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懷香堂,來到中庭果然看見朱憐憐和錦瑟就立在庭前楊樹下。
楚玉梔立刻招呼:「朱姐姐有事找我?」
「玉梔妹子在就好了,我的確有事想同妳說。」朱憐憐轉頭吩咐錦瑟:「妳先到外頭等著,沒叫妳就別進這院子來。」
待錦瑟步出中庭,楚玉梔道:「朱姐姐既有話說,我們還回懷香堂吧。」
「也好,」朱憐憐卻又看向江遠舟:「這位是?」
「唔,忘了說呢,」楚玉梔於是兩頭介紹:「這位是神農幫的江遠舟江幫主;這位是玄劍山莊的朱大小姐。」
江遠舟是第一次見到朱憐憐,忍不住為朱憐憐容色驚豔,又恭敬斂身一禮:「朱大小姐有禮,敝人是神農幫江遠舟,特來協助玄劍山莊找無量劍的。」
朱憐憐也是一禮,又遲疑道:「江幫主客氣了,玄劍山莊感念江幫主相助之德,不過今天我要找玉梔妹子說的事關係重大,我想還是……」
楚玉梔卻打斷了朱憐憐:「朱姐姐是為了昨日大堂上我說的話而來的吧,江幫主昨日也在當場,我想一會朱姐姐要說的讓他知道也無妨。」
朱憐憐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洛城風見微知著,委婉試探:「朱大小姐要說的事可是與君教習有關?」
朱憐憐聞言立刻震動:「你們怎麼……」
楚玉梔也不好意思說出當日朱憐憐和君思肖幽會時自己和阿洛就躲在那條山徑旁,只能拐彎抹角道:「我們方才在推敲春杏的情人是誰,正說到朱大哥、元管事和君教習其實都有嫌疑。」
「我來就是想說……」朱憐憐咬著唇:「好吧,我們到懷香堂去談,我一會要說的話請江幫主和阿洛也一起過來替我作個証。」
於是四人走進懷香堂,洛城風略略收拾桌面又上了茶水,四人才落坐。
「大哥說他本要再撥個人來懷香院侍候,妳拒絕了。」朱憐憐看向洛城風:「只靠阿洛一個人多有不便哪。」
「朱姐姐放心,我和阿洛還能應付。」楚玉梔輕道:「昨日在大堂說了那些話凶手必定恨我,若多來了人我們照顧不到,只怕又發生像春杏那樣的憾事。」
「我也明白妹妹的顧慮,」朱憐憐沉吟:「再有一說,妹妹這裡的飲食如果讓人動了手腳,也不可不防。」
「朱姐姐說得是。」
朱憐憐想一想:「若妹妹信得過我,這幾日我把雲煙閣分例的米麵菜肉勻些過來讓妹妹用,每晚再做些菜肴讓錦瑟幫你們送來。我那裡的東西應該還能保乾淨無虞。」
「如此多謝姐姐了,」楚玉梔淡淡一笑:「姐姐如此為我設想真的幫了我大忙。」
江遠舟在一旁突然笑道:「朱大小姐,我這幾日也在這兒搭伙呢,可別忘了算上我的。」
朱憐憐輕道:「江幫主只管寬心,我一定不會怠慢貴客。」
楚玉梔睨了江遠舟一眼:「朱姐姐來這兒是有正事要說,你能不能別只想著吃的?」
「洛兄還不是一天到晚想著吃的,妳怎麼不說他?」
「那不一樣,」楚玉梔渾不在意:「阿洛是我的護衛,吃壯點站我身邊才夠威風。」
江遠舟故意激她:「妳對洛兄這麼好,就不怕我吃醋?」
「你哪位啊我還得管你吃什麼?」楚玉梔反唇相譏:「你吃土也不關我的事。」
江遠舟裝出惡狠狠的模樣:「等我找出無量劍就把妳一頂轎子抬回神農幫去,到時看我天天怎麼整治妳。」
楚玉梔冷冷道:「我好怕啊……我從來就沒看過像你這麼會吹牛的人。」
兩人唇槍舌劍鬥個沒完,朱憐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問向洛城風:「他們兩個總是這樣說話的麼?」
洛城風苦笑道:「我們大小姐是一點就著的脾氣,江幫主就慣愛和她開玩笑取樂,不過他們倆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誰和他感情不錯啊?」
鬥嘴中的兩人同時高聲駁斥,楚玉梔還一臉嫌棄。
洛城風笑看著楚玉梔:「我聽過一個說法,有些小男孩子對著自己喜歡的小女孩子反而會故意欺負她,江幫主老是和大小姐鬥嘴也許是同樣的道理吧。」
「想多了,我只是愛看她生氣而已,」江遠舟哈哈大笑:「再說我若真有那個意思,你還笑得出來?」
洛城風聞言尷尬得說不出話了。
楚玉梔有點楞住:「你這什麼意思?」
「噢,妳還不知道啊?」江遠舟嚇了一跳,又看向拼命使眼色要他「別再說了」的洛城風,於是改口道:「我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妳的腦袋可能是被驢踢了,想想也是怪可憐的。」
明知江遠舟開口就是沒好話,楚玉梔聽著還是挺火大的,於是狠狠瞪著江遠舟不放。
朱憐憐看著這兩人你來我往的樣子,心中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只嘆道:「我想還是說回正事吧,玉梔妹子,我來只是想告訴妳,君大哥……君思肖他絕不可能是春杏的情人。」
楚玉梔和洛城風當然明白為何朱憐憐會這麼說,一無所知的江遠舟卻瞇起眼故做莫測高深狀:「朱大小姐為何能如此篤定呢?」
朱憐憐聞言定定打量著江遠舟許久,像是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終於冷冷道:「因為我自己就是君思肖的情人,這樣江幫主明白了麼。」
這話一出口果然把江遠舟嚇了一大跳,楚玉梔和洛城風也沒想到朱憐憐竟會直接了當將這秘密就說出來。
「朱姐姐如此爽快把這事說給我們不要緊麼?」楚玉梔小心翼翼地問:「朱大哥的英雄帖上……」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我自己為了無量劍的事已經同意許嫁,也想著這一生就此與他恩斷情絕,以免徒增彼此煩惱。」朱憐憐咬牙:「我知道他酗酒的事也忍著沒去找他,就是不想讓他見了我憑添惆悵,可是如果他被疑心是殺人凶手,甚至最後真的被認定罪狀揹負污名,那我的忍耐還有何意義?君思肖不是凶手!」
楚玉梔早看出朱憐憐外表柔弱似水,骨子裡卻是性烈如火,且兼脾性倔強,剛強決絕。她之前能為了玄劍山莊說犧牲就犧牲,一朝便與君思肖恩消愛泯,卻不料這時為了君思肖可能被疑是殺人凶手,又自己坦然承認和君思肖的關係——在朱憐憐心中,君思肖的地位不言可喻。
「朱姐姐妳別著急,」楚玉梔寬慰著:「我們也並沒認定君教習就是凶手啊。」
朱憐憐紅了眼眶,卻仍堅定道:「為了他的清白,我什麼都顧不得了。我拼著自己臉面不要,當著你們三人把這事說出來,就是希望你們相信他不可能是春杏的情人,當然也不可能殺害春杏。」
其實君思肖就算是朱憐憐的情人,也並不妨礙他同時是春杏的情人,何況君思肖還是第一個發現春杏屍體的人……江遠舟事不關己在腦中推論著,但看到朱憐憐的表情,他終究沒敢把這想法脫口而出。
洛城風卻在這時開口了:「朱大小姐可知自己這番話背後涵意?朱莊主、元管事和君教習在春杏這件事裡都涉有重嫌,朱大小姐如今一力為君教習開脫,然則妳認為朱莊主和元管事之中,誰會是殺人凶手?」
楚玉梔和江遠舟都是一凜,只因洛城風這話問得實在是太直接、太不留餘地了點。
「……你說話還是這麼直指要害啊。」朱憐憐臉上浮現茫然又痛苦的神情:「他們都是我至親之人,不管誰是殺人凶手我都難以承受,可是真的不可能是君思肖。」
「但目前沒有確實証據指向朱莊主或元管事是凶手,」洛城風緩緩道:「同樣也沒証據能証明君教習不是凶手。」
朱憐憐眼中怒氣陡生,咬牙道:「我連這樣的事都對你們說了,還不能換你一句相信?」
「這畢竟只是朱大小姐的說辭……」
楚玉梔忙忙打斷洛城風的話:「朱姐姐且先冷靜下來,我們當然很願意相信姐姐的話,只是阿洛說的也有道理,只有拿出君教習不可能殺害春杏的真憑實據,或是找出殺害春杏的真凶,才能真正洗刷其他人的嫌疑。我和阿洛一定會全力追查下去,必不教無辜者蒙冤,姐姐只管放心。」
朱憐憐又是好半晌不說話,最後才長吁一聲:「一切仰仗妹妹了,請妹妹務必替我証明他的清白,否則我……我坐得久了,就先告辭,錦瑟還在外頭等著呢。」
「我送送姐姐。」
「不勞煩妹妹了,」朱憐憐神情很是疲倦,只輕道:「只要妹妹能幫我查出真相,我就已經很感激。晚點我會差人送些飲食過來,若有什麼須要幫忙之處,再讓錦瑟傳話就是。」
說著朱憐憐就起身告辭,三人還是相送朱憐憐到懷香院外,看著朱憐憐和錦瑟離去的背影,江遠舟首先嘆了口氣。
「看不出朱大小姐這麼溫婉柔弱的樣子,性情竟然比妳還烈,」江遠舟搖搖頭:「女人真是可怕。」
楚玉梔橫了江遠舟一眼,又轉頭埋怨洛城風:「不是都教過你要懂人情世故了,方才和朱姐姐說話怎麼還這麼不留情面的。」
江遠舟覺得由楚玉梔這麼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滑稽極了,但洛城風聞言只是嘆了口氣。
「我也知道我那樣說必定惹朱大小姐不快,但目前的確沒有証據可以証明君思肖絕對無辜,如果最後追查的結果他就是春杏的情人、殺人的凶手,我們現在向朱大小姐做任何保証都沒有意義。」
楚玉梔想想當然也了解洛城風的說法是對的,只能噘著嘴:「就算是,那你也可以不要說得那麼無情,平時你也不會這樣的……」
「我當然不會對大小姐這樣,」洛城風聞言立刻柔聲道:「大小姐這麼說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注意。」
江遠舟冷眼旁觀,覺得洛城風真是夠了:「你還是給我先打住吧,看得我受不了;橫豎朱大小姐人也走了,接下來你們打算做什麼?」
和洛城風了對視一眼,楚玉梔緩緩道:「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去找君思肖。」
「妳這心也太大了吧,」江遠舟吃驚道:「昨晚妳那樣說話,他心裡想必恨得很,現在妳居然還敢去找他?」
「還是得去找他一趟才行。」楚玉梔道:「君思肖是第一個找到春杏的人,我想問問他昨天的情況,最好還能讓他帶我們到荷月塘去走走,興許能發現更多線索。」
「大小姐說得是,君教習的說法很重要,如果真能發現新線索洗脫他的嫌疑,朱大小姐也能放心了。」
江遠舟哼聲:「你們別太一廂情願,發現的線索也可能更坐實他罪証啊。」
楚玉梔睨他一眼:「反正我們一會就去找君思肖,你來不來?」
洛城風勸道:「大小姐,江幫主昨兒本來要到鎮上去和凌副幫主會合的,為了春杏的事已耽擱了一天,今天只怕不好再誤了他處理幫務……」
江遠舟卻打斷洛城風的話頭,悠然道:「你錯了,我現在還真就比較想跟著你們去找君思肖,幫務什麼的讓敬書替我處理就行。」
楚玉梔也不問原因,立刻道:「那就一起走吧,不過先說好了,君思肖現在一定氣我氣得要命,一會如果一言不合打起來,你得幫著我們。」
「妳還會怕啊?」江遠舟失笑:「誰讓妳昨天那麼張狂。」
「我做事一向很少考慮後果。」楚玉梔只好承認:「昨天是太衝動了點。」
江遠舟嘆為觀止:「妳這脾氣行走江湖能活到現在可真不容易。」
洛城風道:「君教習不會真和我們打起來的。」
楚玉梔揚眉:「怎麼說?」
「昨天事變驟起大家都很受打擊,大小姐沒忍住,君教習也沒忍住。不過都過了一晚上了,君教習應該也已平靜下來而且會考慮到很多:倘若他自己就是凶手,當真對我們動手只會讓人疑心他是要殺人滅口;倘若他不是凶手,那麼最有嫌疑的人不是朱莊主就是元管事,君教習又怎會不想查出真相呢?」洛城風做出結論:「他不會對我們動手的。」
「阿洛說得挺有道理啊……」楚玉梔笑吟吟對江遠舟道:「既然這樣,那你去不去都無所謂,想回你錦福客棧就回去吧,不用非跟過來的。」
「妳這女人真是沒心沒肺,」江遠舟看著她那過河拆橋似的嘴臉恨得咬牙:「我就不信邪,偏要跟著去,等會兒君思肖要是不想揍妳我就在旁邊攛掇他,看他動手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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