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朱少英頷首:「元大哥遣去的探子回報,他們在呂梁山上找到一座孤墳,是洛晉夫婦的墓,還在墓前發現三十年前縱橫甘陝一帶的魔頭,『毒手修羅』趙佑齊的修羅刀,但沒有發現人跡。」
「『毒手修羅』是家父的結義兄弟,也是家師。」洛城風淡淡道:「家父早逝,在那之後師父收養了我還傳我武藝,若不是師父我只怕根本活不到現在。」
「洛兄果然知無不言,也的確解開我許多疑惑。然則我心頭最大的疑惑還得請教洛兄。」朱少英眼神深幽:「洛兄此來玄劍山莊的目的究竟為何?」
「……朱莊主以為我有什麼目的?」
「二十多年前在清風谷一役,家父、楚伯伯和洛兄尊父恰是不死不休的對頭,」朱少英緩緩道:「當然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但洛兄在玄劍山莊危機之際成為玉梔妹子的護衛,並且隨她一起來到玄劍山莊,這實在令我不得不有所懷疑。」
「朱莊主懷疑什麼?」洛城風淡淡道:「懷疑我接近大小姐另有目的?還是懷疑我此來是為顛覆玄劍山莊?」
「我的兩個懷疑洛兄都已自己說出來了,」朱少英也冷冷道:「朱某不才,所求只是護住山莊基業,照顧好莊中上下人等,但若有人存心尋隙,朱某也絕不畏戰。玉梔妹子與我相識雖淺,她是楚伯伯託付的後人,也就是我的妹妹,於情於理我都不可能置她於不顧。倘若你接近玉梔妹子是別有用心,我也只好趁現在玉梔妹子還未深陷,為她剪除後患。」
洛城風嘆息:「我若不在了,大小姐會難過吧……」
「洛兄放心,如果是我,會儘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朱少英冷冷道:「不會讓玉梔妹子難過太久的。」
「神不知鬼不覺……就像幾個月前朱莊主對元天罡所做的麼?」
朱少英一怔:「洛兄此話何意?」
「兩個月前因為大小姐的推論,元天罡走投無路伏誅自盡,但我一直覺得大小姐的推論中有一件事始終無法解釋。」
「哪件事?」
「當日無量劍失竊後,朱莊主就下令封鎖失劍的消息,但最終消息還是走漏,我們都知道那是元天罡故意洩漏的,目的是引動各方人馬前來找碴。」
洛城風道:「但是幾乎在同一時間有另一個謠言憑空而生:有人刻意流佈『找出無量劍的人就是盜劍者』,正是這個流言讓元天罡不敢直接交出手上的無量劍,從而想到利用無量劍嫁禍君思肖的主意。然則,這個流言又是誰刻意流佈的呢?」
朱少英的眼中浮現了笑意。
「洛兄以為呢?」
「是朱莊主自己流佈出去的吧。」洛城風平靜道:「我猜想,失劍的消息走漏之初上門尋事者不絕,當下朱莊主想必真的是亂了陣腳,所以朱大小姐提出尋劍許嫁之策時,你才會同意廣發英雄帖來解玄劍山莊的燃眉之急。可是很快你也發現不對勁了,無量劍失竊的消息外傳說明莊中有內鬼,內鬼所欲何為當時還不明朗,但你很可能那時就已經開始懷疑元天罡了。」
「何以見得?」
「沁河幫不是什麼高門大派,以元天罡的掌法修為,竟能輕易傷在一個沁河幫護法的手下麼?」洛城風搖搖頭:「連我都覺得難以想像的事,朱莊主不可能沒有懷疑。」
朱少英微笑:「洛兄很敏銳啊。」
「雖然不知道內鬼洩露失劍消息的目的,但不能讓此人得逞,所以朱莊主才刻意散佈流言反制,讓內鬼不敢妄動。」洛城風道:「元天罡也果然中計,他陷害君管事的舉動反而讓換過握把皮繩的無量劍落到大小姐手裡,從而找出令元天罡露出馬腳的破綻——而這一切佈局,就是由朱莊主散佈流言開始的。」
朱少英久久都沒說話,終於道:「就當做是這樣吧,這些事也已經沒什麼好深究的,我的兩個疑問你都還沒有回答——你來玄劍山莊究竟有什麼目的,還有你接近玉梔妹子是否別有用心?」
洛城風嘆息:「我回答了朱莊主就能信我麼?」
「你可以說說看,我聽你說。」
「關於朱老莊主和家父二十多年前的糾葛,家父自己曾不只一次對我提過,雖然當時我不過是個未滿七歲的孩兒,但記得很清楚。」洛城風陷入回憶。
「同一件事從不同人嘴裡說出來就會有不同的樣貌,卻不知令尊是如何對洛兄描述當年景況的?」
「朱莊主若以為家父必是滿口怨恨,咒罵朱老莊主那便錯了,」洛城風嘆道:「家父晚年其實一直在追悔年少時所犯惡行,椿椿件件,無限感慨。」
朱少英一怔:「令尊少時的確諸多作惡,卻不想晚年會有這樣的心境轉變。」
「家父對我說過,清風谷一戰後他僥倖苟活,卻也身受重傷,又懼仇家追殺不敢留在中州,因此躲進呂梁山,在山上結識了家母。」洛城風道:「家母雖只是山野村姑,卻是溫和心善之人,和家父鶼鰈情深,後來就有了我。家母在產後落下病根,身體日漸衰弱,家父更加懊悔,總覺得都是因為自己少時作惡多端,才會報應在家母身上,之後家母過世,家父終日鬱鬱,不久也撒手人寰。」
「此後洛兄便被『毒手修羅』收養。」朱少英點點頭:「『毒手修羅』既是令尊義兄,又教授洛兄一身絕藝,難道他便不想洛兄覆滅玄劍山莊,為令尊報當年之仇麼?」
「師父從來也沒這麼想過,師父……一直愛慕家母,因此不會做違背家母本心的事——而家母一心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溫和良善之人。」
「我明白了。」朱少英的表情也柔和起來:「意思是洛兄此次到玄劍山莊來完全沒有其他目的?」
「真沒有。」洛城風淡淡一笑:「家父和朱老莊主或是楚老先生的過節早已事過境遷二十多年,我對此完全沒有其他想法。之所以來到玄劍山莊,只是想看看家父所說的,他年少時生活過的地方。」
「那麼成為玉梔妹子護衛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偶遇。」洛城風笑了,想起楚玉梔,他的眼波溫柔如水:「不過我娘在時經常說一句話,人間所有的事上天都有安排——也許這次我到玄劍山莊就是為了認識大小姐而來的。」
朱少英望著洛城風許久,終於笑了:「若是洛兄所言為真,那我也就可以放心了,今日延陵掛劍閣中這番話,只有我和洛兄知道,也不必告訴其他人,以免徒增紛擾。」
「朱莊主真的願意相信我?」
「信,為什麼不信?」朱少英悠然道:「洛兄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做才是最上策。誠如洛兄所說,上一代的糾葛已事過境遷,對洛兄而言現下最要緊的當然是和玉梔妹子圓滿同心。玉梔妹子的性情也不會糾結於過往恩怨,你們接下來要天南地北相伴闖蕩,我只有誠心祝福。如果倦鳥思歸,玄劍山莊的大門也永遠為你們而開。」
「多謝朱莊主厚意。」
「不過人心是很善變的,」朱少英冷冷道:「於我而言,護住玄劍山莊和莊中眾人是最重要的事。如果洛兄被我發現意存欺騙,或是對玄劍山莊和玉梔妹子另有圖謀,那我也必定全力反撲,這點萬望洛兄謹記在心。」
「我明白,」洛城風苦笑道:「朱莊主的洞察與智計實在令我心服,護佑玄劍山莊的決心也令人欽佩,我由衷祝願玄劍山莊昌隆興盛,平靜安好。」
「借洛兄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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