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八話一脫口,群妖肆起,所有的妖都朝著狐狸撲去,暗器和武器盡數飛出,此時此刻,薩恩奇和伊蓮娜想要出手,也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狐狸!」
想要衝上前去卻被拉住的薩恩奇只能扯開嗓子,他痛恨自己的弱小,弱小到連一個女人都掙脫不開。或是說,沒有那個膽量去掙脫。
完全明白情勢的狐狸先是抓住撲來的玄八的左手後甩出去,一連撞倒三隻妖,再回身打掉兩把飛來的短匕,又架開了一記劈砍,他知道自己來不及接住背後的那把短刀,所以選擇回身閃躲,在短刀恰好劃過他的左臉時,他也把拿著短刀的妖給踢飛出去。
血絲隨著狐狸的動作在空中飛騰,狐狸左持短刀,右手空拳,短刀主要是用來防禦的,畢竟他沒有像玄八那樣堅硬的外皮,他只能趁著右手成功擊中的空檔去補刀。當然前提是沒有其他武器或利爪齊攻。
一隻正面襲來的妖張牙舞爪,狐狸握過他的右手向後扯去,藉著拉力順勢回身,將左持的短刀送入此妖後頸。
一瞬間,染滿鮮血的短刀隨著放手的動作被抽出,那隻妖癱軟倒下,而狐狸仍屹立不搖。
終於有一隻妖喪命,這讓群妖更是激憤,嘶吼聲響徹整個山谷,一隻妖化虎撲在了狐狸身上,爪子劃破了狐狸的左肩,手上的短刀卻也完整的沒入了妖化虎體內。
狐狸把妖化虎一腳踢開,砸在了另一隻妖身上,動彈不得。
蹲踞警戒的伊蓮娜的目光始終沒有從狐狸身上移開,見狐狸又多了一道傷,她才咬著牙說道:「不行,我得去幫他。」
薩恩奇才正想阻止獵人,怎料伊蓮娜馬上就衝了出去,一把抓了三支箭矢,齊唰唰的連續射出,命中了要去推開妖化虎屍體的兩隻妖。
沒有命中要害的箭矢不可能放倒妖怪,兩隻妖吃痛嚎了一聲,立刻拿著短匕朝著獵人撲去。
薩恩奇見情況不妙,連忙飛奔向前,積攢在右手的火焰隨著揮動的姿勢從兩隻妖頭上落下,火焰覆蓋了兩隻妖的身驅,卻只能暫時限制住他們的行動,兩隻妖一邊喊著好燙,一邊滅掉了火焰。
但伊蓮娜怎麼可能給他們滅火的機會,又抓了兩支箭,算準了空檔射向了其中一隻的咽喉。
被射中的那隻妖嗚嗚哀叫,一手抓住兩支箭矢直接向外扯出,大量的鮮血從咽喉噴出,直到跪倒在地的身軀不再動彈為止。
另一隻妖看著倒下的同伴愣了一下,隨後一聲嘶吼用妖力把火焰給滅了。
妖再次朝獵人撲去,伊蓮娜丟掉短弓,以短刀抵擋,妖的力氣比她想得大太多了,她也知道不能硬碰硬,幾乎都是順著對方的攻擊做出防禦。
薩恩奇想要幫伊蓮娜,卻又怕法術傷到她,叫他整個人都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反而覺得,自己拿劍去跟妖拚搏,再讓伊蓮娜趁著空隙射死那隻妖的可行性比較高。當然,前提是他要能擋得住妖的攻擊。
這個自信他可沒有。法術用不好,劍術使不好,這種自卑感快把薩恩奇給逼瘋了。
突然有個毛茸茸的觸感跑到了薩恩奇身邊,他偏頭一看,原來是小短尾豹。
和他受挫的表情不同,小短尾豹看來是那麼乖巧沉靜。
『人類,吾能於爾身感受到,友好且強大的靈魂,而今何故乎,如此駐足不前?』
清晰的聲音傳進薩恩奇腦中,他驚訝的看著小短尾豹,他覺得,這不是那隻小貓咪,至少此時不是。
友好且強大的靈魂?薩恩奇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他只明白,真的不能再駐足不前了。
明明約好了,要保護……
咦?跟誰約好了?
*
一股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油然而生,薩恩奇愣愣的看向前方,伊蓮娜明顯處於弱勢,狐狸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但那戰鬥的身姿卻像在跳著什麼優雅的舞步,輕盈又充滿力量,毫無遲疑、毫不留情。
四隻妖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玄八跪在地上,腹部開始冒血,不難猜出剛才被二度攻擊。
十來隻還能站著的妖,身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創口,顫抖的身軀不知道是體力透支還是憤怒過度,又或是,面對比自身強大的存在而有的本能反應。
與其說狐狸在戰鬥,倒不如說是在狩獵,身上的傷口就好比穿過草叢時被劃傷而已,不管身上的衣服破了幾個洞,血又流了多少,染上的血跡是己是敵,似乎在敵人全部倒下前,狐狸都不會停下動作。
狐狸因為短刀被限制住而用單手扭斷一隻妖的脖子,卻讓後肩被捅了一刀,他回身踢飛捅刀的妖,伸手把後肩的小刀給抽出來的同時射向同方向的妖,正中最脆弱的咽喉,沒堅持兩秒,那妖就軟軟倒下了。
薩恩奇看得有些出神,他愣愣的往前走了幾步,伊蓮娜發現他了,連忙叫他停下。薩恩奇似乎沒有聽見獵人的叫喊,而伊蓮娜也因為分心,而被妖壓制在地,匕首就在她的面前,她痛到快沒知覺的雙手撐不了多久的。
小短尾豹預知般的跑開了,薩恩奇在身後召喚出了巨大的火焰,面積大得像一道牆,他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他的視野裡只剩下了狐狸殺伐的身姿,飛濺的鮮血就像為舞者撒下的花瓣。
薩恩奇停下了腳步,就在伊蓮娜終於支撐不住,已經決定好該怎麼讓自己不受到致命傷的時候,無數的風像箭矢一樣穿過了火牆,火焰隨著風的強勁,射穿了壓在伊蓮娜身上的那隻妖的腦袋。
那隻妖軟軟倒下,短匕被風給吹落,這下真的壓在伊蓮娜身上了。
伊蓮娜迅速翻開妖身,她跪在地上,不可思議的看向法師,以及從法師背後衝出的火焰,就像是有著追蹤功能的箭矢,分散衝向不同的妖。
目標全是腦袋、咽喉或心臟。
正在攻擊狐狸的妖來不及防禦,一下又是四隻妖被火焰貫穿而亡,狐狸雖然對眼下的情況感到驚疑,但還是果斷的趁妖不備,接連又放倒了三隻。
除了重傷的玄八,也只剩下四隻妖了。
勉強擋下火焰的四隻妖紛紛圍到玄八身邊,形成了一道肉牆,其中一隻妖四分之一的腦袋已經燒融了。
狐狸用力甩了甩短刀上的血,慢慢走到他們面前。
腦袋燒融的那隻妖抬起右爪送死似的撲向狐狸,短刀由下而上貫穿他的手掌,而狐狸的右手則攫住了他的頸子。
那隻妖的左爪在狐狸的右手臂刺出了幾個小血窟,他想就此割斷狐狸的手筋,卻只能使出這麼多的力氣,雙腿也是無力,若不是狐狸抓著,怕是早就癱軟在地了。
攫住頸子的右手越發緊縮,讓那隻腦袋燒融的妖面目更加猙獰,狐狸的手指全部沒入了那隻妖的脖子肉裡面,骯髒的血順著狐狸的手臂流到手肘,那隻妖吐出舌頭,口腔滲出了慘白的泡沫,最後頭顱不自然的向旁邊倒去。
狐狸抽出短刀的同時,把那隻妖給甩了出去。
看到這個場景,伊蓮娜害怕的摀住嘴巴,瑟瑟發抖,生怕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玄八和其他三隻妖都看傻了眼,他們無法想像狐狸的力氣有多大,狐狸甚至沒有露出任何一點作為妖的特徵,沒有尖牙利爪,沒有妖力,就像個普通的人類戰士一樣,用著肉身和短刀。
薩恩奇的火焰並未消止,一隻妖忌憚的看著狐狸,接著脫力般的跌坐在地,嘴裡還喃喃念著:「怪、怪物……」
狐狸冷冷看向那隻妖,心裡還在想著,被妖叫怪物的感覺真奇怪,以及,比他還強的妖在妖界有一堆的同時,火焰來了,而火焰很快就吞噬了那隻跌坐在地的妖。
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山谷,等到恢復了安靜,那隻妖也被燒得焦黑了。
不只包含玄八在內的三隻妖,就連狐狸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他轉頭去看遠處的法師,卻只看到巨大火牆消失的瞬間,以及下一秒法師倒下的身影。
「薩恩奇?」
狐狸面露驚詫,不自覺喃喃出了法師的名號。
「薩恩奇!」
發現法師倒下的伊蓮娜立刻連滾帶爬的衝過去,狐狸有一瞬間放心了,也有一瞬間分心了。
就在狐狸分心之餘,玄八奪過同伴的匕首,直直朝狐狸刺去,等狐狸的視線再次回到前方時,白刃前端已經衝破布衣和皮膚的保護,刺入了狐狸的腹部。
白刃還來不及吸取更多鮮血,狐狸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他用右手握住大部分在外面的白刃,抵著把柄向外抽出,血花隨著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狐狸連著匕首抬起右手,玄八的身體頓時毫無遮掩,隨後迅速的將左手的短刀捅進玄八的腹部,並向上割出一個大開口。
狐狸抽回了雙手,向後退了兩步。
玄八的腸子像山崩一樣掉了出來,他反射性的伸手去接,匕首已然落地,他跪倒在地,兩手捧著接不住的滑膩腸子。
後面的兩隻妖激動不已的狂叫著玄八卻又無法動彈,玄八大口粗喘,他揚起頭,瞪大著雙眼,扯出一個猙獰醜陋的笑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問道:「弟弟……玄九……真的過……過得好嗎?」
最後一口氣跟著最後一個字,吐出了就無法收回。
玄八顫抖的身軀撞擊地面後就不再抖動,他還瞪大著雙眼,嘴角還開著一抹詭異的笑。
作為此妖群領袖的玄八已死,剩下的兩隻妖難以承受狐狸散發出來的妖氣,雙雙跌坐在地,冷汗直流。
狐狸面無表情的看著玄八的屍體,喃喃說了一句:「真的。」
接著,狐狸抬起了頭,仍然面不改色的看著那兩隻妖,他銀白色的長髮幾乎被染成紅黑色,琥珀色的雙眸恢復了平常的沉靜,那一瞬間,兩隻妖心中的恐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認命。
在實際行動前,他們就放棄了求饒的念頭,作為妖的直覺告訴他們,死在眼前這隻狐妖手上,才是最好的選擇。
兩隻妖垂下頭,其中一隻異常心平氣和的開口道:「跟著玄八老大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有了這麼多兄弟,我不再受人類欺凌,不用再想著該怎麼從人類那裡偷到食物,不用再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有了全新的生活,以及存活的意義。我們不斷尋找不會被打擾的地方,最後陰錯陽差找到了這裡,大樹裡的妖精接納了我們,而我們卻不甘受到限制而露出本性,我們剖開大樹,汙染了這個地方,妖精陷入沉眠,我們以為日子能一直這樣肆無忌憚的過下去……直到你們來了,直到你來了,我知道你,你是那個受白王恩寵的狐狸,是那個仗著有妖王撐腰就肆意殺害被通緝的同族……」
狐狸靜靜聽完了,並沒有作出回應,但他隱約覺得,大樹裡的妖精,說的並不是那隻小短尾豹。
「哈哈……可是為什麼……」那隻妖又繼續開口,卻老淚縱橫,仰起頭又哭又笑的說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知道你殺妖反而是為了我們好!妖被通緝一旦被抓到,就得接受殘忍的對待和審問,最後就算判死了在執行死刑前也早就只剩半條命了!而下達死亡通緝令的妖一旦被紅羽鴉或傭兵抓到,也會受到殘暴的虐待!更別說公會派來的法師!但你不會……只要我們不反抗,你就會讓我們死得……連一點痛都來不及感覺到……」
話一說完,那隻妖摀著臉放聲大哭,另一隻妖也雙目流淚,捶著草地滿是不甘。
目標已經放棄抵抗,狐狸輕輕吁出一口氣,兩隻妖愣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用平靜的眼神迎接死亡。
狐狸停在說話的那隻妖面前,那隻妖掛著斗大的淚珠,滿是妖怪象徵的身體有著大大小小的新傷與舊傷,他對狐狸說了一句,謝謝。
那隻妖閉上雙目,晶瑩的淚珠被擠出眼眶,狐狸抬起短刀,劃過了那蒼白的咽喉,那隻妖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向後倒去。
最後一隻妖看著同伴安然的面容,又抬頭看向狐狸,開口說道:「狐狸大人,我有三個請求,請您把我們的屍體全部燒掉,關於玄八老大的懸賞回報還請您用其他東西代替頭顱。另外,其實玄八老大一直很惦記他的弟弟,請您將玄八老大的項鍊帶給他弟弟!最後就是,請您救救大樹裡的妖精。」
狐狸思忖片刻,雖然對於大樹裡的妖精有些疑問,但還是點點頭說:「可以,我接受你的請求。」
「謝謝您!」那隻妖由衷的笑了,他也閉上雙目,異常平靜的等待死亡。
他只感覺到一陣又冰涼又溫暖的東西拂過他的頸子,很快的,濕濕滑滑的溫熱感籠罩在頸子,意識以極快的速度趨向模糊,一點痛都沒有。
心情有些難以言喻的狐狸看了一眼遠處,發現法師已經被獵人安置好了,身上蓋著大斗篷,雖然還沒醒來。小短尾豹也在旁邊。
用手抹短刀刀刃的狐狸發現越抹越髒,果斷直接收回腰後的刀鞘中,他來到玄八旁邊,把屍體翻成正面,他扯下了玄八掛在脖子上的墜鍊,從腰包中拿出一個空的小布囊裝進去,又塞回腰包內。
其實狐狸也不想帶著這麼大顆頭跑來跑去,所以他在一堆腸子底下尋找能證明玄八身分的東西。
對屍體上下其手一番的狐狸在玄八的褲子口袋發現了一個東西,一個小小的鐵製名牌,上面寫著:
稱呼:玄八
種族:魚蜥
身分:無定
申請年分:時曆五五四年
狐狸自然認得這個鐵牌,是專門給跟人類生活的妖的身分證明,無定必須配戴這個鐵牌替人類工作,以表誠意,就像蟬雨那樣,等到被認可為善妖後,會重新製作名牌,也不再需要配戴,必要時再拿出來確認身分就好了。
就像職業所的傭兵證明和實力證明一樣。
但是,天生無法完全化為人形的魚蜥,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的度過那段工作的日子?
是的,不能。就連能完全化為人形的妖都不一定能。
十年前申請的名牌,在兩年後就因為犯禁而被列為通緝犯,開始了無休止的逃亡。
狐狸把鐵牌收進腰包內,去撿起了自己的斗篷蓋住玄八的屍身。
狐狸有些疲憊的、終於來到了法師和獵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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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做的這些,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