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昊昊,金風送爽,馬車從重府出發至香山不過二十里,車內一名婦人不斷向女兒耳提面命:「歡兒,待會到結緣寺後,記得我跟妳說的。」
「知道了。」重歡撥去車簾向外看去,應付回著許清琬道。
許清琬輕嘆,為了拉回心不在焉的重歡,道:「令牌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你阿爺了。」
話一出,果然奏效,重歡立刻從簾外的風景回神,臉面娘親,眼神炯炯道:「有消息了?」
許清琬微皺眉頭,道:「怎麼,感興趣了?」
「阿孃--」重歡湊過身,挽過許清琬的手臂,撒嬌道:「阿爺說甚麼了?還是兄長找到丟失令牌的人啦?」
許清琬輕輕按著後腦勺,閉起眼睛幽幽道:「最近府裡庶務繁雜,有些記不清……」
「讓歡兒來吧。」重歡說著便搭過去手,被許清琬嘖了聲:「別把我頭髮給弄亂了。」
重歡抿嘴,繼續不厭其煩纏道:「阿孃-,說說嘛--」她實在太想知道了。
前些日子,她才想起在姑瑤山上撿回的令牌,便帶至書房上繳,並把事情經過和懷疑敘述了個遍。長篇大論後,許清琬連眼都不抬,一手忙碌翻著帳本,一手飛快撥著算盤道:『本想著抽時間找妳問來著,倒是先來了。』
話落,重歡先是後退三步,嘻笑著請求在洛陽的阿爺一有消息定要告訴她後便匆匆離去,深怕許清琬清算自己當初離家出門的業障。
重歡眼巴巴的模樣,許清琬嘆道:「告訴是告訴了,可現今妳阿爺和阿兄長還在洛陽忙著,我怎好意思在添煩惱?我讓大管家去查了,按照令牌上刻記,主人便是前年歸隱山田的隊上老人,令牌在離府時早已歸還。目前人雖古稀但還健壯著呢,白骨不是他的。」
「哦?」重歡揚眉道:「那就是重府遭宵小了?可偷咱家的令牌去姑瑤山做甚?」
「重府是這麼好進來的?」許清琬輕敲重歡的腦袋瓜,搖頭,接著從懷中取出令牌,遞給重歡道:「再好好看看。」
重歡接過假令牌仔細端詳,個人專用的記號她定是無法辨別,應不是許清琬要她再看看的理由。質地沒錯,長方形狀,上頭雕刻的浴火鳳凰更是一線不差,唯獨那其背後的火焰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怪,不確定道:「火焰?」
許清琬頷首,道:「恩,鳳凰為東方的守護神獸,火應與日齊升,方向一同才是。身為重家人,主習火術,妳本該要敏感些。」
重歡慚愧道:「是女兒大意。」
「既知是假,妳也該放下了。」許清琬道,話裡有話。
「阿孃,我真不是……」重歡欲解釋,許清琬即打斷道:「好了,我若信了妳的話,當初就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妳去姑瑤山,回後還睡去大半年。」
重歡征了半晌,吞吞吐吐道:「阿孃……早知我要去姑瑤山?」
「可還記得妳離家前寫了封家書?還寫了一堆。內容都是甚麼女兒不孝,有愧父母親為自己勞碌奔波,尋找菁草。如今女兒已過及笄,應要為自己負責才是。此去姑瑤山,生死未卜,一切聽天命,請父母親和兄長莫掛懷。唉,說說妳浪費多少張紙,才寫成這樣?」許清琬一字不差唸畢,還老神在在道出感想,讓重歡在一旁紅著臉,羞愧不已。
可許清琬才不管女兒那紅透半邊天的小臉,嚴肅道:「一年多前,妳讓白郎君寄宿在重府的事當真家裡人不知?以為和青兒串通不說便能瞞天過海?要沒我幫妳擋著瞞著,妳阿爺知道怕是要抽妳的筋,妳阿兄要去扒人家的皮了!」
重歡本紅著臉又瞬間煞白,當頭棒喝來得眼都沒來得及扎,道:「原來阿孃…都知道阿…」
許清琬無話,明明是張端莊柔和的面容,那雙眼眸卻是散發出沒有甚麼是她不能知曉的正氣和威厲,就看要不要說破罷了。況且小孩做事,世間真沒幾個能逃過親娘的手掌心。
可偏偏重歡又是固執的娃,為自己努力辯駁道:「阿孃,白郎君真實身分是隻神獸,他叫白澤。書房那卷御獸初論就是我拿來收服他的,真無情愫!」
「還偷禁書,妳是真的皮在癢了。」許清琬語氣平順,卻異常駭人。
「甚麼禁書,那書房裡的不都能取麼?」重歡道,把自己做的事全攤出。
「取是能取,看也能看,但用卻是另一回事。妳可有把書看完了?」許清琬問道。
重歡搖頭,許清琬道:「歡兒,重家做事求穩,謹言慎行。妳總依照自己心情行事,不成事便是惹事生非。」
重府書房書籍種類繁多,禁書更是不少,且誰都能取讀,也不怕有心之人。因為重府夫人,許清琬是連小廝外出丟棄物,裡頭的內容都明明白白的主。
儘管重歡不死心追問許清琬為何總能瞭如指掌,許清琬依舊一派泰然,掛著一抹淺笑,不語。
約莫一個時辰,馬車走至山腳停住。程青掀起布簾,重歡先行下車,隨後許清琬搭著程青的手跟著。這裡開始,兩側盛開的桃花美不勝收,沿路還是攤販和人群,馬車完全無法進出。
「夫人,二娘,馬車只能到這了,前方還需步行上山。」程青語畢,走至賣首飾的小販問道:「這位郎君,從這裡走到結緣寺要多久?」
賣首飾的小販答道:「不久,大概半炷香的時間。」他往後看去程青身後的一對母女,停頓一會又道:「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是邊走邊逛到上頭的,若是這樣也只需一炷香的時間。」
此情此景,重歡不禁訝異:「幾年前還不至於這麼多的人和攤販呢!」
賣首飾的小販笑道:「也就一年前開始的,想必小娘子還沒聽說吧?」
「還請先生說來。」重歡道。
「一年前,有位紅衣女子來到此地,年齡看似比小娘子多了幾歲,長相不算出色,稱得上是個清秀佳人。她和常人一樣,手提著裝滿桃花的花藍一路上山到結緣寺。到門口,她卻把花藍放在台階,站在結緣寺外頭閉起眼睛,雙手合十,拜了三拜便走了下山。後來,打掃的小和尚發現台階上的花藍便順手給提了回去。途中花籃沉重異常,小和尚基於不安,回到寺廟後立刻把花籃交給住持,住持順手撥去裡頭的花瓣,裡頭居然是兩瓶桃花釀阿!」賣首飾的小販道完,故事似乎藏有玄機,可重歡並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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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緣寺的花籃裡通常只會放桃花,這是規定,明面上他們不收任何桃花以外的東西。如今小人當道,貪官汙吏層出不窮,為了求個好歸宿,塞點東西實屬正常。若要說特別,就是那紅衣女子特立獨行,雙腳沒踩進結緣寺,花籃擺在台階上想要絆倒別人。她無趣回道:「這故事有何特別之處?」
「這故事並無特別,但小娘子可知這紅衣女子是何來歷?」小販盯著重歡,話中有話。
重歡會意過來,把束於腰間的佩囊取出,遞給他一枚碎銀,道:「且說無妨。」
「這女子………」小販正要娓娓道來,一道陌生男聲從後頭傳來:「這女子便是當今的武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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