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初二刻,得月軒,紅葉滿溪,黃菊繞籬。
君思肖正獨坐軒中獨飲獨酌,這一個多月來他總是如此。
自從朱憐憐許嫁的消息外傳,他遍尋無量劍不果,自此黯然感傷,沉迷酒鄉只圖一醉,就希望能暫時忘卻這蝕骨銷魂的心痛。
身為莊中劍術高手,君思肖一貫自律自持,潔身自好,他向來知道酒是穿腸藥,能傷身敗事;卻又同時是忘憂飲,能一醉解愁——這一個月來若不是有這些酒為伴,他只怕早已顛狂瘋魔。
悲哀的是酒帶來的昏醉只是一時,這些日子君思肖往往自演武場回來就開始縱酒直到昏沉睡去,卻又總是在深夜清醒過來,自恨自傷自己的無能無用,然後就是對月獨坐到天明。
天明之後再往演武場去教習,待回到得月軒後繼續循環往復。
這一個多月他看似面不改色行止如常,但實質上就是把自己過成一具行屍走肉。
君思肖對自己的頹喪深惡痛絕,卻又無能為力,一如他也無力找出無量劍一樣——哪一回當真喝死了自己,也就不用再面對清醒後無力的空虛了吧……可是她怎麼辦?想起朱憐憐,君思肖的痛苦就更深邃。
於是一次次掙扎消沉之後,他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中劍,飲盡了杯中酒。
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下肚,但君思肖仍沒有醉,他清楚聽到軒外傳來三個不大不小的腳步聲,伴隨著由遠而近的吵嚷。
「……大小姐,還是該先通報一聲比較好吧。」
「你別管,直接敲門進屋就是通報了,也不算失禮啊。」
「妳就帶頭進屋啊,這麼沒禮貌,一會不用我攛掇,君思肖就得揍扁妳。」
君思肖一聽就已知道來人有誰,不過他也沒打算起身相迎,只對著門外沉著喊了一聲:「三位請進吧,恕我簡慢了。」
不多時就看到楚玉梔、洛城風和江遠舟自軒門外走進來。
楚玉梔一進門聞到衝天酒氣就皺起眉頭,再一看廳中地上到處東倒西歪堆疊如丘的酒罈子更是滿臉嫌棄。
「你這是做什麼啊?」楚玉梔捂著鼻子:「這一地亂七八糟的什麼鬼?客人來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三位不請自來也算是客人麼?」君思肖一開口就嗆得很,對楚玉梔更是沒有好臉色:「尤其是楚姑娘妳,在下和妳沒什麼話好說的。」
「君大哥這麼說就傷和氣了,」楚玉梔嘆息:「昨天在大堂的確是我的不對,只因為我和春杏情同姐妹,眼見她遭逢死劫,我實在沒法心平氣和。為了逼出凶手,我說話多有得罪,這點還請君大哥原宥。」
昨天楚玉梔在大堂上和所有人針鋒相對,現在卻能拉下臉來和君思肖一邊套近乎一邊道歉,江遠舟看著卻也佩服不已。
君思肖心胸畢竟沒那麼狹隘,再想想關心則亂,楚玉梔既與春杏情同姐妹,會為了春杏的死而失態也屬常情,就如自己聽到朱少英、朱憐憐和元天罡受人懷疑時也同樣的沉不住氣。
眼看楚玉梔道歉,他臉色也和緩下來:「既然楚姑娘這麼說,我也不會在這上頭糾結,只要楚姑娘以後別再隨口渾說,這事也就過去,三位請坐吧。」
於是三人排除萬難,繞過地上星羅棋布的酒罈陣,好不容易走到桌邊坐下。
江遠舟皺眉道:「君教習這居處竟沒人打掃麼?也太雜亂了些。」
君思肖滿臉沉鬱:「是我趕走打掃的小廝讓他別到這兒來的,得月軒平日也無來客,今日倒教三位見笑了。」
楚玉梔道:「發生這樣的事君大哥心情沉重可以想見,不過你這樣頹廢下去根本無助於找出無量劍,只是讓朱大小姐憑添煩惱,還是自己振作些吧。」
君思肖聞言色變:「妳渾說什麼,我喝我的酒,和大小姐有什麼關係……」
「別瞞我們了,你和朱姐姐的事我們已經知道。」楚玉梔單刀直入,見君思肖神色不善,又道:「你別多想,也別忙著要殺人滅口,這事是朱姐姐方才親口對我們說的。」
君思肖滿眼懷疑:「她為什麼會把這事告訴你們三個人?」
「還不是為了你麼?」楚玉梔瞥他一眼:「昨天我在大堂上指涉你們幾個都可能是殺人凶手,朱姐姐知道就坐不住了,她主動過來把她和你的事都告訴我們,想証明你不可能是春杏的情人。」
君思肖眼中滿是哀傷:「我和她的事跟我是不是殺了春杏其實並不衝突,她這麼做又能証明什麼……只是徒然壞了她自己的聲名。」
楚玉梔看著他:「那你真的是春杏的情人麼?」
面對這麼唐突的提問,君思肖一臉冷漠不屑:「我這一生一心只能容下一個人,其他鶯鶯燕燕與我何關?」
洛城風看著楚玉梔一臉感動的樣子心知不妙,但未及阻止,楚玉梔已經脫口而出。
「君大哥,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放心好了,我一定想辦法找出殺人凶手還你公道,我還會順便找出無量劍,助你和朱姐姐得偕連理。」
江遠舟覺得實在荒謬,楚玉梔和君思肖分明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何以能表現得如此推心置腹?這麼大掛保証,萬一最後事與願違又該當如何交待?
洛城風也是一嘆:「君教習,我家大小姐雖然相信你的人品,但你也很清楚,你和朱大小姐之間的事其實無法証明你清白,要想証明你不是殺人凶手,我們須要更多証據。」
君思肖看向洛城風,他眼中頹喪已無蹤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堅毅與篤定。
「我明白,」君思肖深吸一口氣,堅定道:「憐憐為了我什麼都可以不顧,我當然也要振作精神想辦法找出殺人凶手和無量劍的下落,只有這麼做才能把事情圓滿解決。」
「君大哥能振作起來就再好不過,」楚玉梔笑道:「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一屋子酒罈都先清乾淨,然後在找出真相之前你要滴酒不沾,也好教朱姐姐放心。」
「我會的,」堅定起努力的目標,君思肖眼中又有了神采:「承你們三位盛情相助,我想我們一定能找出無量劍。」
看著君思肖振作起來,三人眼中也都浮現笑意。
洛城風道:「今日來找君教習為的就是了解昨天情況,我們想知道你昨日是怎麼找到春杏的,也想看看在荷月塘附近還能不能有新的証據。」
「新的証據是麼……明白了,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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