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街道與巷口沉寂靜謐,除了偶爾傳來陣陣柔和的夜風聲,彷彿所有一切事物均已然入睡,令人倍感寧靜祥和。而此時位在一間武道館門前,有三道人影正矗立於門口。
「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一把聲調輕柔平緩的女聲幽幽傳出,首先就劃破了這黑暗的寂靜。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首先宮中政權已不幸被造反的那一方篡奪,宮裡的環境,勢必是危機四伏,假如讓這兩個孩子繼續留在老家,只怕他日要是遭逢不測,屆時所有希望也將徹底破滅;二來臣下也與這間『迅雷派』道館的門主結識許久,把孩子們託給他照顧,不只才能確保他倆性命無憂、平安無事,唯今咱們也只剩此計可行啊…」
另一串音調低沉且偏向平穩的中年男聲,以另一種聽上去頗為無奈的語氣,木然應答對方的疑問。在這之後,起初先開口的那名女性,對此也實則憂愁的深嘆了口氣。
卻見立於迅雷派道館門口的三條人影,其中站在中間位置的,是一名身披黑袍的婦女。由於現下四周昏暗,加上她又戴著袍帽,因此較不容易看清楚她的容顏;然而若要說此時的她身上有什麼容易且值得引起他人注意的,那就是她的雙手,此刻正抱著兩名嬰孩。
似是有因那名中年男子所言,黑袍女子垂目凝視自己懷中這兩個尚還年幼的小生命,露出哀傷痛惜的神情;而孩子們亦安詳寧和的依偎在她懷裡,靜靜的沉睡著…
距離眼下三人登門至此,殊不知過了多久,迅雷派道館的大門嘎然而開──且見從那扇深色木製門板後方出現於眾人眼前的,是一位看上去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
「未知三位於深夜來訪,有何要緊之事?」
這名男子,或者更正確來說,是迅雷派武道館的門主,以深沉且雄厚有力,但不失委婉和善的語氣問道;爾後這三人之中,立於黑袍女子左手旁、同樣身披黑袍、決意將這兩個孩子帶來此處的男子,這才先與門主輕聲招呼,接著便鉅細靡遺、毫不拖泥帶水的向對方說明此行來意。
迅雷派門主聽完對方的敘述扼要,先是點了點頭,稍後又不禁沉沉的嘆了口氣,沉重道: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這種無法無天之事。身為先王的結拜兄弟,居然為了一圓當上國家統治者的野心,將靈魂出賣給惡魔,事後連身為義兄的先王都能殘忍殺害。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於心何忍?看看這兩個孩子,才剛來到這世上就沒了父親,怎麼不叫人心疼?」
話剛說完,位在黑袍女子左右兩側的兩名男子,不約而同、皆顯得萬般無奈的嘆息搖頭;至於抱著嬰孩的黑袍女子則為此忍不住痛哭失聲。
這也難怪,從剛才迅雷派門主所言聽來,此名必定是貴族出身的女子,一則不但是有夫之婦,亦是這兩名嬰孩的母親,首先光是失去丈夫的滋味,想來就已令她痛心疾首;現在若還要與她替對方誕下的兩個寶貝長時別離,毋須多說,勢必又更教她心如刀割。
回過頭來,迅雷派門主把她這副涕泗交頤的可憐模樣看在眼中,縱然當下心情再怎麼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依舊鄭重道:
「這些孩子對你們而言,相信是拯救國家的最後希望。一來寄放在我這裡,並給予他們接受本派的武術訓練,正好為了在將來順手剿滅那群無惡不作的不法之徒、奪回宮中政權而作準備;二來幸虧我與首輔大臣Lekers先生自幼熟識至今,若有必要,隨時保持聯繫,也不必因無法及時掌握現況,而有感不安。諸位大人就安心把他們交給我照顧吧!」
縱使有門主親自出面保證,始終環抱自己的血親骨肉的黑袍女子,卻彷彿還難以釋懷,淚水仍舊爬滿了她的臉頰。直到那名若論身份,應是與這名迅雷派門主相識已久、被喚作Lekers的中年男子,握了不拖延時間,便主動予以柔性勸說。好半响,黑袍女子才勉為其難的將她這兩個心肝寶貝交至門主手上。
眼見孩子們在門主的懷中不受打擾的安眠樣,單以黑袍女子的立場而論,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去管自己相信她的孩子到目前為止,可說是就此轉危為安,只要一想到未來這幾年,他們母子女三人幾乎再也不能相見,更遑論在終將捱至時機已然成熟之時,他倆又會以什麼樣的未知姿態重返老家,作為人母的她,終歸難免憂心忡忡、惴惴不安。
待此趟要務到此應算是大功告成、圓滿落幕,位於黑袍女子右手旁,另一名身披鎧甲與斗篷的男子便細聲提醒道:
「王后陛下,時候不早,咱們也該回去了。」
「再讓本后看一眼孩子們,否則本后說什麼都不放心!」
卻聽黑袍女子發出實為急切的聲音,又朝門主的方向邁進一步,作勢欲看自己這對永遠無可替代的心肝寶貝是否安好──見此,Lekers與那名隨行而來的男子,兩人雖有礙於現下時局已不容許他們在此久留,卻也依舊能體會她愛子心切的心情,因此也就不好再繼續催促她。
「那個…假如以後各位正好有空時,不妨為陛下騰出一點時間,帶她過來這裡看望孩子們,不也是一種方式嗎?」
這時迅雷派門主說話了──以他的想法而言,他起初認為這個提議,或許應可讓此刻正為難以忍受親子別離,因而悲傷不已的王后試著緩和她那極度不穩的情緒;未料對於此番建議,原本神情黯然的Lekers卻突然擺出萬般嚴肅的神情,向門主予以答覆:
「此言差矣!門主有所不知,那個如今掌握國家政權的叛徒,藉由黑暗勢力壓榨咱們幾個宮中大臣,連王后陛下也不放過。如今貪生怕死者不是逃散就是歸順;而拚死抵抗者也統統都被處死,剩下我們幾個大臣也是假借歸順之名,勉強死裡逃生苟活下來。今晚能這般前來與門主會面,已經是冒上非常大的險了。往後若還想找機會讓陛下跟孩子們私下相聚,無疑是難上加難。」
有Lekers釋疑,迅雷派門主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同時瞥了這對給他抱在懷裡,既失去了父親,又得和母親別離多時的小生命,意味深重的長嘆一大口氣──
「唉──這些可憐的孩子們…」
「就是,不過無論如何,以後他們就是你的管教對象,萬事拜託了,我的好友。」
面臨Lekers正經八百、語氣慎重的再三交代,門主亦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必定會代替他們好好看顧孩子們;而在習武與授訓方面,要習得迅雷派門下所專門授予的武功,就理論來說,自然也不會輕鬆到哪去,然而他絕不會對自己的任何一名弟子嚴苛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暫且不說黑袍女子的反應何如,看Lekers與身披鎧甲的男子都一副很是滿意的表情,門主極為慎重的以點頭示禮,緩然轉身,將黑袍女子的兩個後代小心翼翼的抱回道館內,又請隨行在後的門徒幫忙關上大門,方留下一片寂寥的光景。
「Louis、Lucy…媽媽實在對不起你們,但這是為了王室血脈、國家政權、還有國家的百姓,無論如何,你們千萬都不能死…」
卻看那扇道館大門「砰」的一聲,沉悶有力的關上後,便再也不曾打開過。泣不可仰的黑袍女子,獨自一人面對道館大門,低聲哀愁的暗自唸道;另一方面,Lekers在同樣懷著複雜的情緒下,轉身面向那名披著鎧甲的隨行男子並叮嚀道:
「Griffin,以後你跟Garuda還有Wyvern他們除了幫忙照顧王后陛下的需求,就要再麻煩你盡量跟他保持聯繫、確認在他門下修練武術的兩位殿下的現況如何了。」
「臣下遵命!」
被喚作Griffin的男子一接獲來自Lekers的吩咐,立即以雙手抱拳,臉色一絲不苟,語氣沉穩的表示定會敬謹如命。畢竟此人就身份和階級方面,到底都是他的直屬上司;而舉凡源自上司的命令,怎麼說都是不可隨意違抗的。
至此,Lekers又似是為了某種同樣難以啟齒之事,含帶數分感嘆的發出一聲嘆息,從懷裡取出一組軟皮人臉面具,將袍帽往後撥開,再將那組把眼窩、鼻孔、嘴部等器官部位都挖開一個洞的人臉皮面具悄然戴上,從這時起的Lekers,彷彿化身為另一個與他的本來面目截然不同的陌生人似的,其詭異的程度,或多或少都易教旁人看了不免為之屏息。
但即令Lekers有此一舉,黑袍女子與Griffin也並不以為意──真正讓他們有所在意和擔憂的,是此後的他們,究竟該如何捱過未來這數年間的漫長時光。
在戴上面具的Lekers跟Griffin的護送下,即將與孩子們長時分離,現正準備返家歸宮,貴為貴族王后的黑袍女子,涕泗縱橫、哭聲斷續的沒入了黑暗之中。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