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一大早便進宮了,洛明後腳出發前往香山,留下重歡在姜府躺至午時醒來。
張氏此時在灶房裏備飯。離開房前,千交代萬叮嚀重歡即使沒胃口,多少還是要吃些,才有足夠的精神和體力。重歡透過窗,望著偌大的庭院,下人們不是忙著幫木柱補漆上油,修剪花草,就是提著掃帚、木桶進進出出,忙碌非常。
照這勢頭,不像是剛回來,問了張氏,才知曉宮中早於半月前,便命人先行來這裡整頓長年無人居住的府邸。現在這裡除了張氏,和身邊帶過來的十來位舊人,全由聖上身邊的馬內侍送來的新人,手腳麻利得很。而他們舊人不過是提早姜皎兩天從潤洲出發來此參與最後的工作,也得幸新人皆好相處,事事以張氏為首。可是否真的好相處,還是張氏有手段,便不得而知。
張氏離房後,重歡便盤坐於床,運氣調息。昨日捉妖那齣勘稱拙劣之技,顯是受了內傷,怎麼覺一醒,便無病無痛了?
氣運丹田,再至心肺,最至印堂,忽然一驚,運行岔氣,險些走火。她再次聚精會神,調整氣息,接續完成。半炷香過去,她緩緩睜眼,鬆了一口氣後,又是吸了一大口回去。
這年頭真是咄咄怪事!昏迷的第一次,便是從姑瑤山回後,聚魂石莫名跑至腦袋,人在自家床上。這昏迷的第二次,聚魂石變沒了,換成她畢生苦苦追尋的菁草紫肌,人在別人家床上。雖如今術法不因魂石受阻,也得菁草而痊癒,不再是別人口中的怪人,可這些都是甚麼跟甚麼離奇事阿!
而姜皎也是奇葩,他受的傷可不容小覷。吃了護命丹固可緩解,但也不至於痊癒,還需對症下藥才行。一介病弱之軀怎的就進宮了?難不成託人攙扶,帶病上陣?怎麼想都覺得可疑!
晌久,重歡於屋內待得六神疲勞,便推開房門,走入庭中。本想到處逛逛,打發時間,誰知那些新人和舊人一看見她走出,各個放下手邊的工作,原地請安。尷尬之餘,她鎮定道:「你們忙吧,無須理會我。」才睡一宿,姜府上下都知道她便是隔了兩條街的重家人,真不得不佩服張氏傳播消息的效率。
她選擇走近一位小廝身旁,問道:「姜郎的書房,可否方便進去看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書房看點書,堵著姜皎回府解釋原委。
小廝抬手往廊下過去,笑容滿面答道:「就在最後方的內院,重娘子從這兒過去直走到底,便能到了。」
重歡遲疑一會,頷首朝後方走去。走不至一半,她就後悔了。從前姜府和重府同樣皆為三進院落。如今姜皎升官,後方空地加蓋後足足多了兩進,成了五進院落。待遇堪比封侯。而新蓋的那兩院,還剩第五院在做最後收尾。果然,庭院深不深,某程度上足以代表這戶人家的權勢和地位。而重府經商,出手固然闊氣,但是個例外。重嚴常說家裡人丁稀少,房間空著太多,打掃起來總歸是個麻煩,算一算人數,夠住就行。看看這裡,再想想自家,別人是家大業大,換到自家,變成家小事兒多了。
到了內院,重歡總算明白為何那小廝只告訴她書房在後方內院,而沒有再多說是哪一處,因為整個內院皆是書房的一部分。
「這該從哪開始逛起....」重歡喃喃自語著,一位侍女拿著用具上前請安,並道:「重娘子可有需要婢子的地方?」
重歡環顧周圍,身為重家人的她,若是這麼沒見過世面的要人帶著參觀,實在有失她的身份,便回道:「姜郎常去的書房在……?」
侍女微笑道:「就在正前方的墨鄴閣。不過正門的水泥臺階才鋪好,需要重娘子從右方的玉皎堂過去。」
「謝謝。」重歡道謝,轉身往玉皎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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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侍女冒出頭,小聲問道:「妳說這位重府娘子…會不是就是未來的夫人?」
「別亂說,人家娘子只是來這裡借住幾天。」侍女回道。
「娘子家,夜半無緣無故來借住,唬誰呢!」另一侍女言語曖昧,富有趣味道:「以前在潤洲時,都不曾看到四郎見過,帶過娘子回來的。尤其四郎今非昔比,官運扶搖直上,外面那些官戶巴不得送上自己的女兒,最後還是讓身邊的洛明給一一回絕了。我當時還納悶了,長得這般好看的男人,若是個斷袖,全天下的娘子不得黯然神傷阿,怎知原來是有個重家娘子合他意呢!」
「呸呸呸,什麼斷袖!要是被四郎的乳母知道妳亂嚼舌根,可有得受了!」侍女聽聞便半推著對方背部,催促道:「好了,這裡整理得也差不多了。回頭問問乳母那邊還有什麼需要的罷。」
「行,就沒見過像妳這般膽小的。」另一名侍女說完,兩人一同走出內院。
重歡並未直接到墨鄴閣,先去了寬敞明亮的玉皎堂。書桌案上擺放許多鷹鳥畫像和平時寫的一些詩詞,她看了眼便覺得無趣。內部四周被盡可能放置最多的書櫃,整體幾乎沒有漏掉一絲縫隙,一點灰塵。更別說書櫃上的書籍,各個琳瑯滿目,目不暇給。玉皎堂被打造的無可挑剔,是愛書成癡的人看見都恨不得待上好幾日之所。可是,重歡心裡卻有股說不上來的彆扭,俯瞰自己沿路踩過來的鞋,許是她把地上踏髒的緣故。
此地不宜久留,她轉身到墨鄴閣,果然,感受明顯好了許多。
和玉皎堂不同,墨鄴閣窗門閉合,龍紋窗櫺中透出柔光。左側有張床榻,右側是處理公文之處。中間壁上除了掛一幅畫,其餘什麼也沒有。對比前者,地方較大,擺設是最乾淨簡樸。
重歡隨意拿起一本公文坐在椅上端看,發現秘書監的工作內容大部分都在整理皇室圖書和紀錄相關史事。興致上來,她對那些皇宮裡的八卦還真有些好奇。結果翻了幾本,便意識是自己想錯了。所謂紀錄相關史事無非就是那些治水良方,整頓畝田等等能浮上檯面的政事。正想闔上,眼神卻瞄到左下角屬名處:「嗯?這字跡怎麼和玉皎堂的……」
這時,張氏走了進來,見到重歡手上拿著公文,皮笑肉不笑道:「重小娘子怎麼到這裡來了?怎不讓人告訴老奴一聲?」
重歡張著雙眸,要是讓她知道是眼皮子底下的人告訴的,怕是要拿家法伺候下人們了。她放下公文,莞爾道:「抱歉,未能先知會您。姜郎曾告訴我若他家的小書院建成,定邀請我來此吟酒作對一番。奈何好奇心作祟,今日想起,便擅自主張找來了,當下也未曾想要找人。是妾有失分寸,還請乳母不要介懷。」
「即便如此,自然還是要等四郎回府再一道過來才是。」張氏垂首道。深知是個注重規矩之人,卻沒曾想竟是分毫不讓。
重歡深吸口氣,笑道:「妾這便走。」她踏出房門,一道傳聲符飛至眼前,浮出四字-“盡快回府"。
她背對張氏,收下符,然後回頭對其作禮,道:「不好意思,乳母。妾怕是得先行離開了。」
「小娘子可是有急事?」張氏問道:「若不急,吃點東西,墊個胃再走?」
重歡禮貌謝絕道:「突然想起家中還有要事,改日妾定親自登門道謝。」
張氏也不再慰留,道:「那老奴便命人把小娘子送回府上。」
「如此,多謝乳母了。」重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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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府正廳的案桌,放著一封已拆封的信。信紙上的墨跡密密麻麻,一旁許清琬閉著雙眸,扶著太陽穴,不發一語。
「二娘怎麼還沒回來!」程青於廳前來回走去十幾趟仍不見外頭有動靜,面色著急道。
「好了,青兒。」許清琬開口道:「別在前面晃悠了,坐下吧。」
程青憋著一股勁,道:「夫人,還是讓婢子去外面看看?」
「不必。去到外頭若未見到人不是更著急麼?」許清琬命令道:「跟我一同坐著。」
「……是。」程青應道,找了最靠近外側的木椅,準備坐下……
「二娘回來了!」外面的看門小廝往裡頭喊道,程青立刻轉向外頭,揚起雙眉,然後又往許清琬看去,其一頷首,便快步走至府外迎接。
而重歡一下馬,隨即邁步往府裏走,恰好迎上神色不佳,毛毛躁躁的程青。她腳步未停,邊走邊問道:「阿孃在何處?」
「夫人在正廳。」程青回道,一路跟隨。
二人不一會兒便抵達正廳,待重歡來至跟前,許清琬把信遞了過去,有氣無力道:「洛陽回來的。」
重歡接過信,逐字看過後,手略顫抖道:「怎麼會這樣?」
「重家……」許清琬沉道:「怕是遭人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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