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半夜的大學校園裡，靜得可怕。吳昊宇藉著路燈的微光拉著他一路走到音樂系館前，兩人手心交握，在黑暗中也能清楚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他在大門旁的數字鎖上打下一串數字，一如往常邊哼著不成調的歌，用來背密碼。他拉開玻璃大門，在黑暗的走廊上穿梭一陣，走到琴房前，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打開鎖著的琴房。看他那熟門熟路的樣子，應該很常這麼做。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t3gSI3Yk
他在黑暗中露出小虎牙，狡黠一笑，「好孩子不要學。」
音樂系的學生本來就很常在系館練習到很晚，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大門的密碼。只是偷打琴房鑰匙這種事絕對是違規的，更遑論他現在正在休學等入伍，根本算不上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琴房裡純白色的燈光亮起來，刺得他們都瞇起了眼。
吳昊宇說想聽他彈琴，但卻沒說要他彈什麼。
陳奕然在琴鍵前坐定，思索一會，從左手開始的單音開始，加上右手的的和弦，在琴鍵上一步步前進，在廣袤的原野上緩緩起舞。那裡只有他一個人，而且這份哀傷無處可去。是薩蒂的《裸體之舞》，速度是悲痛的慢板，但是陳奕然又把速度放得比一般演奏速度還要更慢。
吳昊宇坐在他身邊，看著手指在琴鍵上緩緩移動，很想為他做些什麼事，但是又捨不得打斷他的哀傷。吳昊宇喜歡他那一直那麼正確無誤的音樂，絕不會出錯，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他雖然無從得知他在煩惱著什麼，痛苦著什麼，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正在煩著、痛苦著。至少陳奕然對著鋼琴的時候，終歸是誠實的，所以他的琴聲才會這麼動人。
當空氣中最後一絲震動也停止的時候，陳奕然開了口。
「如果……我哪天不彈鋼琴了，你還會在我身邊嗎？」他看著眼前的譜架，只望得見一片漆黑。他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吳昊宇知道，他說的「如果」大概都是真的。如同他當年說「如果我要去美國的話」，接著就完全消失在他眼前。而現在這個「如果」，也同樣沒有要徵詢他意見的意思。
「拜託，我喜歡上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你鋼琴彈得這麼好，好嗎？根本沒差啊。反正你那麼聰明，不是非得彈鋼琴不可吧。」吳昊宇努力擠出笑容說：「只是我還是想聽你彈鋼琴。」
陳奕然回過頭來看著他，抿了一下嘴唇。
吳昊宇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在那雙眼裡看見了淚光。
陳奕然在琴鍵上彈出一串C大調下行音階，又改成c小調上行，接著是D大調下行，如此不斷前進。他好一陣子沒練音階，但那些經年累月的練習還是在他體內留下了刻印。這麼刻苦的練習究竟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上台演出？為了贏得掌聲？
「我最近在想，我沒什麼企圖心，不是特別想贏得比賽，也不想追求能在更多人面前表演。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那麼努力了？」陳奕然帶著苦澀卻溫暖的笑容說：「之後只要你想聽，我還是隨時都可以彈給你聽。」
鋼琴曾經帶給他這麼多煎熬與折磨，過去幾年的時光裡，鋼琴卻反倒成了麻痹失戀的出口，偏偏那人的身影又總是出現在琴鍵之間，提醒他過去的回憶有多麽美好。就在來回徘徊之間走到了現在。現在反正吳昊宇就在身邊，就算不彈鋼琴，他也不會離開。從現在開始，他們可以一起去創造新的回憶。音樂還是這麼有趣，這麼美好，他還是可以為了喜歡的人而彈，這樣不是也很幸福嗎？
吳昊宇純粹不摻一點雜質的眼神望著他，「你真的這樣就好嗎？」
原本流暢的音階突然斷了。
吳昊宇拿起自己的雙肩背包，掏出一台平板，放到譜架上，「你不是視奏很強嗎？你彈彈看這個。」
是沒聽過的曲子。整首曲子左手都維持著相同的旋律，右手強而有力的單音時不時穿插其中，接著主旋律慢慢加入，伴隨著一點爵士和聲，最後消失在頑固低音的漸弱當中。是一首一分鐘左右的曲子，難度不是很高，甚至不會使用到轉指的技巧，簡單但卻很好聽。第二首是輕快的曲子，加入一些左手的變化，右手從單音變成雙和弦，節奏帶著點爵士風格。第三首則開始出現小調和兩手交錯的技巧。爵士的感覺隨著曲目推進越來越明顯，音域越來越廣，開始出現不同調性，加入副節奏，難度慢慢提高，漸漸變得華麗起來。有點像是寫給爵士初學者的練習曲。音樂很乾淨很純粹，帶著點天真，風格多變，充滿著吳昊宇的感覺。
「這是你寫的？」
吳昊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把他的平板給拿下譜架，快速點點頭。他在譜曲的時候，寫的是他們相遇之前那些單純的時光。他本以為陳奕然沒那麼擅長爵士，沒想到他還是很快就能抓住那種感覺，彈起來如此輕快明亮，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更有趣一點。
吳昊宇望著琴鍵陷入沈思。這樣的琴聲會專屬於自己？也太奢侈了吧？
陳奕然問他：「既然你還有在寫曲子，為什麼要休學？」
吳昊宇別過頭去，盯著蒼白的牆面，倔強地不肯開口。
看著他彆扭的表情，陳奕然突然想通了。原來他們都拉扯著彼此，不希望對方放棄，卻又在各自的道路上迷惘著駐足不前。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尋找答案吧。
「那你要不要來美國？」他問道。
「什麼？」這話題太過跳躍，吳昊宇有點跟不太上。
「你來找我玩幾個月嘛。」陳奕然說了很多他們學校的好話，像是有很多知名樂團的演奏會，路上也有很多爵士酒吧，還有更多數不完的學生演出，但是吳昊宇全都沒聽進去，只看見眼前的人朝他越靠越近，最後在他耳邊低語一句：「而且這樣我們就可以盡情打砲了。」
吳昊宇整個人都震了一下。他們好像很少能毫無顧忌地在床上做愛。每次不是要擔心會有人闖進來，就是要擔心聲音會被別人聽到。雖然那樣也很刺激，但是……
看著吳昊宇因為一句話而動搖的樣子，陳奕然滿足地笑了，在他那小小的腦袋開始運轉起來之前吻住了他。吳昊宇在理智完全消失之前，伸手關上燈。他可不想因為警衛巡邏而壞事。陳奕然把他抱上腿，細細地吻他。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N7COfXy5
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陳奕然有些為眼前的美景給震懾了。吳昊宇本來就白，像是怎麼曬都不會黑一樣，所以臉紅的時候也特別明顯。他多麽希望此刻的光線能再亮一點，讓他看清楚吳昊宇的表情。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t8SHLQ6Q
吳昊宇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他，「不要再丟下我了。」
陳奕然用指尖輕柔地順著他稍微留長的頭髮，沒有直接答應他，反而在他髮側留下一個輕柔的吻。
——
ns 15.158.61.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