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二刻,荷月塘邊,草木萋萋,天光幽微。
荷月塘是清風谷中一處小小水塘,就在玄劍山莊西側外圍稍遠的一處山壁陡坡旁,山壁上有一道兩丈高的瀑布傾瀉而下注入塘中,在塘邊岩石上激起許多水霧水珠,猶如拋珠濺玉一般,塘邊花木繁茂,蜂蝶飛舞,飛瀑之下,自然生涼,果然是個景緻絕美的所在。
「這就是荷月塘了,」君思肖一指塘邊一塊平坦大石:「昨日我就是在那兒發現春杏的屍體。」
三人在君思肖帶引下往那塊大石邊走去,石頭很大很平,四人要一口氣站上去也不是問題,石頭上滿滿是瀑布水珠打溼的水漬,邊緣還有許多青苔,看著就很是溼滑。
「春杏就是在這裡……」楚玉梔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怕她傷心,洛城風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這兒距離山莊有一段路程,如果春杏和那男子約在此處幽會,的確就該是被她的情人所害沒錯;然則君教習昨天為何會想到來此尋人呢?」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由,」君思肖輕嘆:「或許只因為之前我和她也經常到這兒來吧。」
楚玉梔果然一時好奇心大起忘了難過,她覺得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問:「你和朱姐姐……也是夜裡來這兒幽會麼?」
洛城風和江遠舟雖然也挺好奇,但這麼問法未免冒失,當下聽得楚玉梔就這樣直接發問,兩人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君思肖卻只是楞了一下,又嘆道:「我和她想要單獨相見也只可能是在夜裡,這裡叫做荷月塘,月色自然是絕美的,就算只是在塘邊賞月,也能一坐坐上好半天。」
「賞月啊……」楚玉梔滿臉羨慕:「真好。」
「妳想和誰一起來呢?」
被這麼突然一問,楚玉梔沒來由地紅潮滿面,驀地轉過頭去就看到稍遠處江遠舟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
「哎呀,這臉紅得像柿子一樣啊!」江遠舟笑破肚皮:「想不到楚大小姐還知道害羞……嚇!」
楚玉梔地上抓起一大把碎石以「滿天花雨」的手法往江遠舟擲去,破風之聲凌厲,眼看江遠舟已然躲避不及。
卻看到一大片青色的事物閃現在江遠舟眼前,楚玉梔發出的碎石子大半被那青色的事物捲裹住,就這樣落在江遠舟面前不遠處的地上,仔細一看,那是半件青色掛子——洛城風的掛子。
原來洛城風當下看到楚玉梔自地上抓起石塊就已知不妙,情急間扯下半幅掛子往江遠舟方向罩過去,總算見機甚早,竟也有效擋住楚玉梔的攻擊。
楚玉梔看著地上那半截掛子更是惱怒,她恨恨瞪向出手的洛城風,卻愕然發現洛城風看向她的眼神已變得嚴肅起來。
「大小姐這麼做,」洛城風正色道:「過份了。」
「你罵我?明明是他先亂講話惹我生氣的!」
「就算是,大小姐出手這麼狠還是不對。」
楚玉梔不可置信地望著洛城風,卻看到洛城風眼神也很堅定,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楚玉梔不知為何感覺到一陣沒來由的委屈,立刻就紅了眼眶。
兩人各自僵持,誰也不先開口說話。
君思肖站出來打圓場了:「今日來此是為了查探線索,何必為這樣的小事傷了彼此和氣呢?」
小事?楚玉梔眼神複雜地看向地上只剩半截的掛子。
江遠舟眼見氣氛不對,一旁打了個哈哈訕笑道:「怪我玩笑開得過火,難怪楚大小姐生氣,我先給大小姐賠個禮,大小姐擔待我這一回,這事就過去了吧。」
「誰要原諒你啊,全都是你害的!」楚玉梔氣出眼淚:「我要回去了!」
洛城風終於動搖:「大小姐……」
「不要叫我!」楚玉梔抽抽噎噎的,話都說不清了:「也不准你跟過來!你就給我留在這兒,沒找到線索就別回來了!」
她話一說完回身就走,完全不給人挽留的餘地。
「哎,妳別走啊……」江遠舟反而替他倆發急,立刻拱拱洛城風:「你還不追上去哄哄她?」
洛城風靜了老半天沒能說話,末了只道:「大小姐要我沒找到線索不能回去。」
君思肖皺眉:「但楚小姐一個人只怕危險,你還是該跟著她比較好。」
「大小姐都把話說到這兒了,她不會讓我跟的。大小姐的能耐我倒不擔心,真的遇上什麼惡人倒楣的也會是那個惡人。」洛城風輕嘆:「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
洛城風這麼說,江遠舟和君思肖也不再多勸,當下就圍著那塊大石還有荷月塘周遭細細查找,他們發現大石邊一棵榆樹下有隻耳璫,樹瘤上還掛著一小片藕色棉布。
「耳璫想必就是春杏的,這塊布……」江遠舟歪著頭沉吟了一會:「看起來好生眼熟。」
「也是春杏裙子上扯下來的吧。」君思肖道:「看來春杏曾在這棵樹下待著。」
洛城風也仔細觀察一下:「這樹杈的高度和大小恰巧可以容人靠坐著,方位又正好不會讓瀑布濺起的水花沾溼,我想春杏就是在這兒和情人幽會的,他們……幽會之後也許還說了一會話,然後她的情人就對她下了殺手。」
「凶手殺了人還特地把春杏移到那塊大石上去放著?」江遠舟看了看榆樹和大石的位置:「雖說也不很遠,但為什麼不是直接讓春杏坐在樹上或倒在地裡就好?」
洛城風想了想:「這樹杈的方位背對水塘,倘若由玄劍山莊方向找到這兒來也極有可能一時疏忽發現不到春杏的屍體。如果放在這塊大石上——這是塘邊最大的石頭,周邊又沒有其他遮蔽,春杏可以一下就被找著。」
「凶手是為了讓春杏被找到才這麼做的?」江遠舟不解:「為什麼?」
「不知道……」洛城風遲疑片刻才道:「也許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女人曝屍太久吧。」
江遠舟哼聲:「真這麼想一開始就不該殺人吧,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凶手。」
洛城風又走向大石細看:「君教習昨日是在這兒找到春杏的?」
「沒錯,」君思肖道:「當時我和高振一到荷月塘搜查就看到她俯在這石頭上,雖看不清臉容,但也猜到必是春杏。然後我們倆就合力把她抬起架到塘邊草地上。」
洛城風看著大石上的青苔:「這苔痕有中斷的痕跡,還不只一處。」
「這塊大石上頭著實溼滑,高振昨日就曾滑倒弄得一身狼狽,我也差點失足掉水裡。」君思肖想想道:「苔痕大約就是那時弄斷的。」
「也可能是被凶手自己弄斷的。」洛城風沉吟:「夜裡黑,石頭上又滑,凶手也可能滑倒過。」
江遠舟左右看看又道:「可惜沒看到什麼腳印,凶手也沒有落下什麼物品,還要再找找麼?」
洛城風看看四周,又看看楚玉梔離去的方向,心下躊躇不定。
江遠舟哪能看不明白?只道:「你還是快追上去吧,找到這片棉布和苔痕當線索,也算交待得過去了。我和君教習再找一找,有什麼發現再帶回懷香院給你也一樣。」
「如此多謝江幫主和君教習了,」洛城風道:「我還是去看看她比較放心。」
說著也不等兩人回話,洛城風一個拱手為禮就轉身往楚玉梔離開的方向奔去,直把江遠舟看得發笑。
「一個刁蠻任性,一個嘴硬心軟,你說這兩個人是不是好玩?」
君思肖冷冷瞥了江遠舟一眼:「這事說來是江幫主惹出來的,現在倒還等著看好戲麼?」
「有什麼關係?」江遠舟一臉無所謂:「愈吵感情會愈好的,如果今天之後……嘿嘿,洛兄才該謝謝我呢!」
君思肖匪夷所思地看著江遠舟,只覺此人真是無賴到了極點,江遠舟卻渾然不覺,只問:「那我們再找找?從那邊的樹叢開始?」
君思肖不置可否,當下分派已定,兩人又開始搜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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