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晚上六點統一回到旅棧後,迪巴德讓護衛們在同一間房裡等著,約莫半小時後他才來敲門。
「這是你們最自由的一個晚上了,貴客們要去讓市長招待,我不會同行,不過我也要出去逛逛,晚上十點前會回房間,你們想去哪逛就去哪逛吧,不用留人沒關係,要吃旅棧晚餐就自己去叫,要吃外面就自費啊!」這大概是迪巴德最有精神的一個晚上了。
「明白!」
護衛們目送走了領隊,羅奈最先歡呼起來,「太棒啦!我要出去逛好玩的,吃好吃的啦!」
「晚上也有市集沒錯,不過可不會開得太晚。」飛狼露出放鬆的笑容道:「我也去外面吃,稍微逛逛後我有一些想做的事,就不跟你們同行了。」
「我跟薩恩奇也想嘗嘗農業大城培奇華的道地農產小吃,順便看看有什麼不錯的點心零嘴。」柳的腦子裡已經開始想像從肥美土地生長出來的作物做成料理的味道了,「狐狸呢?吃遍各家的蘋果嗎?」
柳雖然沒有要調侃狐狸的意思,但大概也只有他本人沒有這個想法了。
「跟你們一起吧。」
「咦!」
狐狸的驚世之語讓所有人都震驚了,連薩恩奇都有些目瞪口呆,他看著一臉不解的狐狸問道:「真的嗎?這麼難得?柳可是很煩人的說?」
「不可以嗎?」狐狸歪著頭問。
「當然可以!」與其去白眼另一個法師,柳更情願對狐狸示好,「走吧狐狸!解散!」
*
三組人馬在大街上解散,培奇華的夜晚反而比早上還來得熱鬧,第一次來的薩恩奇還以為這會是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城市。
這裡的餐館都不大,但各家皆有特色,法師們硬是挑了一間人最多的進去,還等了十來分鐘,如果他們身上沒穿著法師制服,怕是輪不到他們。
三人入座,貼著牆壁,法師們各坐一邊,菜單上來了,狐狸完全不加入點菜的行列,兩本都給丟到對面去。
「狐狸,不點菜嗎?」薩恩奇抬頭問道,在看到對面無聲的搖頭回應後就不打算再說什麼了,只是跟柳肩巴著肩咕噥道:「多少點些蘋果做的料理吧。」
「有些價錢也不便宜,有點難下手呢。」菜單看到一半,兩手抓著菜單的柳看起來很掙扎,「難得來培奇華也不能只點尋常菜色。」
這菜單很是詳盡,價格高低起伏的原因都寫在菜色後面,用料的品種越高檔,自然價格就越高,有些菜色還能自行選擇品種,只是兩個法師根本沒把那些品種看明白。
「富麗蘋果跟富麗斯蘋果不都是蘋果嗎?名字才差一個字,怎麼價格差了一倍?」同樣出現選擇障礙的薩恩奇不禁將困擾脫口而出。
「富麗斯蘋果比較好吃。」狐狸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成功吸引了兩個法師的注意,他心裡有些尷尬的看著對面半晌,終於嘆氣道:「都選價格最高的品種吧,才會有超越期望的驚喜,我請客,所以隨便點。」
看著兩個法師可謂是花容失色的樣子,狐狸不禁覺得無奈,怎麼每次他一開口,別人的表情都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樣不好啦!狐狸你的好意我們就心領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讓你請客啊!」柳也是很難得露出驚慌的樣子,他這次真的被嚇到了,不過內心又莫名的很高興。
「可是。」不想再聽到更多推辭和拒絕的狐狸一下就讓對面安靜了下來,他稍微歪了一下頭,淡淡說道:「我不想吃便宜貨,點得太少你們吃不飽吧,點得太多你們也付不起。」
他的這種說法,完完全全排除了大家共同分擔的選擇。
雖然這種說法有些自負,但確實正中法師的痛處,不過他們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兩人不約而同互視了一眼後,薩恩奇無奈也無可奈何的說道:「多謝你的好意,狐狸。」
眼前這個連用餐都還是用樸素的斗篷包裹身體的俊秀青年身上有多少財富,薩恩奇可是護衛當中最清楚的。
「小事,不用謝。」狐狸抬了手,等他們這桌等得不耐煩卻不敢催促法師的店員終於掛上笑容跑了過來。
兩個法師邊點菜邊覺得自己就像被貴族招待的無名小卒!
他們原本只點了七樣菜,卻發現因為食材高檔而導致份量較少,因此,在經過狐狸說「吃飯不就是要吃飽嗎」的不解提問下,他們又加點了七樣不同的料理,最後又多加了一份點心。
「嗯,剛好吃飽了,我活到現在第一次吃得這麼滿足。」薩恩奇看著桌上堆到沒空位的殘盤,又看向對面的同事,「狐狸,你的食量很小嗎?」
這堆食物有八成以上都被兩個法師瓜分了,這十五樣精緻料理,他們總共問了狐狸十五次還要不要吃,儘管如此,狐狸並沒有再取更多食物到自己盤裡,最後的點心連碰都沒有碰。
「這樣就夠了。」一回答完,狐狸站了起來往櫃台去,在旁邊蓄勢待發的店員立刻就跑到桌子前收拾桌面。
對於狐狸的答非所問,薩恩奇只能在心裡表示無奈,他想就算問題換成「有吃飽嗎」也會得到一樣的答案,足夠了的這種毫無欲望的答案,同時也讓薩恩奇有些傷感。
狐狸實在是懶得拿現金出來,所以他依照慣例的又交了一顆寶石出去,一般的店員根本無法應付,一直在裡面忙的老闆都被請出來了,老闆一陣驚呼後,捧著寶石和笑容弓著身子給狐狸陪笑。
狐狸回頭看了一眼法師們後就走出店外了,柳連忙拉著薩恩奇出去,他們對於價錢連猜都不敢猜。
出了店外,狐狸就帶上連帽了。這培奇華淳樸歸淳樸,但還是有很多奇怪的視線,複雜的讓他看不透本質,連方位都無法得知,他不喜歡這種被觀察的感覺。
「狐狸,下次換我們請客吧!」柳笑盈盈的跑到同事身邊。
「好。」
這個約定即便沒有達成,狐狸也不會生氣。
*
「大哥哥,你有戀人嗎?」
坐在長桌椅子上的小男孩兩腳還碰不到地面,在桌面下晃呀晃的,兩隻手撐著下顎,興致滿滿的看著座位對面。
「呃!沒事問這幹嘛?」
「不是嘛!因為媽媽說等我長大了,就要娶隔壁的莉莉當老婆,說什麼莉莉長大之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對象,可是我又不喜歡她,老愛生氣又會打人,動不動就在哭!所以想問問大哥哥有沒有戀人,是什麼個性嘛!」男孩嘟起小嘴,不滿全寫在臉上。
「真要說我的戀人……就是拿在手上的劍吧。」
一把長劍被放到桌上,小男孩驚呼道:「哦!羅奈哥哥真帥氣!」
劍客的嘴角抽了一把,其實羅奈會坐在這個小木屋裡陪著一個小男孩聊天是有原因的。
這個六、七歲的男孩自稱小洛,大約晚上七點,用完晚餐的羅奈到大街外的河道散步消化,卻聽見了求救聲和哭聲,當他來到音源處後,發現一個小女孩右腳浸在水裡,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卡進石縫中了,在一旁的小男孩焦急的東弄西弄就是沒有個動靜,羅奈立刻用長劍打鬆土石,才把小女孩救起來。
只是輕微的擦傷,甚至沒有滲血,但小女孩還是坐在地上哭個不停,小男孩安撫了好久才安定下來。
最後男孩送女孩回家,自己則是帶著恩人來到女孩家隔壁的他家,男孩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後,就把身為恩人的羅奈留了下來,就變成這個樣子。
不過羅奈沒有推辭而離開的原因跟這些都無關,是因為女主人請他喝酒,雖然是品質不佳的晚製花饗酒,但這就足以讓羅奈為之瘋狂了。
在一飲杯中物後羅奈又自己斟了一個滿杯,小洛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道:「好羨慕大哥哥喔!不用管麻煩的女生,不用被管東管西的,還有這麼帥氣的職業,好好哦!我也好想出去冒險!」
小孩子就是這麼直率,而且不惜福。羅奈嘆了一口氣說道:「這麼小就有老婆了,直接贏了一大把人啊,等長大了要找老婆反而找不到。想當劍客的話再大一點就開始練習吧,從木劍開始。」
小洛臉上大大寫著不明白,他嘟起小嘴問道:「所以大哥哥是找不到老婆才把武器當老婆的嗎?」
直率的一句深深刺在羅奈心上,握著杯子的手不自覺的縮緊了一下,「才不是!我的目標是成為頂尖的劍客,老婆什麼的,等我出名了要多少有多少!」
「哎?是嗎?」小洛的臉上直白的表示著不相信,「那大哥哥在成為頂尖劍客的途中順便找個老婆不就好了嗎?」
「要專心做好一件事!」羅奈無言以對,只好用上普通大人的那一套說法。
「那大哥哥沒有喜歡的人嗎?」
又是一個讓羅奈心癢難耐的問題,他先是又灌了一杯酒才緩緩說道:「沒有喜歡到想當老婆的。」
「所以還是有喜歡的人喔?」小洛的眼睛都亮起來了。
一瞬間,羅奈的腦海裡閃過了幾個溫柔的笑容,粉嫩的雙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白皙的皮膚襯托雙唇的豔麗,彎成月亮似嬌媚的眼睛,那不是喜歡吧,只是男人的本性,因為好看所以多看幾眼,因為漂亮所以牢記在心。
「沒有。」
而一把劍是不會去選擇主人的,一把劍也不會去排斥主人,不管使用者是什麼德性、什麼身分,劍都會靜靜的陪伴主人,以自身去保衛主人,以自身為主人開闢道路,如果害怕對不起這沒有生命沒有意識的冰冷武器,那就好好的使用它,絕不辜負它被製作出來的使命。比起人類,羅奈更喜歡和劍相處,就像他身體的一部份,手上有劍,就會覺得安心。
「大哥哥真是奇怪的人!」
*
飛狼安靜的穿梭在大街的人群中,周圍的那些視線時有時無,既然整座城市都是觀察的對象的話,到空曠的地方去或許會讓人更煩躁,躲在人群裡像個普通觀光客一樣體驗當地文化之美或許也不錯。
不過事情沒有那麼順利。洞察力太過靈敏的飛狼發現某條小巷內正在發生著什麼事情,他輕盈的來到巷口,發現地上的痕跡很是凌亂,在往前一些有個轉角的岔口,在那個轉角過去,飛狼有不好的感覺。
像隻貓一樣來到轉角邊上,飛狼沒想到還是看不到情況,過去似乎有個空地,有些吵雜的聲音。
他貼著牆壁來到邊緣,發現五個穿著培奇華當地保安制服的男人圍成一個半圓,而半圓中心靠著牆壁的似乎是個人,蜷縮在牆邊,懷裡似乎還抱著什麼。
動作再次開始,站在中間的保安把腳邊的小石子踢過去,牆下人影立刻發出哀號,其他保安一個個上前拳打腳踢,頓時哀鴻遍野,求饒不斷。
一聽見那個哭喊,飛狼心中的怒火瞬間燒了起來,他抽出了短刀藏在背後,毫不遲疑的走上前去大聲喝止:「喂!住手!」
他的氣勢如虹,五個保安一下就停了動作,轉過了身。
「你這小子是什麼人?」中間領頭的保安嗤之以鼻的怒瞪著打擾者,「別多管閒事!」
「五個保安對手無寸鐵的小孩使用暴力,你們可還真是盡責!」飛狼的眼神就像一隻被打擾進食的狼王一樣,五個保安的凶狠加起來都沒他那樣銳利。
領頭保安愣了一下後緊緊咬住牙,從唇齒夾縫間露出來的聲音是冷沉又尖銳的,「看你的樣子是個獵人吧?還有徽章?在任務期間多管閒事難道是最新潮流嗎?」
「這位小哥,我們只是按規定做事而已,可以請你不要打擾我們緝捕罪犯嗎?」領頭左邊的保安上前一步,勾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後面這個小子養的狗偷吃了一個大媽攤販上的上等肉,既然人民報官了,身為維護治安的我們自然要來討回欠款了。」
飛狼默默把短刀插回鞘內,一瞬間犀利的眼神變得更加陰沉,他壓低了聲音說道:「不就是錢嗎,多少?」
「呃?」這次那個保安也愣了一下,不過他並沒有像領頭那樣咬牙切齒,但他還是很努力的勾起笑容道:「是珍貴部位的牛肉,算一算也要八百銀幣吧。」
連特羅德的通用貨幣,分為銅、銀與金,一千銅幣等於一銀幣,一千銀幣等於一金幣,而每一百單位可換成票,一百銅幣等於一銅票,一百銀幣等於一銀票,一百金幣等於一金票,雖然單位是票,實體卻不長成票券樣,而是比錢幣稍大重量稍重但厚度相同的四方塊,通用貨幣注重其代表的價值,而不重其本身的價值,但也有許多商人喜歡金幣的厚重感與實際價值,家裡和金庫堆得全是錢幣,這讓交易所非常頭痛,因此交易所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舉辦拍賣會,到那時一堆商人都會拿出堆積已久的錢幣參與競價,交易所又能收得滿滿的錢幣,這也是錢幣數量不會過少的重要因素之一。
話才剛一說完,飛狼瞬間從口袋抓了一樣東西朝那個保安丟去,「一金幣,不用找了,多的就給你們當路費。」
保安反手一抓,攤開看後發現真的是一個金幣,讓他整個都慌張了起來,「喂!真是一金幣啊!」
「哼,好一個獵人小哥。」領頭保安終於又開口,從下屬手中奪過金幣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貨款也算是討回來了,交差去了!」
四個保安愣愣的應聲,跟著領頭的走了,直至他們消失在眼前,飛狼才鬆了一口氣。
能用錢解決的事就盡量用錢解決吧。飛狼默默慶幸著平時都會帶幾枚金幣備用,其實就算保安多報了價錢他也不在意,他身上金幣以外的貨幣加起來也不夠買條牛腿骨。
他走到牆邊,這才好好看清楚對方,像是完全沒發現已經脫離了險境,跪坐著蜷縮的發顫,就是沒有要鬆手的意思,被緊緊抱在懷裡的像一隻狗。
「喂,你還好嗎?已經沒事了,不用再害怕了。」飛狼撐著膝蓋,很是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孩子,雖然縮著身體無法猜測真正的年紀,但就是透露著一股稚嫩的氣息。
「……咦?」
飛狼發現那孩子不再顫抖,也有了反應,便笑道:「沒事了,那些保安都走了,放輕鬆吧,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下一秒,那孩子的眼神和他對上,那一瞬間,兩人的瞳孔收縮,他們驚訝的事雖然不同,卻也極其相似。
懷中灰白色的動物終於透了一口氣,不斷的舔舐著與自己相擁的人類。
「……飛狼哥?」
那孩子的輕輕一喚,讓飛狼頓時失去了理智,他無法思考,腦子裡很混亂,一堆片段和畫面爭先恐後的出現,他停不下來,無法對焦在任何一張畫面上,他現在還能說話,多半是靠著本能反應。
「我的確叫飛狼,你是誰?」
「哇!真的是飛狼哥!」那孩子一轉眼熱烈了起來,展露著大大的笑容,身上的傷痕和汙漬倒像是開心在草地上打滾玩耍的證明,「我是竹犬啊!是小竹!飛狼哥還記得我嗎?」
「竹犬?」一個熟悉的名字硬生生的將腦中的畫面停下,飛狼看著止住的那個畫面,是一個八歲的小男孩,身上都是玩耍的髒汙,一張大大的笑容向他伸出了雙手,他溫柔的牽起男孩的手,輕輕撫摸著柔軟的頭髮,那是幾年前的事了他現在有點想不起來,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小竹嗎?」
「嗯!飛狼哥沒有第二個小竹了吧!」
那個笑容和記憶中的笑容對上了,容貌並沒有什麼改變,就算過了八年也還是這樣稚嫩。
飛狼露出微笑,點了一個頭後又問道:「小竹,傷勢怎麼樣?能走嗎?」
「啊,嗯!可以!」竹犬在大狗的協助下站了起來,他親暱的搓揉著大狗的頭頂,同時介紹道:「對了飛狼哥,這是阿卒!」
「好,晚點再詳細介紹吧,現在先跟我來。」飛狼話還沒說完也沒等對方反應過來,直接拉著竹犬的手就往旅棧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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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回到房間後,飛狼堅決要竹犬把衣服脫掉,他這才發現了竹犬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新傷舊傷都有,他立刻向櫃台借了醫藥箱,準備要替對方上藥包紮,不過在那之前,他先幫阿卒包紮了右前腿的傷。
「飛狼哥現在是任務途中吧?看這個房間應該不是一個人住吧,其他人怎麼辦?」一邊將衣服褪去的竹犬擔心的問道。
飛狼邊整理藥膏和繃帶邊說道:「是個貴族旅行團的護衛任務,五個傭兵,和我一間房的是個劍客,暫時應該還不會回來,等他回來再好好跟他說明就行了,雖然可能會有些不情願,不過他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任務的話不要緊,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對了,你受了傷,天色也晚了,我希望你今晚留下來,雖然也只能照顧你這一晚了,明天中午就要準備離開培奇華了。」
「哎──這麼快就要離開嗎?」竹犬把衣服摺好放到一邊,自己坐到了床緣邊上,「好不容易見到飛狼哥的說……啊,可是也不能給飛狼哥添麻煩。」
「小竹真的長大了。」飛狼微微笑道:「我會盡我所能幫你的,不過我大概也只能支援一點金錢了,別拒絕我,小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讓我任性的當一回兄長吧。」
「咦……」竹犬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濕涼的毛巾接觸到肌膚,他的心也跟著降了溫度,「嗯,謝謝。」
擦拭完身體後,上藥和包紮的動作不斷重複著。
最後在纏左手臂的繃帶時,竹犬軟軟的笑道:「飛狼哥真熟練呢。」
「人在江湖,習慣成自然,久病成良醫,而且包紮只是最基本的技能。」飛狼纏好繃帶,握著竹犬的手柔柔一笑,「小竹,好久不見。」
竹犬微微一愣後也笑道:「嗯!好久不見了飛狼哥!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飛狼哥,啊對了,謝謝飛狼哥救了我,那些錢我會還你的!」
「錢就算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倒是你怎麼會在培奇華,那些保安又為什麼要那樣對你?這條狗又是怎麼回事?」飛狼雖然心急,但也覺得自己一下問太多問題了。
原本還想繼續糾結錢的問題,但問題實在太多,竹犬只好先將錢的事擱一邊,「是這樣的!我原本都待在培卡森林裡修煉,可是前天有個商人經過,我們明明動都沒動,那個商人就硬要說阿卒撞傷了他的馬車,堅持要我賠錢,我雖然拒絕了,可是他的護衛就上來搶,我又打不過他們,身上僅剩的旅費都被他們拿走了,阿卒的傷也是那個時候造成的……我離培奇華最近,就想來這裡請人幫阿卒上藥,可是肚子本來就很餓,脾氣也因為受傷的關係變得很暴躁的阿卒趁我一個不留意就咬了一塊一個大媽攤上的肉,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阿卒已經毀屍滅跡了,那個大媽完全不聽我說話,就直喊著抓賊,保安來得很快,阿卒受傷了跑不快,就被逼到那個巷子裡,接下來就是那樣了。」
一直低著頭的竹犬一抬頭就嚇到了,眼前這個獵人的神情是他前所未見的,像一頭惡狼,只要動一下就能咬斷任何生物的脖子。
「……那些該死的保安,我真是白留他們賤命了!」難以克制情緒的飛狼已經在言語上暴走了,是阿卒的一個叫聲才讓他回過神,他看到竹犬那將恐懼表露無遺的神情,一瞬間怒火全熄了,他連忙說道:「小竹!抱歉,我太激動了。你還記得那個商人的特徵嗎?馬車上有沒有什麼代表身分的圖案?護衛有幾個人,長什麼樣子?」
「對不起飛狼哥,我完全沒有去注意那些東西,護衛是兩個人,都穿著斗篷,也不知道用什麼武器。」竹犬抿著雙唇,又低下了頭。
「小竹。」飛狼緊緊握住那涉世未深的手,氣氛頓時有些沉重,「不用為了這種事道歉,他們不會有好下場的。幸好你們沒有受重傷,好了,那你怎麼會去培卡森林,修煉?」
從手心手背感受到強勁而溫柔的力道,竹犬慢慢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嘴角雖然勾著微笑,卻始終不敢正視對方,「那是……飛狼哥離開之後,我就一直在等你回來,每天都站在部落門口,想著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但是到了三年前,我遇見了才剛出生連路都不會走,卻被丟在草叢裡的阿卒,一邊照顧著阿卒的日子裡,我漸漸意識到,如果飛狼哥不回來了呢?可是我還是想要見到飛狼哥,我想告訴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要成為飛狼哥期望的好獵人,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一直待在部落,十五歲生日過後,我堅持要離開部落,帶著阿卒一起走。我總是在想,就算是跟在飛狼哥的後頭,就算我連往哪個方向都不知道,但世界就這麼大,我總有一天也會在哪個地方和飛狼哥巧遇的吧,我只要成為了一名好獵人,就一定可以和同樣是一名好獵人的飛狼哥站在同一個平面上。可是沒想到可以在這裡遇見飛狼哥,我真心因為這個意外而高興!」
發現獵人沒有回應,竹犬稍稍瞄了一眼卻又被嚇到了,飛狼的這個表情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那樣沉重的、哀傷的、不甘心甚至自責的複雜表情,他看著也覺得好難受。
沉靜了半晌,這次沒有阿卒的喊聲,飛狼還是回過神了,他微微勾起憂愁的笑容道:「我是真的太久沒回去了,抱歉。明明最開始我也想著哪一天要回去見你,但自從加入協會後就拚了命的想快點得到證明,只要是能接的任務都接,像失心瘋一樣的賺錢,明明是要把錢賺夠了回到部落,卻就此陷入了泥沼之中。我現在的目的已經和最初只想賺錢的心情不一樣了,我想要探索整個大陸,去接觸未知的領域,挑戰自己的極限,成為最頂尖的獵人,我都把你給忘了,小竹。」
竹犬睜大了眼睛,八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可以把原本熟識的那個人變得像陌生人,他頓時有些感傷,最後也沒忍住流淚,「飛狼哥完全不需要為這件事自責啊!飛狼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飛狼哥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想成為最頂尖的獵人就儘管去達成,我一定會追上你的!我一定會跟你站在同樣的高度!所以飛狼哥安心的替我這個後輩開路吧!」
這下換飛狼呆掉了,看著竹犬一滴一滴滑落的淚珠,他鬆了手把對方擁進懷裡,就像親人一樣溺愛著,靜靜的聽著那嚎啕大哭。
阿卒見主人哭了起來,只能蹭在腳邊嗚嗚叫著。
「嘿,我回來……」一個明明才屬於這個房間的聲音隨著開門聲的停止一起變得呆滯,「了……」
「咦?羅奈,你回來啦?比想像中的還早。」飛狼有些單純的看向抵住門把的手慢慢鬆開,房門慢慢的闔上,直到快要撞到開門的那個人。
「這是什麼情況!」羅奈開始大喊的同時往前走了一步順手將門重重帶上,一切的動作都行雲流水的順暢,正如他在這種極度驚訝的情況下說話也沒有打結,「這該不會是你的戀人吧飛狼!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喜好,還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帶回來房間!你好歹在門上貼個紙條知會我一聲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難道該慶幸自己回來的晚嗎!身上這麼多傷該不會都是剛才大戰的戰果吧,我真沒想到你有這麼可怕的癖好啊!還、還有那一隻……狗?」
其實如果他沒喝酒,也沒有跟人小鬼大的小孩子談那種不合時宜的話題,他看到這個畫面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想法,至少後面那一串亂七八糟的猜測都不會有。
「哈?羅奈你撞到頭了嗎?」飛狼古怪的看著劍客,卻也沒有把竹犬放開。
竹犬這才把劍客的話吸收進去,這讓他頓時紅了臉,這難以克制的反應又讓羅奈崩潰大喊:「飛狼你別掩飾了我都知道!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都是同事,我再怎麼反感都會以任務為優先的!」
這次飛狼終於鬆手了,不過他是站起身往劍客走去,最後連拳頭都過去了,羅奈叫了一聲驚險的躲開了,「幹什麼啊臭獵人!」
「你能不能冷靜一下聽我說?」早知會揮空的飛狼一下就站定了腳步,也沒管對方是不是冷靜下來了,反正看劍客呆住沒有反應就逕自說道:「那孩子叫竹犬,是我家鄉很照顧的弟弟,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就像家人一樣,那隻狗叫阿卒,與其說是寵物不如說是夥伴,事情的經過是這樣──」
飛狼把竹犬剛剛的話都重複了一次,羅奈依舊呆若木雞的站在門前,最後好不容易有了反應,「媽的,那些該死的商人跟保安。」
「就是這樣。」飛狼拍了拍劍客的肩膀,又回到床邊坐下,「你能大人有大量讓小竹在這邊睡一晚嗎?」
羅奈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掉,走到桌邊把長劍放下後來到盥洗室前才說道:「我是無所謂,反正我還是要自己睡一張床就是了,狗也別想搶我的床。」
說完,羅奈就進了盥洗室,但他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獵人的道謝和兩人的歡呼。
因為兩人都是在外面用了晚餐,所以飛狼厚著臉皮讓櫃台送了兩份晚餐過來,竹犬跟阿卒都像餓死鬼附身一樣狼吞虎嚥,羅奈則是坐在床上擦拭長劍。
家人嗎?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比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卻再也見不到面來得好吧。羅奈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並不悲傷。
五歲以前的羅奈都是很幸福的,他有完整的家人,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小他三歲的妹妹,只是這種天倫之樂可以享受的時間太短了,他甚至沒有什麼記憶,某一天他在村外跟別的小孩玩耍完回到家,發現父親崩潰的跪地痛哭,他不解的跑向房間找母親,卻發現床上蓋了一大條白布,白布鼓鼓的,他走上前想要拉開,卻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父親阻止,然後父親絕望的告訴他,媽媽和妹妹死了。
之後村長來了,羅奈才知道實情,母親帶著兩歲的妹妹到山裡採草藥,被不知道哪裡來的強盜殺死了,都不知道是人是妖,一聲淒烈的尖叫傳進同樣在山裡的其他人,但等他們找到位置時,只剩下凌亂不堪、滿目瘡痍,讓人膽戰心驚的兩具屍體。
從那之後,父親開始一蹶不振,羅奈只能四處幫忙各家做事,鎮長和居民也看在他的面子上盡力幫助他們生活,過了三年父親的精神狀況開始好轉起來,至少能自理生活和打點家事,但羅奈發現父親的身體不如以往,連自己兒子都快抱不動了,又過了三年,父親的異狀已經相當明顯,村長找來了城裡的醫生,醫生只說:病了,很難治。
在金錢不足的情況下,父親選擇了順其自然,在臥床期間,他每天都跟自家兒子說著過去的生活,開始習劍、夢想成為最頂尖的劍客、走遍各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然後遇見羅奈的母親,選擇在一個平和的小鎮扎根生活,這些不斷重複的故事,羅奈只聽了兩年,但他一個字都沒有忘記,儘管過了這麼多年。
父親走後,羅奈真真正正成為了一個人,不過鎮上的人對他都很好,還有想要收養他的,不過他拒絕了。他開始練劍,每天沒日沒夜的練劍,十六歲的時候拿著父親的長劍離開敦諾小鎮來到大都培德呂卡,加入了職業所,首要目標是拿到協會證明,他花了五年時間,其實他的實力是很夠的,只是他的職業讓他很難接到適合的委託,有些工作指定要戰士,戰士中也有拿劍的,但就是不接受歸類為劍客的傭兵,如果沒有四處碰壁,他也不會拖這麼久時間,畢竟劍客的人數相形之下還是少了太多,最快速得到協會認可的辦法就只剩參加各種鬥技和比賽了。
大多數商人都不喜歡僱傭劍客,他們的刻板印象是,劍客只會使劍,但戰士幾乎什麼武器都會,就投資報酬率來說僱傭戰士比較划算,選擇也多。會特別指名要劍客的通常都是有地位的大商人和貴族,他們知道劍客重質不重量,身手比品質不一的戰士來得好太多了,人品的穩定值也比戰士高。
很多用劍的戰士,過了幾年都選擇轉職為劍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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