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須輕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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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之所以如此努力，是怕自己真的成為其名裡命運的批註──輕薄、脆弱，更重要的是無人珍惜、無人在意，就像無數被掐成一團、塞進破紙箕的廢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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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卻有人很認真地對她說了一句：「紙，須輕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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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的目光慢慢從那張皺紙上離開，落在那張「平庸無奇」的臉龐上。自一刻起，她的人生似乎真正被賦予了意義，就像這個「紙」字落在那張皺紙上，成為無上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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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刻的段真，並不知道自己隨意寫的字、說的話，會對唐紙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響。他被唐紙那如閃爍著光芒的雙眸所震懾，不由得心底發毛：「幹……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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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珍而重之地雙手慢慢撿起那張字畫，然後看向段真：「樊先生，你的印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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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聞言一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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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一看便知道這位樊先生雖然寫得一手好字，但卻屬於閉門造車、孤芳自賞的隱士。因為在三哥的那張兄弟帖上，同樣沒有印鑒。唐紙便說道：「印鑒乃是筆者的印記，就是用以證明『這字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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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先生的字驚為天人，若沒有自己的專屬印鑒，將來恐怕會被宵小所冒充，那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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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自然知道印鑒的意義及重要，只是他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寫字自己看。縱然認識了唐仲、被一直稱讚好字，但亦有像曾經左若寒對自己的字大肆批評，所以他對於自己的字向來沒有種「好」的實感。加上他有幾分文人的風骨、「我的字怎麼能像貨物般賣」的傲氣，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印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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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聽著唐紙這位小婢僕在說自己的字「驚為天人」，內心更是生出洋洋得意：「哈哈哈，妳這話說得──太誇張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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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唐紙面上沒有任何笑意，反倒煞是認真的道：「我這是說真的，樊先生未來必成書法大家，若現在不準備好，將來恐怕就要因為那些成千上萬的拓印、臨摹本而莫受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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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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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的笑聲戛然而止，看著這小婢僕面上一絲不苟，沒有半分開玩笑、吹捧，便即試探著道：「有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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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心底一笑，卻沒有道破，仍然認真的道：「這個自然。這樣吧，樊先生，印鑒的事情我幫你處理，當作回報先生今日賜字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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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真沒有覺得這「賜字」何來有恩，但對於唐紙而言，那是賦予她人生意義的轉捩點。段真聽著，也是覺得有趣，便看似豪邁地擺手：「好吧，那妳就去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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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先生。」唐紙又小聲問道：「不知道先生的印鑒想要刻上甚麼字？一般而言，會以自己的姓氏、或者名字中其中一個字。當然，亦有不少人會以筆名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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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啊──」段真似沉吟片刻，覺得這些字可是自己寫的，而不是那些字虛烏有的「樊離」寫的，便道：「那便用個『真』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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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唐紙聞言一愣，試探著道：「敢問先生，這真字是取『反璞歸真』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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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甚麼璞、歸甚麼真。」段真沒好氣地盯著她：「這真字就代表是真跡的意思，僅此而已！」唐紙先是一怔，旋即「咯咯」的笑了起來：「先生還真是個妙人，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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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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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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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城內，千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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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象宮安放各式內殿，像二皇子的埻肅殿、三皇子的仲正殿，皆在四象宮的範圍之內。此刻，同樣位於四象宮內的千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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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紙殿內有一正廳，兩間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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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間內室是唐紙的寢室，另一間卻是她的「密室」，平常令行禁止。莫說是宮女太監，就連其父皇母后、當今聖上及皇后，都從未曾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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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間中央，是一張偌大長方案桌。桌上更放置各式奇特莫名的器具，若是行外人一看根本不知道是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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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唐紙則極其小心翼翼地站在案桌前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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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未沐浴更衣，但頭髮卻是被她紮在腦後、整齊地成了一根馬尾，沒任何一根青絲擋住她的臉龐。她的神色極其認真，似蘊月藏星的眼眸似乎在竭力地瞪大著，想要看清一切，以免生出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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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此刻的唐紙臉上帶著神聖肅穆之姿，令人肅然起敬。若是再配以她那惹人憐惜、沉魚落雁的絕色，讓她看上去如同執行某種祭祀儀式的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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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長舒一口氣，看著眼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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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身前的，赫然是一幅字畫。說是字畫，其中卻是無畫無字，唯有空殼──所謂空殼，便是只有裝裱用的畫框，並沒有字畫貼在其上。若有懂行之人一看，定會感慨這等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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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眼看上去，只覺得那幅裱畫帶著蛛網般的細紋，有點古怪。實則那是天秀布莊的【泰山綢緞】，之所以取泰山之名，便是因為這綢緞帶著山石自然紋路。其次便是因為這種綢緞實質以奇獸蠶絲而成，對於仙家術法亦有一定的隔絕防禦力量，所以很是受到修士的歡迎，用以製作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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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這種頂級的綢緞竟被用作裝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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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始作俑者的唐紙沒有任何暴殄天物的覺悟，小心翼翼地從案桌旁邊捧起一張紙。這張紙古怪至極，早已滿佈皺紋，自然便是段真替她寫的「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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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只用食、拇二指，左右各自輕拈著皺紙，隔著數分擱於裝裱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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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張滿是皺紋的宣紙，卻似乎與泰山綢緞自帶的山石細紋相互契合。若是遠觀看去，似乎圓融歸一，彷彿從一開始這字、這紙、這裝裱的畫框便是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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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紙雙眸閃閃發亮，很是滿意自己的作品。她又再次小心地把皺紙擱回於案桌上，她在等印鑒做好以後、烙下於紙上再真正開始裝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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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意拿起那張裝裱畫，於室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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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段真在這裡，恐怕會震驚得不可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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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間內室裡，三面皆是木牆。而那三面木牆上，掛上一幅幅已然裝裱好的紙畫，其上赫然盡是段真的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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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亦是為何唐紙沒有向唐仲求那一幅【兄弟帖】的緣故，一來是其兄弟之意與她並不契合，二來的是……她擁有段真墨寶的數量，遠遠超過唐仲。她，才是段真真正的擁護者、知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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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亦是為何在得知段真便是兄弟帖的筆者以後，堂堂公主卻不惜到樊園為僕的原因。14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23MCzL1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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