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狂人
第一部 夢迴仙鄉
第一回 雲夢仙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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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血巨輪仰懸於天,他是太陽、他從這個世界開始游走愛恨前就不曾停止過他的腳步。
世人景仰他也畏懼他,因為他驅走黑暗帶來光明、他帶來豐美穀物卻同時讓大地乾枯。
流離失所的人們咒恨著他但他依舊以不帶任何感情的姿態奪走生命,他就像是神、同時也等同於死神…
他的慈悲或殘忍從不需要掩飾,因為世人不管做了多少努力也無法感動他、更無法激怒他。而今這赤紅的夕陽正將眼前的西湖映出一片血紅,天與水的接處逐漸模糊成一片化不開的血濃於水…
夕陽中的虛幻背影引起一片淚海,楚一笑凝淚以望回想起這些年的癲狂為的究竟是什麼時那個曾讓他厭惡而天天遠離的家忽然又浮現腦海。
只因如今這虛幻的家園景象又讓夕陽染上了一片紅,就像他最後離開時回望的那一眼一樣…
窗前的楚一笑抹著一絲微笑、一種苦澀的微笑、一種包含著對這世間一切皆漠視的微笑、一種對自己的存在都感到質疑的微笑、他想知道若是失去了歸宿那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楚一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就在那個舉目不見星光的幽暗夜裡,他費盡心力尋求那個可以作為歸屬的地方、那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卻發現那個有著溫暖溫度的家早已被熊熊烈火所吞噬,回憶到了這一步,沛然熱淚已盈眶不敢落,心中也只剩下對復仇的想望…
苦澀的人喝下苦澀的酒,楚一笑身上的白衣也讓夕陽染成熾熱的顏色,眼神也是熾熱的。只因他已在這即將黑暗的天幕下望見了這些年來他不斷在黑暗中摸索、尋覓的最後一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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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領著車輪聲緩緩而來,久經訓練的良駒不急不緩地就連蹄聲也接近完美一致。
華麗的馬車、六頭白駒引道,紅黑相間的車身點綴著金色雕花。馬車前領行之人青袍黑貂衣,華髮下的面容清秀卻也蒼白地嚇人。
「小二、小二!」楚一笑抬高音量高呼,捻著痣毛的小二笑地猥瑣奔來說:「客官有何吩咐呀。」
楚一笑望著他臉上隨著笑容不停抖動的大痣與毛,心中實在不由得莞爾笑道:「再打三斤酒來。」
「三斤!」小二驚訝道:「客倌、您已經喝了將近五、六斤的酒了!還要再喝!這不是我要說,我們店裡的酒可是這西湖邊數一數二的烈酒,只怕您再這樣喝下去…」
「噹!」一聲脆響,就在楚一笑始終不離馬車的眼光中一錠白澄澄的五兩銀已落入酒杯裡,一見到銀子小二隨即哈腰笑道:「馬上來、馬上來!」
三斤酒很快就上了桌來,小二退下正暗自竊喜楚一笑沒追討剩下的酒錢時已聽聞身後的一笑輕嘆:「這生意可真好做,你說是吧、小二!」
「噯呀!」小二裝模作樣地敲了敲腦袋笑著走回將懷中的銅錢掏出,楚一笑又笑「算了、賞你吧!」
小二笑地裂開了嘴「真的?」
「假的!」楚一笑笑望著小二瞬間僵掉的臉與不停餘顫的痣毛又笑,「哈、別擔心。來、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答得出來那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小二喜道:「大爺您儘管問、哪怕您要的是小的身家背景、興趣嗜好、生辰八字乃至本店的酒菜秘笈,小的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實稟告、絕不欺瞞,如有隱瞞就叫老天爺將我皮老三…」
「噹!」又是一聲脆響只見一錠白澄澄的銀子再度落在酒杯中,楚一笑無力道:「你若是少說點廢話、這錠銀子也會是你的。」
「嗚、嗚、嗚!」皮老三摀著嘴用足吃奶的力氣猛點頭,楚一笑這才悄聲問:「我問你、你可知道大街上那輛馬車是誰家的,怎會如此氣派。」
皮老三也察覺到楚一笑刻意壓低的聲量,遂道:「想來大爺也是明白人,但你可知這馬車是從皇宮駛往西湖的?馬車裡的人和當今聖上可是關係匪淺,我們在這裡說的話要是傳了出去、那、那可是要殺頭的呀!」
「來!」楚一笑拾起酒杯中的銀兩在皮老三面前晃了晃笑道:「你說,我絕不會供出你的,只要你說個清楚明白、這銀子可就是你的嘍!」
皮老三的眼珠隨著銀子左右搖擺,好不容易吞了口口水才說:「真不供出我?」
「當然。」楚一笑笑道:「準備說了嗎?」
皮老三又吞了口口水才說:「這馬車裡的夫人姓苗,聽說是個絕世美人。她雖然沒有皇后貴妃的名分但確實是皇上的愛人,您可知道當今聖上是費了多大的心力才讓美人點頭下嫁的嗎?聽說還怕夫人嫌宮中氣悶,皇上居然在西湖上建了一座園子,就叫做『雲夢仙鄉』。這仙鄉也不知道是如何蓋的,就在園子的下方也不過就是幾根柱子橫刺斜穿的居然就能將整座園子給撐了起來!這仙鄉的基座和水面還足足差了三尺有餘呢!」
「大爺。」說到這皮老三很自動地坐了下來喝杯茶說:「我想你一定不知道這馬車前領行之人的身分對吧!」
楚一笑問道:「你連這也知道?」
皮老三搓了搓嘴邊的痣毛神氣道:「當然!別說是這座西湖了,就是這座臨安城小至販夫走卒的雜碎瑣事、大至王公貴族的恩怨情仇,沒有一件事是逃的過我『金剛嘴』皮老三的耳目的!」
「唉!」說著皮老三又裝模作樣地嘆道:「只可惜我家還有個老母親和母老虎要養、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她們失了依靠的話…」
說到這楚一笑又笑笑地拿出了一錠銀輕落在桌邊,皮老三這才滔滔道:「您一定沒想到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麼秀氣的男人…」
「其實…」皮老三壓低了身形壓低了聲說道:「這人是個太監!您想想要是他褲襠中有那玩意皇上又怎會放心讓他跟在苗夫人身邊!還有呀、大爺你可知道這位公公從前可是北方一大家族的少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進了宮當太監、這簡直就是腦袋有問題嘛!」
「知道名嗎?」皮老三又喝了口茶:「還是我直接說吧!這位公公性戚名少綸,是隔壁巷老陳的孫子的同窗的堂姐說的。她說她曾和她娘給仙鄉的人送大白菜過去幾次,就是那些時候她聽見那些丫環都叫他少綸叔叔,直到菜賣了到帳房去領帳時又聽見帳房喚他戚公公,唉、聽說這戚公公還能使妖法呢!」
「妖法?」楚一笑順著皮老三最後一句壓低的音量跟著悄聲問:「誰說的?是不是又是老陳什麼的說的?」
皮老三笑道:「客倌、是老陳的孫子的同窗的堂姐,不過這一次說的卻是對街的老李。他說三月多前那時的西湖還未下禁令他在湖裡撐船捕魚,一個不小心撈過界了,那個戚公公當時正在園子裡散步和老李相差足足有二十多丈那麼多,但也不見他喊只聽他朝老李說了一句『過界了,離開。』就這麼一句居然震得老李耳裡嗡嗡作響的!」
楚一笑聞言心思數轉時皮老三才忽問:「大爺,你想問的都問了、我能說的也都說了。不知大爺還有沒有別的事…」
楚一笑搖搖頭正將銀兩推到笑地闔不攏嘴的皮老三面前時又問:「對了、你之前說西湖封湖是什麼時候的事,又是為了什麼?還有,這西湖有沒有什麼奇人異事?」
皮老三聞言笑容一抖直到楚一笑將手遠離了銀子他才收下笑道:「聽說是一群老鼠在這西湖四竄,好像還找了船想過湖上雲夢仙鄉去,最後還是從梅山響出一陣激昂的琴音才將這些老鼠全都嚇跑。那一晚呀!整座西湖都因為那陣琴曲而震盪不已。恐怖呦!我想這應該算是異事了,至於大爺說的西湖奇人我雖然沒有線索但西湖活寶我倒是認識幾個!」
「快說。」楚一笑急問。
皮老三倒是捻起痣上毛悠哉道:「大爺、別急,你可知道這西湖上有所謂的十景,而這西湖十景裡頭住的人更是妙了,就拿蘇隄的蘇夫子蘇漪竹和麯院的何酒師何青從這對活寶來說吧!這蘇夫子本是太學的夫子,但他天生好酒常常喝的酩酊大醉連太學的課他都不管了,最後太學終於決定將他踢了出去,這會可好了、沒了工作的他只好幫人寫寫對聯、賣賣字畫賺點小錢。」
皮老三又喝了杯茶說:「也因為他好酒所以才能和何酒師結成好友,再說何酒師;他就住在麯院附近的和風堂中,酒師在和風堂中釀的酒不論瑞露、白羊、神仙、冰堂還是醇碧或蜜酒都可說是遠近馳名,最厲害的還是洞庭春色。這酒以黃柑釀成可說是十分珍貴,何酒師就是釀成了也不願隨便送人。後來蘇夫子和住在雙峰插雲的雲雙不知為何知曉了這洞庭春色的事情後便半夜潛入和風堂將酒師珍藏的酒包括洞庭春色全都掃光了!」
「這結果可想而知了。」楚一笑笑接著。
果然皮老三已回應他的笑容道:「隔天清晨這兩人被何酒師持著菜刀從西湖追到臨安城,最後還搞得全城都知道這麼一回事!」
楚一笑奇道:「那最後又是怎麼解決的?」
「鏡月師太呀!」皮老三笑道:「這師太就住在三潭映月的殘鏡樓中,而蘇夫子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鏡月師太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但蘇夫子只要又闖出了事就一定是讓鏡月師太來處理。」
楚一笑笑道:「看來他們倆的關係應該非比尋常才是…」
「唉、您瞧!」皮老三帶著戲謔語氣站起身指著門外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就是他們了!」
楚一笑轉頭只見門前走進的三人分別身著褐、藍、白三衣,依形貌語氣一笑心中便知褐衣是蘇夫子、藍衣是何酒師、白衣自是雲雙。
楚一笑見一路上蘇夫子和雲雙說說鬧鬧唯有何酒師始終不搭理兩人,直到門外才讓雲雙兩人半推半拉地帶進酒樓。三人才進酒樓雲雙眼神環顧四周彷彿在尋找空位,直到楚一笑和他對上眼時這才現出一絲遲疑。
楚一笑捉準了這一陣遲疑笑道:「三位想必就是聞名臨安城的嗜酒雙雄蘇夫子、雲雙還有千里追兇的何酒師了對吧!」
何酒師聞言立時轉頭瞪了雲雙兩人一眼,雲雙兩人也只有陪笑地將何酒師拖來楚一笑身邊笑道:「這位兄弟到是面生的很。」
楚一笑提起酒杯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今日有緣就一塊痛飲如何!」
「這怎麼好意思。」蘇夫子嘴上雖是這麼說的但屁股卻是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雲雙見狀也坐了下來笑道:「那就叨擾了。」
楚一笑笑望著始終臭臉的何酒師說道:「久聞酒師釀酒術天下無雙,就不知道酒量…」
「你不用激我!」何酒師冷冷道:「我的釀酒確實是不差但也沒到什麼天下無雙、至於你們想鬥酒也隨著你們去、別想拖我下水!那般牛飲如何能知酒的妙處,哼!而且這家店的酒都是加了水的爛貨、居然還敢叫太白樓!」
「何酒師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呀!」皮老三急道:「本店的酒都是純正的好酒,有些酒還是從和風堂買來的,您說這話可得有憑有據才行!」
何酒師冷望了他一眼啐道:「你這新來的怎知道和風堂有賣酒給太白樓?」
皮老三語塞間何酒師又說:「老實告訴你、我的鼻子就是憑證!我一聞就知道不對、這瑞露以桂花釀成,搖出的酒花不均、酒香又不純,你還敢說沒有加水!」說完酒師將酒壺在桌上狠狠一頓嚇得皮老三冷汗直冒…
「這…」皮老三將臉脹的紫紅唯唯諾諾道:「小的還得招呼其他客倌、先下去了…」
楚一笑笑喊道:「慢著!再給我十斤酒、不過這一次可是要純正的瑞露,不然我想何酒師可不會放過你!」
「夠嗎!」雲雙笑道:「除去何酒師我們三人鬥酒起碼也該三十斤才行!」
楚一笑笑道:「雲兄所言甚是、皮老三!再給我六十斤酒!」
皮老三驚道:「六十斤、這…」
蘇夫子催促道:「快去!別讓我…不、是別讓小雲和這位兄弟久等了。」
雲雙笑道:「分明是你等不了、別扯到我們身上。」
「呿!」何酒師望著楚一笑冷笑道:「六十斤!傻子!」
蘇夫子喝了一大杯白酒笑道:「兄弟、別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
何酒師冷笑道:「還敢說我、你這又是什麼樣子!話沒說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
「無妨。」楚一笑笑道:「只要夫子不怕等會兒鬥酒落敗,要喝多少都沒關係。」
蘇夫子矇著一雙眼搖頭道:「不對、不對!這佔了便宜的人只怕是我了和小雲了,也不知道小兄弟你在這喝了多久的酒了、來!我自罰三杯以示公平!」說著蘇夫子真的灌了三大杯的酒才說:「今日得以結交兄弟如此豪邁人物、真是可喜可賀,為表敬意我再乾三杯!」
「酒鬼!」何酒師見他這般自找理由討酒喝忍不住啐道:「你要喝就喝、不要沒事老愛找藉口…」就在蘇何兩人鬥嘴間皮老三已經和另兩位夥計抬上了六罈酒,皮老三見著何酒師依舊不屑的冷眼趕緊收了楚一笑的酒錢退了下去。
「來!」楚一笑高舉酒杯笑道:「今日我楚一笑得以與三位以酒會友為表慶祝,小弟我先乾為敬!」
雲雙三人聽到楚一笑的名都是一愣,這時一笑才揚起嘴角一飲而盡笑道:「怎麼、小弟的名字有什麼不對的嗎?」
「沒有…」話中的餘音帶著掩飾,楚一笑想笑卻緊緊地忍住了。
何酒師見狀趕緊將話頭轉開問道:「聽楚兄弟口音不知道是不是福州一帶的人士?」
楚一笑見魚上鉤隨即笑道:「不錯、在下自幼在福州長大,直到四年前我才離開家鄉。」
「在下也有一個問題!」眾人回望神情肅然的蘇夫子卻是聽他正經問道:「我們可以開始喝酒了嗎?」
三人先是一愣接著才笑了開來,酒過三巡楚一笑始終不再提說關於自己的任何事,而雲雙三人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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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中,緊閉的窗阻絕了星光。楚一笑躺在床上呆望著天花板,長寬不滿六丈的房間中油燈未曾點上,房裡是一片深沉的漆黑。
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味,味裡是一段又一段不成相續的血色回憶,直到第一道月光灑透窗紙後一笑才默然起身…
楚一笑換上了夜行衣這才發現照在一身黑之上的月光依舊皎潔、依舊溫柔,但他卻不敢觸碰,只因為四年前的那段回憶裡他才赫然在這溫柔又淒冷的月光下發現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早已不復存在了…
一笑背起了一把暗紅色的刀。刀上刻縷著十多個箕張大嘴的骷髏,地獄相裡繪著憤怒、似哭號、似叫囂,就像他這些年找不到出口的瘋狂一樣。
他以一匹黑布將刀裹的密不透風也將心中的秘密又往內推深了一層,右臂戴上銀鉤的楚一笑從客棧窗外翻出,疾行的步卻不知道身後正有人在夥計房中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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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皮老三依著窗櫺照進的月光向身邊的綠衣少女問道:「你家燕哥哥棄樓的原因?」
綠衣女嘴一扁眼中淚就要飆出卻又因為皮老三不耐煩的眼神而收淚道:「不知道,這小子姓楚嗎?那有可能是,但我哥說燕哥離開不光是因為楚翩莊的事,他說他很早就想走了。」
「當然。」皮老三嘆道:「當了這麼多年的殺手也不知道殺了多少、我就不信他會受得了。尤其他又是個悶葫蘆…」
綠衣女聽到這兒鼻音一溢又想哭,皮老三趕緊搖搖頭罵道:「夠了、夠了!小鬼頭們準備好了嗎?引香帶著!我們趁他闖仙鄉時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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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腳步踏著破碎的影飛馳在一步又一步不敢再想起的回憶之中,楚一笑飛馳黑暗中追尋著這些年所念及的光明。來到雲夢仙鄉外他卻忽然癡了,這就該是一個家,寥落的孤燈照出仙鄉模糊的輪廓、這就該是一個家…
楚一笑推起岸邊的竹筏向前慢划,夜沉涼如水、只有明月溫柔卻孤單地相陪,湖面漆黑不見邊際但這無際的遼闊卻解不開始終寂寞的胸懷,一笑迂迴著船行先來到了孤山附近…
現在楚一笑已確知十景中皆有高手駐守,但麯院、蘇堤的何酒師以及蘇夫子八成都已經醉地不醒人事了,更不用說遠住在雙峰的雲雙。
楚一笑登上孤山遠眺小瀛洲,只見小瀛洲旁就是藏身幽影之中的雲夢仙鄉,一笑佇立良久直到眼中的浪潮糊了遠景這才緩步下山,未料一個步踏間一笑竟似聽見了嘆息聲,楚一笑猛回首這才在孤山另一面望見了一園梅花與一盞小小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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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孤山梅園裡圍坐三人中手捻梅花的男子笑道:「功夫好像不怎麼樣?而且也不知道我們在這的樣子。」
手持鶴嘴鐵筆的男子向始終調弦卻先歎息的男子說道:「你剛剛是在警告他對吧。你認識他嗎?」
「不是他。」調弦男淡淡說道:「當初驅鼠攻湖的人只怕是舞仙盟的人。」
鶴筆男說:「說不定有關係。剛剛這人飛縱上山的身法應是出自雙飛翼的楚翩莊,雙飛翼和舞仙盟同出未央宮看來這一回有人是勢在必得了!」
「沒這麼嚴重。」持梅男將花瓣散在眼前茶碗中說道:「應該是不期而遇,而且這人應當真的是梁哥的舊識、要不就是為梁哥而來…」才說完窗外忽現人影驚得持梅、鶴筆二人同時靜默。
「很緊張嗎?」開門的黃衫道裝人笑望著三人道:「你們這些瀟湘派的聚在一起不談琴偷偷摸摸的在做些什麼!」
調弦男望著他笑道:「囉唆、進來吧!」
黃衫人一坐下便自己倒了杯茶說道:「知道小雲剛剛和我說了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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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筏越近楚一笑心中就越是震撼,原先微弱的燈火如今卻成高聳的燈柱。燈火下原是模糊如今看來才知是一座莊園,楚一笑覷準了離自己最近的花叢縱身一躍,未料足尖方點地已是一聲弦撥漫飛而來!
絃聲盡處是一簇燈火忽亮,楚一笑藏身花叢望向雕柱花亭。花影互輝裡只見亭中一人身穿紫紗滾金邊,但紫金交輝的尊貴卻是掩不住紫杉人一張絕美的容顏,一笑心中一陣癡迷,他從不知男子居然也能有這等容貌…
琴聲起、心中痴迷忽然轉成滾滾熱淚破流在已蒙上的臉龐,一笑為這鑽入心頭緊緊纏絲成繭的琴曲癡狂,曲聲悠揚迴盪、百轉柔腸將一笑深藏許久的鄉愁一一勾上。
接著傾瀉而來的曲調從娟娟細流匯成大河大江蕩出驚濤駭浪,浪濤拍打沸騰血液,共鳴骨節高亢!
而後駭浪入洋化做一片有容乃大,一笑也順著琴曲的進展放開心中的執著,不再癡、不再顛、不再狂。
但下一刻琴曲的斷音卻讓他忽然驚醒,如何能忘、血色莊園竄出腦海的同時楚一笑心頭又緊了起來,揉捏緊皺成一朵永不盛開的死之花…
琴曲終,楚一笑心神卻依舊遊盪,直到亭外的灰衣漢擊掌叫好時一笑才驚醒過來。
楚一笑定神這才看清除了亭外的灰衣漢外尚有亭內的丫環和尼姑,加上紫衣人總共有四人。
「好!」灰衣漢拍手笑道:「我胡某人走過這麼多的地方自南越、薩拉、康定、大理、成都直到今天的臨安,老實說能將琴曲彈的如公子這般動人心弦的實在不多。柔腸百轉、戰意沸騰還有最後忘懷一切的旋律,此曲真可說是極品,不、應當是神品才是!」
「不錯。」亭中尼姑也搭腔:「此曲能救人、能殺人還可迷惑人心稱之為神品也無不可。」
紫衣人搖頭笑道:「二位此言差矣,曲便是曲,不過是指弦以撥琴箱共鳴所造之無形音波,若各位心中無礙、琴曲再妙、再淒、再苦皆不能牽出心中所忌,只可惜人世中能有此無瑕心境者少之又少,才讓我這曲能獻一番小醜才是。」
「是呀。」灰衣漢笑道:「公子所言極是。原是我們心魔自擾了,哈哈!」
尼姑聽聞此言心中一動垂下頭去但藏身花叢中的楚一笑卻是讓這話挑起了自卑在心中冷哼「說什麼心無罣礙能免受侵擾、分明是你這種公子哥沒吃過一點苦!又怎會明白何為心魔!放的屁比你談的琴還好聽!」
「三哥進亭吧!」紫衣人見胡三泰身上灰袍讓風吹的呼呼作響始便笑道:「何必如此見外。」
胡三泰足下不動笑道:「其實我來這是有件事想告訴公子。」
紫衣人和尼姑深意對望後胡三泰才說:「今個兒入夜後雲二跑來找我說在這附近見到一尾大魚,要我將網子準備好,說時候到了要一塊將他撈起來!」
「捕魚?」紫衣人興奮道:「好哇!我也好些年沒在這湖裡捉魚了,網子呢!在哪發現的?告訴我、我明天也去找找看。」
一旁的丫環聽了緊張道:「這、公子,先前夫人才吩咐要公子不要亂跑,更何況捕魚這種事還是讓專業的人來,公子你就…」
「怕什麼!」紫衣人笑道:「妳不說、我不說、胡三哥不說、鏡月師太不說,有誰會知道!妳說是嗎?我的好香凝!」
「可是…」香凝苦笑「如果被發現了只怕少綸叔叔那一關不好過…」
「我不管!」紫衣人嗔道:「反正明天我就是要去捕那隻大魚!要是妳露出了馬腳讓人發現了我就說是妳將攬月樓上的白玉觀音打碎的!」
香凝急道:「公子!明明就是你打破的…」
「妳也有份!」紫衣人嗔道:「要不是妳和玉脂躲來躲去不讓我呵癢、我又怎會將觀音像給打碎了,妳說、妳們不該負責嗎?」
香凝又苦笑:「是、是、是、公子您說的是、不過…」
「還說!」紫衣人回頭念著,花叢裡的楚一笑又在心中冷哼「呵癢!哼!果然又是個紈褲子弟。」
楚一笑心中的自卑才轉成不屑時胡三泰已笑道:「公子不必費心,只怕這條魚已經游到這附近了!」
「什麼!」紫衣人興奮道:「在哪?快!香凝、去把玉脂叫起來!準備網子!快!快!」
胡三泰望著紫衣人興奮的神情詭笑道:「公子不必心急,這魚如今已在我等附近了,我可是親眼看著他上岸的,就在…」
「這裡!」大喝聲中胡三泰擊拳攻來!楚一笑閃身出叢一掌揮、一掌勾一個輕引便將拳勢引開,胡三泰立穩腳步併指回攻,楚一笑身形飛轉、如鷹的飛翼掌勢瞬間撩亂戰局!
胡三泰且退一步腰刀出鞘飛雪刀勢迴殺而來、鷹翼造風但飛雪卻是迴風而上逼地楚一笑反刀迴出一陣狂風烈焰以阻雪勢!
「何必覆刀!」喝聲中雲雙突現緩步而出道:「囂刀若不能狂、那麼囂狂的風吼將成哭號!」
一笑冷哼掀去覆面與刀布、刀勢再轉間刀上一個個尖嚎的骷髏面空洞竟因為風聲穿越而爆出囂狂的吼聲!
「囂刀!」紫衣人見刀驚道:「七罪刀!怎會在他手上!」
雲雙含笑步上雙掌翻飛一陣似有似無的掌勢盡封刀招說:「真是好久不見此刀了,刀哥呢?」楚一笑聞言鼻中冷哼心一橫刀勢忽然狂暴、烈日極焰赫然現於刀上!
「日之極!」雲雙見到刀中的劍式心中升起一陣暖,腰間玉短棍飛迴了三圈,再握定棍上爆出的竟是更純熟的日之極劍式!
楚一笑心驚但刀上的嘯聲卻是越走越極,終於在狂喝聲中持棍的雲雙胸中翻湧稍退了數步以解胸中煩悶,另一邊看似佔上風的楚一笑雖是不動但其實體中的震盪卻是遠遠勝於避勢而退的雲雙。
「怎麼樣!」楚一笑望著跟在雲雙後頭的何青從以及蘇漪竹笑道:「乾脆一起上怎麼樣!捕魚的網夠大嗎?」
何青從冷笑道:「臭脾氣對我的味、就是腦袋不夠清楚!」蘇漪竹正想跟著笑但一掃到亭中鏡月師太的背影他就趕緊閉上了嘴。
「真有趣!」雲雙笑望著楚一笑說:「但不像、除了長相外其他都不像。」
楚一笑聞言心中一動罵道:「要打就打!鬼扯這麼多做什麼!你打輸了我就要你和我走!」
何青從聽到這終於笑道:「好!沒問題、就算他贏了我們也逼他跟你走!但你可得負責任、不許花心!」
「馬的!」眾人笑聲中楚一笑狂吼一聲竟先殺向何青從,何青從退了一步手中竹杖如電點出一邊蘇夫子亦是持杖相助,只是雙杖交織的電網卻是讓楚一笑一個飛縱輕輕避過,就在囂刀爆出的狂吼如山崩壓來時雲雙已再持玉棍輕點,瞬間化消了囂刀攻勢!
只是一笑又是一股不服輸的勇悍逼著他再進一步!
雲雙心中暗嘆玉棍回收腰後,一聲輕響暗扣,再出棍時玉棍已成刀柄而接著飛出的雲玉長刀亦挾萬鈞之勢驅巨力強橫攻來!
雙刀一擊一響、巨聲中雲雙倒退數步但楚一笑竟是直接飛出顛倒在地!
「還沒!」楚一笑狂喝、忍著膝上的劇痛扭身再起,囂刀爆出狂吼、雙刀即將再相擊!未料一道青影竟瞬身飛入拂塵衣袖一揮帶出的迴心圓立將兩人刀勢輕巧轉開。
失去重心的楚一笑囂刀狠插入土!未料竟是又再度不顧局勢之險橫刀一斬連刀帶土的攻向青衣人!
「哼!」冷哼聲中楚一笑終於見到幽暗燈火下一身青衣的正是戚少綸,刀勢未盡,就在楚一笑見到戚少綸清俊如舞的身形翩翩飛起時胸前竟是一股如蝕如引最後又是猛力一吐的內勁狠狠襲來!
飛落湖心前楚一笑終於見到胸前的正是戚少綸的輕輕一倷,耳邊才爆出四處紛紛的鼠嘰時眼底最後的印象卻是月光灑落在湖面上的金黃色粼粼碎片,虛幻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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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上的殷紅帶著溫熱,一笑知道天是亮著的,張開眼只見到身邊坐著一位釣魚老翁。
老翁也不回頭只是笑道:「終於醒了你,睡了快一天嘍!知道你昨天鬧出了多大的事情了嗎?」
一笑未語只是笑著,老者又搖頭苦笑:「傻小子!我指的不是你大鬧仙鄉的事,而是昨夜大家忙著對付你時仙鄉又受到鼠陣的攻擊,現在所有的人都將你當成他們的同黨,到處在找你。」
「鼠陣?」楚一笑雖疑惑卻依舊嘴硬:「老丈怎會覺得我和他們無關?」
老翁笑了笑將魚簍收起:「先躺著吧,有人來了。」楚一笑依言將眼閉上腳步聲已從遠處輕緩行來…
「花公公!」楚一笑正嗅著胸前濃重的藥味時熟悉的聲已隨著兩道輕筠腳步聲而來:「您怎麼又偷釣花港的魚,這的魚是皇上的耶!」
花翁一聽慌了手腳陪笑道:「香凝好姑娘、玉脂好姑娘。這事就別為難老朽了吧。」
「好啦!」香凝甜甜地問:「姓楚的呢?沒死吧?」
花翁向後一望說:「還沒醒呢!少綸這孩子下手也太重了,而且他這招是向宮之冓學來的吧!這孩子胸口處的氣息我一直化不開還是用上了百花露才解開的。」
「我就知道花公有辦法。」玉脂笑道:「當初將這小子撈起來時大家都沒辦法最後還是小姐堅持要將他送到花港來的。」
花翁笑道:「這也是這孩子的命數,之前我這百花露本該是上獻的東西卻讓小姐私自留了下來,沒料到如今竟是用在這孩子身上。」
「不過這人也太瘋了點。」香凝唸道:「一上仙鄉就真以為自己是老大…」
未料話還沒說完躺著的楚一笑已笑出聲,甫張眼楚一笑便說:「繼續說呀!老實說妳這種話我也不知道聽過幾次了,妳家的公子呢?我要見他、妳們讓他來這,不然我就去找他。」
香凝瞪大眼嗔道:「你說見就見嗎!胡扯!」兩人見楚一笑已醒轉身便走,後頭一笑也不追只是望著花翁釣起的皇家御魚生起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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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露紅花反耀著陽光在萬紫千紅中驚詫了世間,窗裡的眼百般寂寥卻是如同初露下紅花一般的美,震懾了人間。
眼中的寂寥因一隻隻喜鵲的翩飛而有了反應,但駐足枝芽上的喜鵲卻不知這雙眼等待的是一座能跨越銀河的鵲橋…
「娘!」房門無預警地推開,少女頂著一張如雕琢般的絕美容顏越過屏風來到內堂挨著窗前的女子坐下,母女的容顏幾近於一模一樣只是一個愁緒暗藏另一個則是如苞待放。
「婕兒,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是不是那些老鼠又出現了?香凝和玉脂呢?」苗夫人以極是愛憐的語氣問著,但少女卻推託道:「哎呀、其實也沒什麼。娘您不用擔心啦!」
「不可能。」苗夫人說:「昨晚我就隱約聽見有人在找少綸,今早他還在膳堂發了好大的一頓脾氣。」
少女見瞞不住只有將昨夜的事情說了,還將自己昨夜之後向雲雙問了如何認識楚一笑的事也說了。
「他叫楚一笑?」苗夫人聞言沉思許久才問道:「他確定是住在福州嗎?還有七罪刀?」
少女聳肩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雲雙說是他自己承認的,但沒有證據證明是真是假就是了。」
「還有,」苗夫人語中略顯羞澀問道:「為什麼我昨夜沒聽見琴聲?鼠陣是怎麼退的?」
少女笑道:「昨天策師叔來了,鼠陣是讓他處理的。戚叔叔不知道為什麼對師父彈琴的事很不喜歡,娘、為什麼?」
少女笑眼試探著,但苗夫人卻是茫然地望著窗外久久不語才說:「婕兒、妳也真是的,一個姑娘家老是和江湖人聚在一塊怎麼行。」
少女笑道:「放心吧!娘,我昨天可是女扮男裝,我想除非他是女的不然應該是不會對我怎樣才是!」
「妳看看妳。」苗夫人笑道:「整天就知道穿著男裝到處跑,當初我真該求求老天爺直接給我個兒子的,省的妳衣服換來換去。」
少女環抱母親將頭靠在她肩上撒嬌「還不是娘生得好,這樣我一下男、一下女,娘不就好像有了兩個孩子一樣。買一送一、多划算呀!」
「妳少來,以後可不許如此。」苗夫人說笑間門外忽然又來敲門聲,夫人輕問:「是誰?」
門外人答道:「夫人,香凝、玉脂求見小姐。」
未待苗夫人回答少女已說:「進來吧!怎麼這麼慢!」
門打開香凝和玉脂走到屏風前一齊行禮道:「奴婢向夫人小姐請安。」
少女招手道:「進來說吧。」
兩人進了內室卻是誰也不敢先開口,少女見她們如此便笑道:「沒關係,我已經和娘說了。妳們去找楚一笑,結果如何?」
「這人超囂張的!」香凝一開口就忿忿道:「他張嘴閉嘴就是覺得自己是老大、還說要妳去見他不然他就要再回到這裡來鬧一場!」
玉脂接道:「對呀!這傢伙一見就讓人討厭!跩死了!」
「這無妨,」少女說道:「我有機會就走一趟花港看他到底想問些什麼?」
苗夫人聞言截口道:「不成,他真想問就請他過來,妳不能再這樣亂跑。」
香凝吞吞吐吐道:「這…只怕少綸叔叔不會讓他再踏進仙鄉來吧。」
「沒關係!」少女向母親笑道:「既然娘擔心我就讓雲雙和酒師陪我一塊到花港去,有這兩個人加上花翁我想他應該也沒辦法做怪了。」
苗夫人又想說些什麼時少女已安慰道:「娘,妳放心。這人也不是不講理只是態度狂妄了點,我想他心中一定有些什麼是讓他不得不擺出這種狂妄姿態好保護的事物,不一定是他真的小視一切。而且娘不是也想知道他的來歷嗎?」
「娘,那我要先走了。」少女見母親不再阻攔便領著香凝和玉脂離開,才走出門少女便悄聲對香凝說:「妳去準備衣服,我現在就要去見楚一笑。」
香凝一聽正要說已讓少女擋下悄聲道:「別嚷嚷,我和玉脂去找少綸叔叔、快去。」香凝嘟著嘴遠送兩人間身後又傳來一聲輕踏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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