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遍野皆桃樹的香山,參雜各式各樣的攤販,此起彼落的叫喊聲,應有盡有。因當地求姻緣最是靈驗,加上客群大部分以女性為主,男性為輔,故又以胭脂水粉和首飾的攤販居多。有的買主湊上去只看了眼,有的買主看對眼便慷慨解囊,不分性別和老少,人人臉上都掛著如桃花般的笑容,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偏偏,一對男女於其中分外格格不入,氣氛微妙。
「你.......」姜皎和重歡不約而同出聲,四目相接後又各自撇頭。
片刻,重歡拾起勇氣,開口先問道:「令尊和令堂在潤洲可好?」
姜皎雙眼朝向前方,回道:「都挺好的。」
「那你呢?在潤洲這些年可有遇到好玩的事?」重歡拋出其他問題問道。
「沒有。」姜皎依舊簡單回道。
「都…沒有…?」重歡面部略顯僵硬,確認道。
「恩。」姜皎道。
重歡深吸口氣,扯出一抹天真無害的笑容:「好喔。」然後大步一踩,邁步向前,不再理會被她拋在身後的姜皎。再不離開,她就要被那滿身的生疏感侵蝕,滲入骨髓。
此舉,姜皎苗頭不對,急忙追上前:「歡兒?」重歡裝沒聽見,自顧自地快步走去,最後他站在原地,連名帶姓喊道:「重歡!」
重歡回過頭,一臉不可置信姜皎居然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直呼自己名諱。這口氣說甚麼也咽不下,她停下腳步,氣鼓鼓的喊回去:「幹嘛!」然後故意道:「姜皎!」完全不顧他人眼光。
姜晈搖頭,走至重歡跟前,問道:「生氣了?」
生氣?重歡被問得莫名,本是覺得兩人走在一塊,有一句沒一句的實在彆扭得緊,倒不如各走各的,哪邊風景好看哪邊去。結果,姜皎在大街上喊她不說,還一副好像他甚麼事也沒做的表情問她是不是在生氣?也不想想跟許清琬說話時可不是這般冰冷冷的口吻。既不願意,又何必虛情假意的答應說要敘舊?愈想愈來氣,酸言酸語道:「不敢,郎君乃從三品秘書監,地位崇高。即便您不願意與我同走,我也是萬萬不敢對您生氣的。」
「不敢?我看妳膽挺肥的。」姜皎哭笑不得道:「方才喊著說要斬桃花的羞愧之人,現在又不害臊的敢跟我在街上吵了?」
重歡哼了聲,姜皎無奈道:「歡兒,睚眥必報的性格可不好。」
「我睚眥必報?喊你名子怎麼了?你不先喊我的麼?」重歡不屑道:「我看你跟阿孃還挺多話的,怎不跟著一起上轎算了?我自己走挺自在。」
姜皎忽明白過來,原來重歡是介意自己那會兒對她的態度冷漠導致,好聲解釋道:「當初離開得匆忙,來不及好好和歡兒道別,心想著若能再回到長安,定得好好暢聊。」他挨近重歡耳邊:「卻不曾想歡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娘子了,這讓某還真有些不知所措阿。」
「哼。」重歡瞇起眼,道:「你把這話說給阿孃,她倒是挺樂意聽。」
早知眼前重歡根本不吃這套,說這些純粹是想逗著她消氣,姜皎舉手投降:「好,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不生氣了行麼?」
「我本沒想生氣……」自姜皎的出現,重歡整個人不知為何變得心浮氣躁。倘若換做他人,她根本不會在意對方的態度。大不了一起默默上山,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務,盡快結束這場突如其來的相見歡。對於自己的反常,她有些懊惱道:「是我矯情了,抱歉。」
瞧著重歡一會生氣,又一會懊惱的模樣,姜皎不經覺得好笑,道:「親自去趟姑瑤山果然還是有收穫啊,都會反省了。」
重歡瞳孔一震,姜皎怎知曉她去姑瑤山?戒備問道:「什麼姑瑤山?」
姜皎再次點了重歡的腦袋,道:「裝呢,皓兄都在信裡與我說了。」
「阿兄?」重歡不解,印象中,重齊皓這九年從未對她提起有關姜皎及姜家之事:「你們何時有來往?」
「難為妳不知情。」姜皎搖頭苦笑:「皓兄很是保護妳啊,深怕被人拐跑。」
九年前,姜遐奉命擔任潤洲長史,舉家遷至潤洲。期間,尚還年幼的姜皎會固定往重府寄信,且有明確屬名重歡,可每次回信之人都不是本人,而是其大五歲的兄長,重齊皓。一開始,重齊皓只是敷衍個幾句打發,後來信件往來頻繁,兩人便不知不覺成為無話不談的哥兒們。對此,姜皎甚是樂意,能打探到重歡的消息,又能與重齊皓打好關係,一舉兩得。可今日來看,重歡不知情便罷,還差點忘卻兒時的自己。本以為重齊皓已對他卸下防備,看來這兄長怕是比重府夫人還難辦。
「快說。」重歡語氣急道:「為甚麼寄信給我阿兄?你們竟還有這種關係!」
此話,姜皎不甚滿意道:「甚麼這種那種關係,亂七八糟的!自打小與妳玩在一塊,怎會寄信給妳兄長?」又道:「定是我寄予妳的信被他收了去。」
重歡擰眉,面露半分不信,輕道:「阿兄並未與我提及…」倘若如姜皎所說這般,她便不明白為何重齊皓要收自己的信,還不讓知曉。思考當下,從身上揣出一道符,比劃兩下,須臾,那枚符紙浮出一行字跡……『阿兄曾是否收過友人,姜皎之信?』。接著,符咒又於掌中消失,化成一道紅光,朝洛陽方向奔去。
姜皎見狀,微笑道:「令尊可知妳傳聲符是這麼用的?」
「我這是攸關私人急事。」重歡揚眉,回道:「眼前人九年未見,是敵是友尚未可知。於你,阿孃並不防備,身為兒女得幫著小心些。」
「妳要真不信,便不會在我面前擺弄。」姜皎勾起唇角,道:「妳在試探我。」
「非也,做做樣子。」重歡微笑,要說自己生性多疑,其實她比任何人都願意選擇相信。可就因為如此,她連自己所相信的都要確認再三。而姜皎所說的試探,也無非是想看反應如何罷了。不給面子的,就這程度,不準一旁泡茶看娃炫技等著賞些小錢了。
姜皎也不生氣,道:「說說吧,此去可有找到菁草?」
重歡洩氣道:「本來是有的,爾後被一條渾身赤金的巨蟒攻擊後,醒來便在重府了。」
「身體可有受傷?」姜皎關切問道。
「沒有,但睡去了大半年,現在沒事了。」重歡微笑,腦海浮現出白澤對她破口大罵的模樣,心中不禁感概:『也不知道那隻臭羊現在在哪,過得如何,怎不來找她?』
「恩,那便好。」姜皎叮嚀道:「姑瑤山兇獸毒蟲甚多,妳能毫髮無傷也真是奇蹟。下次若要再去,切記不可獨自前往。」
重歡頓了頓,道:「我說病餃子,你怎說話像我阿孃似的。」
「不正經。」姜皎無語:「總不讓人省心。」
「知道啦,到時拉上你一同去,可願意?」重歡故意挨近姜皎,表現出一副眼巴巴的神情。
面對手無縛雞之力,以書為命的姜皎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著自己是否真能出力,又或者不連累重歡。片刻,他難為道:「怕是不行。」
重歡嘖了聲,並非不知姜皎之意。一介書生要拿劍揮砍,閃避攻擊,恐怕是懸。她換個話題問道:「這次回來,打算待至何時?」
「聖人召我回長安,授命我接任秘書省內部各事務,便是以後都得在長安,隨時奉命入宮了。日後,還請歡兒繼續擔待。」天上雲朵飄過秋日,陽光順勢灑在姜皎稜角分明的輪廓上。他唇角掛著笑意,溫潤且令人安心。
似是在哪裡看過,霎時,重歡腦中一閃,畫面逐漸清晰起來,不正是養病期間,夢見的墨袍男子麼?她下意識倒抽口氣,啞然道:「你……」
姜皎望著重歡,問道:「怎麼了?可有不妥之處?」
重歡急忙搖頭,小聲自言自語:「不對,你們氣質完全不同。」
「你說甚麼?」姜皎未聽清,又回道。
「痾,沒事,方才有蟲子飛你身上了。」重歡釐清思緒,她這腦袋莫不是睡壞了?怎又想起那羞人的夢境,她趕緊道:「走吧!阿孃和青兒指不定已到結緣寺了,我們得加緊腳步。」話落,重歡伸手抓住姜皎的衣袖,拉其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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