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徑上,月光下,隔著掩映的樹叢能看到兩個修長身影併肩走來。
楚玉梔和洛城風躲在樹叢中屏氣凝神,一聲不出。
「突然找我來有什麼事?」一個銀鈴般悅耳的話聲響起:「我好不容易才甩開錦瑟,也不能在這兒待太久的。」
「我們再走一段,到前面再說話。」
「不了,有什麼話這兒說就行,到底找我來什麼事。」
楚玉梔和洛城風面面相覷,他倆做夢都想不到朱憐憐和君思肖竟會在這時間、這地方約見。
這兩人又是什麼關係?
「我聽莊主說了,許嫁的事是妳自己提出來的?」君思肖的眼神及話聲中都充滿了隱忍和痛苦:「為什麼這麼做?」
朱憐憐美麗的臉龐浮現一絲痛苦之色,但她只淡淡道:「當然是為了玄劍山莊。」
「為了玄劍山莊、為了無量劍……那我呢?」君思肖話聲嘶啞:「妳有沒有為我想過,有沒有為妳自己想過?」
「想了也沒用的事又何必徒勞,」朱憐憐垂下眼睫:「沒了無量劍,這左近所有門派都對玄劍山莊虎視耽耽,我不能讓大哥一個人扛著。」
「怎麼會是莊主一個人扛著?」君思肖恨聲:「還有元管事在,還有我在,妳為什麼要把自己繞進來?」
「這兩個月間上門尋事的人有多少你真當我不知道麼?」朱憐憐咬著唇:「上個月沁河幫上門尋隙,元大哥傷了左臂,跟著王屋派的人來生事你也差點中了暗算,最可笑接著連長壽幫、安樂幫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都敢欺上門來耀武揚威了,你還覺得我只要眼睜睜看著就好?」
「這些幫派只管放馬過來,玄劍山莊難道會怕了他們?」
「單打獨鬥自然不怕,但若是他們聯合起來那又如何?玄劍山莊只怕真的會毀於一旦的。」朱憐憐閉上雙眼,看起來很是疲憊:「玄劍山莊是爹畢生心血,也是大哥誓死都要守護的基業,我是他們的至親,你說我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那也不用賠上妳自己,」君思肖咬牙:「妳知不知道莊主發出英雄帖的時候我有多難受?我夜不能寐,我幾夜不睡像隻野狗一樣趴在山路上找無量劍,我恨得拿刀劃自己的手,可是我感覺不到痛,因為我的心比手上的傷還痛上百倍……」
朱憐憐口唇顫抖:「你這又是何苦?」
「苦麼?」君思肖笑得更苦澀:「再苦也比不過眼看著妳當真去嫁給別人,如果要我就這樣看著妳出嫁,我寧可死。」
朱憐憐眼中的淚珠終於滑落,她啞聲道:「要阻止那些門派聯合起來,我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能把自己也交出去……」
「我明白妳的意思,玄劍山莊不管出多少懸賞那些門派都有可能串謀坐地分贓,但朱憐憐只有一個。」君思肖眼神悲痛逾恆:「我只恨自己至今都無力找出無量劍,只能眼睜睜看著妳承受這些。」
「你承受的又何嘗比我少?」朱憐憐勉強一笑:「不管怎麼說,玄劍山莊是我們的根基,為了保住玄劍山莊,你或我都是沒有選擇的。」
「如果妳肯,我現在就帶著妳走,離開玄劍山莊,」君思肖愈說愈急促:「我們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起過活,種米種麥、養雞養鴨,不再理這些江湖爭端,我們……」
「我們做不到,他是我的大哥,你的莊主,」朱憐憐熱淚盈眶,卻仍堅定望向君思肖:「你若真帶著我遠走高飛,拋下大哥一個人面對這件事,我們倆這輩子真能過得心安麼?」
君思肖看著朱憐憐沒有說話,他眼中沉默的心碎卻遠比咆哮更令人動容。
「所以,就是這樣了。」朱憐憐強忍悲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副身子也好,這顆心也好,我早已是你的人,只是遺憾不能和你相守白頭,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往後就是各自珍重……」
君思肖突然情緒激動,緊緊懷抱住朱憐憐,啞聲道:「怎麼可能各自珍重?除了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別人了,妳明知道的。」
朱憐憐終於痛哭失聲:「是我負了你……」
兩人相擁著,萬種柔情,盡化做一腔酸楚。
久久,朱憐憐含淚推開君思肖,深吸一口氣:「我和你再不能夠了,以後我也不會再私下見你,我先走一步。」
「我不能讓妳自己一個人。」君思肖啞著聲:「我陪著妳。」
「不能的,不能讓人看見我們倆一起,我先回去,你別跟著了。」
朱憐憐果然頭也不回朝著來時的方向緩緩離去,每一步都是躑躅艱辛,君思肖滿眼悲戚,目送著朱憐憐的背影直到快要看不見人,然後沒有半分遲疑,他也跟上前去。
樹叢裡的楚玉梔躲得腰酸腿麻,但直到朱憐憐和君思肖離開這條小徑,她都沒有起身,只楞楞蹲在原地靜靜思量。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洛城風在身旁輕道:「夜深露重,這樹叢裡蹲得久了只怕大小姐著涼,還是走吧。」
「我還不想回去。」
「那我陪著大小姐到那邊亭子裡待一會。」
楚玉梔沒有反對,兩人於是往回走一段,來到山徑旁的流風亭小坐,半晌都不說話。
終於楚玉梔嘆了一口氣:「我沒想到朱姐姐和君思肖竟然是情人。」
「的確很讓人驚訝。」洛城風道:「而且聽起來他倆的關係瞞得很深,只怕連朱莊主都不知道。」
「朱姐姐看起來心都碎了,好可憐,」楚玉梔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偷無量劍的人絕不可能是她。」
洛城風見她又自打嘴巴,也只能一嘆:「大小姐昨晚才說朱大小姐可疑的,現在又要改口了麼?」
楚玉梔聞言不高興了,板起臉來:「什麼叫做『又要改口』?阿洛你真沒禮貌;再說了,昨晚你對著朱姐姐問東問西的,那不也是懷疑她麼,現在倒說我?」
「要想找出無量劍就得先對所有細節都詳加檢視,包括懷疑所有人在內,這沒有錯。」
「難道你親耳聽到方才她和君思肖說的話還懷疑朱姐姐麼?」楚玉梔開始瞪眼睛:「她和君思肖都不可能偷劍,而且他們被偷劍賊害得好苦,被我知道偷劍的是誰我把他手剁了!」
洛城風連忙安撫:「偷劍賊當然可惡,不過大小姐生氣於事無補,只有真的找出偷劍賊我們才能幫上朱大小姐的忙啊。」
「所以你也不懷疑朱姐姐了吧?」
「朱大小姐看來的確不可能偷劍。」洛城風承認:「我們在這兒撞見她和君思肖幽會純屬意外,所以他倆方才說的話想必出自真心。朱大小姐此前主動提出許親確實古怪,但現在想來這就是她為了阻止其他門派聯合對付玄劍山莊的反制之策,只是未免對她自己太狠了些。」
「非得找出無量劍的理由又多了一個,」楚玉梔眼神堅定:「我絕不嫁給江遠舟,卻一定要幫著朱姐姐嫁給君思肖,只要無量劍是由我們倆找出來的,就可以把這兩個難題一口氣解決。」
「大小姐說得是,」洛城風笑著凝睇她眼中神采:「我都聽大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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