就是各方面的條件都趨向完美無瑕的一級好男人,單以Leah的感覺而論,David又比一般男性,包括Soliu及Bastato在內,要來的委婉又溫和許多,更添加了她對他的親密印象,以及無時無刻都想和他陪在一起的渴望。
Bastato尤其記得早年的Leah還曾對早已是成熟大男人的David說:等她長大了,願望就是要和對方結婚成家,還要幫他生很多可愛的小孩子;對此,David也面帶微笑的應許她的心願,在跟她打指勾後,更表示他肯定會等待與她步入紅毯的日子正式到來。
十年後,Bastato跟Leah皆已邁入成年階段,也各自離開青龍派、到戶外闖蕩。爾後不知Leah從何處聽說,那位在她心目中恰如完人,還被視為終身伴侶的David,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經娶了一位名叫Sally的巫女族,還生了一個被取名為Davis的兒子。據說Davis也是在Bastato和Leah踏出青龍派不過半年,才跟著被送來門下接受拳法訓練的新弟子。
在得知心儀的男人在很久以前就和別的女人結婚育子,在當時已值二八年華的Leah,自然無法接受這種足以令她崩潰的事實。於孩提兒時,曾和對方下過的約定,此刻全都彷如過眼雲煙般,瞬間化成了泡影。那年可說是她的人生當中最灰暗的時刻,更未料及在她的印象中,內外兼全又近乎完美的David,居然也會對她許下不實的承諾。
然而要說起來,也是頗讓人無可奈何,畢竟雙方的年紀也算得上是天差地別,那時的David,或許也只是為了一哄當時年紀尚輕的Leah,好讓她高興、不輕易破壞她的美夢;可在Leah而言,這種現實層面的打擊,依然著實不小,亦是不爭的事實。
至此,原本親切良善且平易近人的Leah,個性上產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愛跟別人說話,甚至不再輕易相信他人。縱然經常與她來往的Bastato也試著好言好語的安慰她,希望她能好過、看開一些;但當時還不斷在心中思念David、遲遲無法接受殘酷現實的Leah,不但不接受Bastato的好意,甚至與他惡言相向,以致兩人大吵一架。
事隔八年,恰巧正是在Bastato失去了Tom的那年,某日Bastato正好與自己這位當年有著不好遭遇的師妹在街上相逢,那時的Leah也好似已然放下她與David的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氣色也不再如同往常那麼糟糕。師兄妹倆於多年後相逢,自也一塊在路上閒話家常。
且當Bastato儘量避開與David有關的話題,且還未和Leah提到自己收養過Tom的事情,豈知兩人於半途經過某處公告欄,撇眼發現欄上張貼了兩份米黃色的單子:那是來自魔皇軍開價懸賞他人專用的榜單。兩人經由一番細看,當場驚見單上打印的肖像跟記載的內容,說明榜示通緝的對象,正是他倆自己!
且看Bastato被高達兩百萬的價位懸賞,Leah也被一百五十萬的價格榜示通緝,縱使在這個現任君王Julian擅於濫用皇族名義、懸賞通緝他人的時代,自己何時會變成獎金獵人的追殺目標,向來也都是未知,然而他倆在之後所要面對的命運,可是無論如何都令人難料之事。
在感到困惑與悲憤交集之下,Bastato索性把那兩張榜單全部撕下並揉成一團,又和Leah說是這陣子最好小心為妙,或是兩人找個較隱蔽且清靜的地方同居一段時間,等風聲過去再說;Leah亦點頭接受Bastato的好意。然而自從他倆遭人懸賞一年後,某天Leah竟然也失去蹤影、音訊全無,這可讓Bastato大為著急,事後Bastato決定回青龍派道館一趟,除了看望許久未見的恩師Soliu,也順便和他提及這件事。
爾後Bastato在懷著半分希望,經過一陣全力狂奔,終於返回青龍派道館,在入館前,對於正在戶外練習區切磋拳法的Davis、Alice及Zero等師兄妹三人,別說招呼,連看都未看一眼,就往館內直奔而入──
在如願見到Soliu後,Bastato首先向貴為自己恩師的對方請過安,接著毫不隱諱的問起關於Leah的下落──從Soliu供出的情報所知,正因Leah被開價懸賞,再有David為了維持家計,也曾跑去幹起了獎金獵人,前陣子把Leah帶去換取賞金者,正是David本人!
耳聞這則晴天霹靂的消息,不只有感哀嘆的Soliu,Bastato差點為此失去理智,同時針對David的劣行,更是掀起了無比的怒意和怨念──當年就已欺騙過Leah的心意,現在更是為了那種不義之財,不惜犧牲Leah的權益和人生,那傢伙還算是個人嗎?那天,Bastato帶著極度失望的心情、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青龍派道館;至於被送至宮中的Leah,迄今也仍生死未卜…
「自從那件事過後,這一年來,我時常想,師妹她究竟在做什麼?是否還被關在宮裡?或是…已經被Julian處死了?無論如何,我寧願希望她還活著。再說某天我正好在塔伊虹村裡遇到那個混帳到家的David,當時為了這件事,我就把他痛揍一頓,偏偏他那個不曉得已經和幾個男人滾過床單的巫女族妻子前來解圍,還好死不死的管他得救了,不然光憑我現有的力量,只差最後一步就能要了他的命,真虧那傢伙命大不死…」
說至激動處的Bastato除了顯得十足憤慨樣,同時變得比以往更加沉悶陰鬱──若非遭人懸賞通緝這回事,他肯定能阻止Leah落得這種淒慘的下場。也有因於此,不只是David,他對大半那些壽命極長,又會與多名男性跨世代通婚的巫女族,也留下了相當不好的印象;即便就Sonia的立場來說,她應該還可算是特例,但也不代表她就絕對純潔無汙。正可謂隱負揚正,乃是人類的本質,不管屬於哪個種族,全都適用這條準則,無不例外。
以Bastato的概念而論,排除作為長輩、此時與他跟Solia共處一室的黑人店家,既然都不時能引鑑Lennox的生前名言,想必在人生經驗方面也已有充足的歷練;反之身為Sonia之妹的Solia,正是還未認清人性本惡、舉凡為人,總會有不光采之處等事實,才會有如此反彈,這一切只差在旁人如何看待對方隱藏於細節之處的污點與否。
有基於此,如今Bastato之所以打算去和平公會報到,一來他母親正好就在公會下服務,姑且不說那些公會的成員,絕大多數都是為了討伐Julian創立的魔皇軍,因而大量集結的反抗軍,Bastato亦打算跟母親商量該何營救受困的Leah;只是隨著時間流逝,Bastato的身價也已從當初的兩百萬提高到四百萬,憑他自己隨便隻身潛入宮中,也無異於自殺之舉。至於Leah若有機會重獲自由,後續又該作何處理,自然就是以後的事情。
聽聞Bastato的打算,從對方透露的訊息來連貫其思維,Solia也大致猜出這話中之意,不外乎便是Leah在Bastato的心中肯定佔足了份量,因此現今的Bastato,必定是為了拯救他潛在的另一半而付諸行動。憑此,Solia亦從而認定Bastato早就把心思全都放在別的女性,諸如Leah的身上,也別無他說;至於她自己跟Sonia,不論是否有心,對Bastato來說,則都早已變得無足輕重…
想歸想,殊不知是心還未死或是其他什麼原因,且聽Solia語氣頗淡的提詢道:
「好吧…按照你的說法,你早就把我跟我姊全拋到腦後,也全都不是那麼重要;或者說,不管我們怎麼想的,再怎樣也比不過你那個師妹是吧?」
「妳說到哪裡去了?我才不是那個意思,至少我不會忘記妳姊對我的養育之恩,但假如要涉及感情或戀愛、婚嫁一事,就算不提面對從小照顧自己到大的人,長大了就要娶她為妻,這種事情就好像母親即將變成妻子一樣的奇怪,諒妳也無法想像我曾有過多少負面經歷,包括看透一堆以前從沒留意過的細節,總結一句話:憑我可承受不起妳們巫女族的什麼心意──」
「既然是這樣,不如就儘早去救你師妹吧!只不過你最好別在事到臨頭才想到來找我們幫忙,別說你簡直糟蹋了我跟我姊的苦心,你的事也都與我們無關,祝你好運!」
卻聽Solia的語氣在沉重與失望之中含括冷血絕情,在她說完後,更是氣憤不滿的把臉甩過去,那頭墨綠短髮也在她那麼一甩,柔順的髮絲輕輕的飄逸而過──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回頭喝著橘子氣泡水的Solia,比剛才要沉默許多,也不再繼續跟Bastato爭辯,彷彿此刻要與他搭話,都是在浪費時間跟口舌,亦毫無意義可言。
另一方面,Bastato始終堅持自己的觀念才是對的,既然對方辯不贏自己,那麼一旦選擇沉默無語,自然更不可能輕易改變他的想法,雙方宛如彼此之間豎立起一座高牆,就這樣陷入一段尷尬的境地。與此同時,本來都在旁觀的黑人店家夫妻,這回也都默不作聲,回頭忙碌自己的事情,不時靜靜的對這兩人投以側目。
良久,黑人店家的妻子正想藉機和Solia說幾句話,但Solia似乎也因當下心情不佳之故,除了委婉柔聲的拒絕了對方,也以「還有要事得回去亞米克王宮」為由,在把帳單付清後,連一句再見也都沒說,就見她快步走向門口、奪門而出。
看Solia離去的模樣,每一個動作都清楚透露現下的她,心情究竟有多麼的失落;見此,已然喝完酒的Bastato依舊未感惋惜,態度平緩的和黑人店家結清總帳,唯有黑人店家的妻子悄然靠向Bastato並輕聲細語道:
「確定真要跟她這樣鬧翻了?看她那個樣子,實在滿教人同情的呢!」
「有什麼好同情的?據說亞米克王國的女王都已經活了一千多歲,再說雖然她看起來也才二十多歲,可其實也都已經有五百多歲了,試想,別說女王陛下她老人家,這種都已經活過上百年的傢伙,照理看過、經歷過的事情,也好該比我們這群差不多可以去當她們家的雲孫或耳孫的普通人,要更為繁雜才是,若還不知人性險惡、人間疾苦,逕自認為這個世界就跟自己想像的那樣美滿幸福,您們認為該怎麼說她會比較好?」
Bastato自一說完,仍舊緊鎖眉頭又搖頭嘆氣。爾後店家妻子僅是不以為意的掛上和藹可親的笑靨,黑人店家亦誠懇的把手搭在Bastato的肩膀並道:
「也是呢!不過從您說的那些故事聽來,我也相信您是早已歷經大風大浪的過來人。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也是需要用全方位的角度去觀察的。請記得──『在用肉眼看待這個世界時,也別忘了用心眼去審視自己,究竟有什麼是沒看到的。』,這句就留給您當參考用吧。」
「怎麼?這是您隨興想到而故意胡謅出來的?」
「哈哈,我才沒那麼厲害咧,要說的話,這又是Lennox陛下的另一句名言了。他這輩子講過的名言頗多,有些還挺有知名度的,只是您應該沒有全部聽過而已。」
黑人店家豪裡豪氣的拍起Bastato的肩膀;而Bastato倒也跟著盈盈一笑,雙手抱在胸前,顯得頗有風度那般,只是在這之後,依然還是別有他意的搖了搖頭。
隨後Bastato更揚稱要是平安救回Leah,他日必會帶她來這裡用餐、喝酒;黑人店家夫妻倆亦熱心誠意的表示在那之前,他們這家酒樓若能繼續營運,肯定歡迎他們的光臨。此後,Bastato亦不斷頻頻道謝,從座位起身,和店家夫妻倆道完別,準備離店。
今日於這家黑馬酒館的午後所發生之事,對Bastato來說,無疑是個意義非凡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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