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陷入凝結,無人敢支聲。終等到重歡預備開口,左側遊廊這時緩緩走出一男一女。男子墨袍風雅,扶著竹青袍,端莊的女士先開口笑道:「姨母,是歡兒回來了。」
「歡兒。」許清琬輕喊道。
重歡眉眼一扯,隨後擺出極其想念親娘之情,上前抱住許清琬撒嬌:「阿孃可有想念歡兒?」
「傻孩子,我看看。」許清琬溫柔推開重歡,從頭到腳把女兒端詳一遍,最後雙手搭上染了塵土的嬌嫩臉蛋,疼惜道:「這幾日妳阿爺已派人傳話與我說了,吃不少苦頭吧?」
「孩兒沒事。府裡都還安好麼?可有人前來……挑事?」外出這段期間,重歡內心著實掛念獨自在府的母親,深怕外頭有人知曉重府之事後會趁機發難。商業往來,爾虞我詐,倒不怕對方請來殺手刺客,就怕某些笑面虎表面無事,背後拿著重府私自買賣軍火的冤情來討把好處。
許清琬笑著輕拍重歡的手背,搖首:「若有,阿孃會把人踹出門的。」
重歡一聽,便明白是自己多慮。許清琬隨著年紀漸增,細絲漸白,脾氣也愈發和藹可親,看似非年輕時,初為人母,頭上三把火的模樣,顯然不過是看似而已。
墨衣男子朝跪在地上的三人抬手,兩名侍衛互看一眼,垂眼站起。小廝也緩緩起身,快步至一旁角落。
重歡餘光一瞥,回頭假笑道:「病餃子可是要把重府的人都弄到自己府上去麼?」
「非也。」姜鄴解釋道:「只因門是我開的,不怪他們。」
「喔?」重歡走過去,問道:「你知道我今日回來?」
「不是妳叫人傳信給我的麼?」姜鄴坦然靠近,舉手點去重歡的腦袋:「忘了?」
重歡頭一晃,睜著雙目,她何時請人傳信給他了?倒是對方理所應當的態度,她差點兒就信了。收拾表情,微笑道:「是麼?那傳信人也是有趣,傳完竟再沒回來呢,瞧我給忘的!」
姜鄴配合般地溫柔道:「看看妳,如此不記事,將來嫁人如何扶持夫家?」
重歡呵呵笑,湊到姜鄴耳邊,咬牙切齒道:「關、你、屁、事。」然後退開,裝作沒事又問:「聽聞小廝說你上我家做飯來了,如此好興致?」
「是阿,上回在香山未能好好和姨母敘舊,心裡總覺得欠妥。想著近日得空,便厚著臉皮上門叨擾了。」姜鄴回道。
「香山那會,青兒予我說你倆兒去捉妖,起初我一直擔心著。後來又插出妳爺和兄長之事,才顧不得拋至腦後。幸好有皎兒看著妳,我放心。」許清琬欣慰道。
看著她?放心?
重歡盯著姜鄴,眼前翩翩公子不過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平日裡,溫潤似玉的白衣書生如今換上墨袍,氣質隨著穿衣都不同了。劍眉星目,稜角分明,嘴角似笑非笑,尤為讓人猜不透心思。偏偏又是對著她,更是莫名來氣。
「阿孃,妳覺不覺得病餃子變個人啦?」重歡像個小孩兒,調皮挽著母親手臂,故作天真道:「以前他最是不愛穿烏漆麻黑的衣服。」
被重歡這麼一提,許清琬開始打量著姜鄴,琢磨一會後道:「嗯,皎兒是沒有以前的樣子。」爾後頷首:「愈發成熟穩重了。」
姜鄴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傾,謙虛道:「姨母過獎。」
重歡乾笑,聳肩不以為意。許清琬對姜鄴滿意的程度,遠勝過她似是而非的拆穿。反正只是隨口一提,未能想有什麼狗血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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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我的體力可不敵你們年輕人,便回房休息了。你們也別聊得太晚,身子要緊。」許清琬轉身發話道:「其他該顧門的顧門,該收拾的收拾,完畢就去休息去罷。」
「是。」眾人附和道。
等底下人逐步四散,許清琬招手叫住程青:「青兒,陪我回房。」
「是,夫人。」程青接過許清琬左手,邁步往主房,途中不時回頭向重歡丟出狡黠表情。
現下,連重歡身邊的侍女都臨時換陣,留她一人獨自面對來者不善的姜鄴。
重歡胸口呼出沉重氣息,抬首與姜鄴相望。對方的眼眸如深不見底的暗湖,稍一閃神,心魂便會被被駭人的漩渦捲至幽閉深處,至死逃不出。
重歡淡淡問道:「你現在是病餃子,還是姜鄴?」
「我是姜鄴。」他此刻分外在意那雙本如烈日刺眼的明眸,隔著的一抹薄紗。無論怎麼撩撥,都是自身的心弦,徒勞傾心。
重歡別開目光,途經遊廊,來到院落。姜鄴一路跟隨,彼此隔著一丈,默默關注著女扮男裝,沉重疲憊的身影。
彼此前後走在一樣的路上,卻沒有併行。
院中有處池塘,佈滿蓮葉。一座拱形石橋連接對面的西廂房,重歡邁步中央高處,轉向池面,道:「你能告訴我,以前的我,是甚麼樣子麼?」
月光揮灑,石橋生出柔色銀光,把重歡擁於身懷,朦朧生幻。
姜鄴頓然止步,望向立於拱橋中央的重歡,直勾勾那張側顏:「妳想起了?」
重歡微笑道:「炎胤告訴了我一些,剩下的便要問你了。」
姜鄴踩上石橋,來到重歡身邊,問到:「我若說了,妳能如何?」
「不能如何,甚至可能會感覺陌生。」重歡話鋒一轉,回過身直問道:「據我所知,怎麼想都感覺是你纏著我不放?」
姜鄴聽聞有些意外,微笑道:「說說看。」
「尚我出生之犢,是你假扮道士給我聚魂石。一年前上山尋菁草時,是你把我從巨蛇口中救下。香山一事,我在你府邸醒來,聚魂石一夜之間換成了紫肌。再到洛陽,我深受五毒煞和結契之苦,你再次救我,替我解毒。看似你英雄救美多次,卻也讓我不得不產生一種想法……」重歡堅定道:「會不會連生於重家,也是魔君的意思?」
「妳這般斬釘截鐵,看來炎胤沒少提點。」姜鄴揚起笑容,露出難以解讀之表,彎腰平視道:「猜猜。」
「你在玩我。」霎時,重歡眼堵裡彷彿有股烈燄,燒去那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薄紗,迫人的殺氣直穿心肺。
「我可不敢。」姜鄴出手,一把攬起重歡腰際,加速拉近距離:「妳可知妳總在我的意料之外?」
夜色更闌人靜,唯有絮亂的心跳迴盪入耳。
重歡誓死把雙手抵在男人胸膛,對其怒道:「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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