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謠 - 二十七、意外線索

已過正午，天氣卻還是有些熱，楚玉梔吵著要往她喜歡的流風亭坐坐。於是兩人併肩走在小徑上，草木萋萋，微風習習，倒也暢人心脾。

「君思肖居然酗酒，我真是嚇了一跳。」楚玉梔搖搖頭：「我還是搞不懂他是怎麼想的。」

「君教習想必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大小姐還記得我們在這條小路上聽到的吧？他自己說他曾趴在地上像條野狗一樣在找無量劍……我想是因為遍尋未果，加上朱大小姐後來許嫁的事才讓他灰心失志，開始買醉縱酒。」

「野狗找不著無量劍，把自己喝成一隻醉狗倒找得到了麼？」楚玉梔不以為然：「倘若我是他，只會強迫自己更清醒、更全力去找出無量劍，哪怕最後真的找不著，只要其他人也沒找到，那就都還有希望。」

「那倘若其他人找到了呢？」

「那我就帶著朱大小姐私奔！」

「爛攤子留給朱莊主和元管事收拾麼？君教習和朱大小姐只怕做不到這樣。」

「這……」楚玉梔低著臉想了想，輕道：「真有那一天，我該做的都做了，那就是命數如此，誰也拿它沒辦法，到時我就手捧賀酒真心祝朱大小姐一生平安快樂，再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然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大小姐的確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情，」洛城風笑道：「但或許也只是因為大小姐沒經歷過君教習所經歷的，朱大小姐是君教習至愛，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可一旦牽扯到自己最心愛的人身上時，只怕做不到那麼雲淡風輕。」

楚玉梔居然認真思考著這番話，而後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是太以己度人了，倘若易地而處，出了事的是我至愛之人，或許我會喝得比君思肖還凶呢，誰知道？」

「呃，我想也不至於如此。」洛城風忍著笑：「我想像不出大小姐酗酒的樣子。」

「說起來阿洛你很懂嘛，」楚玉梔竊笑著，眼珠子在他身上轉了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當然是有的，」洛城風看著楚玉梔閃閃發亮的眼睛苦笑：「不過她好像不怎麼喜歡我，到現在都……」

卻又在這時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話聲。

楚玉梔和洛城風見機甚快，立刻往樹叢中一擠，兩人依偎著躲了起來。

只聽得兩個腳步聲愈走愈接近，在他倆附近才停下來。

「旭哥，我們不再往前頭走麼，流風亭就在前面了。」

樹叢中的兩人對望一眼，都聽出這是秋芙的聲音。

「我看這兒就可以了，真到了流風亭裡坐著，讓人見著總是不妥。」

這男子的聲音他倆竟也認得，是姚旭。

楚玉梔和洛城風在樹叢中對視的表情開始變得奇妙起來——怎麼回回他們在這條小徑上都能看到有人幽會，姚旭和秋芙又是什麼關係？

只聽秋芙的聲音又再響起：「知道了，我聽你的就是，約我到這兒來做什麼呢？」

「我前日下山在鎮上的巧針坊看到一方汗巾子，喏，這個彩蝶牡丹的花樣實在好看，料子也很不錯，所以就買了想著送給妳，看看喜不喜歡。」

接著是一陣悉悉窣窣衣裳細碎磨擦的聲音，想必是秋芙在繫汗巾子。

「妳喜歡麼？」

「自然喜歡，」秋芙卻又笑道：「就是要給我汗巾子，也不必巴巴的帶我到這兒來呀。」

「我想妳哪，好久都沒能和妳好好說說話了，妳讓我抱一會兒……」

跟著就傳來更響的衣裳磨擦聲，還有秋芙的嚶嚀聲，楚玉梔在樹叢裡聽得忍不住紅了臉，簡直坐立難安。

「旭哥你輕點，摟得我身上疼。」秋芙嗔著：「不是說過了你力氣那麼大我吃不消麼？」

姚旭的聲音更急促：「對不住啊芙妹，我實在太喜歡妳了。妳說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妳到現在都不肯……我只能親親妳、抱抱妳，怎怨得我心裡想？」

聽得姚旭這般露骨示愛，楚玉梔羞得兩隻手就要捂住自己耳朵，但秋芙接下來說的話卻把她聽楞了。

「說過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娘教過的，女子最清白至貴是女兒身，難道我能像春杏那樣胡塗麼？沒得叫人笑話。」

楚玉梔聞言倒抽了一口氣，其實並不冷，但聽了這句話她全身都在發抖輕顫著，心更是跳得像要從嘴裡蹦出來一樣，她也沒敢轉頭望向洛城風，腦子裡只一直迴盪著秋芙說的話……恍惚間她甚至覺得秋芙所說的春杏和自己認識的春杏怕不是同一個人。

卻又聽到姚旭的聲音響起：「之前也聽妳說過，春杏真的有情人麼？看著不像啊！」

「旭哥你不相信？我告訴你，如果我騙你就讓老天罰我爛舌頭。」

「我也就是一問，誰讓妳指天誓日的咒自己？不管是不是春杏那都是別人的事。」

「沒有別人，那就是春杏。」秋芙壓低了聲音：「你也知道楚大小姐來了之後春杏就被指去懷香院侍候，在那之前我和她可是住在一個屋裡的，那時她不只一次半夜裡就悄悄出門去了。」

「那也不能說她是出門會情人去的。」

「我本來也沒多想，直到有一次夜裡我出屋去小解，正好被我親眼撞見在野地裡她讓一個男人按在一棵樹上，裙子都掀起來了，嘴裡喊得那個放蕩……呿，可不臊死人了！」

「妳就沒看見那男人是誰？」

「羞也羞死了我哪顧得上細看？再說夜裡那麼暗，那男人又是背著我也看不真，就只看出了女的是春杏。」

「這多久前的事？」

「也有一個多月了，」秋芙一哼：「之前還有過好幾次她也是半夜出門，但我沒親眼見就不好說什麼。」

「不知道是莊中哪個弟子還是僮僕啊……妳怎沒去稟告莊主或元管事呢？」

「你也說了這是別人的事啊，我有什麼好多嘴的，這事我也就只告訴了你而已。」秋芙又是一嘆：「我現在誰也不關心，就只想著你不知什麼時候武藝有成也像元管事或君教習那樣，只要能在莊中謀個好差事，攢夠銀錢，到時咱倆成婚，豈不就能遂了你我心願？」

「只可恨我還在習藝，又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光蛋。」

「說什麼呢，我可從來沒嫌過你窮，」秋芙愈說愈低聲：「不管怎麼說我總是等著你的，只是如果能快些攢上銀錢就更好了……」

「芙妹，有妳這心意，我必不負了妳……」

只聽得兩人話聲愈來愈遠，竟是離了小徑，又回頭走向來時路去了。

楚玉梔還蹲在樹叢裡，她沒有和身旁的洛城風說話，只知道自己身子還在不自主輕顫著，心還在狂跳。

好一陣子過去，洛城風終於嘆了口氣：「大小姐還想在這兒蹲多久？」

「……是該走了。」

「大小姐還往流風亭坐坐，或是要回懷香院去？」

「去流風亭。」

洛城風於是扶她起身，兩人一起往流風亭走去，到了流風亭往石凳上一坐，吹了一會風，楚玉梔才稍稍冷靜下來。

「阿洛。」

「是，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你覺得方才秋芙他們說的是真的麼，春杏她有情人而且……會是真的麼？」

「……我也不知道。」

「我說過你不可以騙我吧，問你什麼就老老實實的說。」楚玉梔深吸一口氣：「和上次朱姐姐、君思肖一樣，今天秋芙、姚旭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這兒，所以方才的話是真的，而且我也想不出秋芙在這事上有什麼說謊騙姚旭的理由。」

「大小姐說得是。」洛城風輕道：「那麼大小姐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妳還是相信春杏？」

「我為什麼不相信？春杏有情人和春杏是不是偷了無量劍那是兩碼子事。」楚玉梔輕嘆：「我只是嚇了一跳，春杏年紀比我還小呢，會不會是被壞男人騙了？」

「實話實說，我聽起來是春杏和那個男子兩情相悅。」

楚玉梔不服氣：「春杏一定是情有獨鍾，但那男人也仍舊可能不是好人啊。」

「我知道大小姐不放心春杏，但妳想怎麼做呢？」洛城風反問：「難道大小姐要去質問春杏那個男人是誰？」

「好像也不大好。」楚玉梔苦著臉：「可是我擔心她啊。」

「大小姐一向熱心仗義，不過我覺得這事上我們能做的只怕不多。」洛城風輕道：「這畢竟是春杏的私事，除非那男人真的對春杏做了什麼春杏不願的事，否則我們也不好插手，可惜聽起來……春杏沒有不願。」

楚玉梔聞言俏臉通紅，不好意思看向洛城風，只好把臉貼在石桌上，又道：「你說這玄劍山莊是怎麼回事？全山莊的人要幽會都到這裡來了，怎麼我們回回在這條小路上都能撞見？」

「只是巧合吧，大小姐別多想了。」洛城風忍著笑，卻又愛憐地看著她趴在桌上的背影：「妳和我，不也總是到這兒來麼？」

就算趴在桌上，背對著人楚玉梔也能感受到洛城風的視線，臉上紅潮上湧，只道：「轉過身去，現在不要看我。」

「知道了大小姐。」

兩人就這樣一站一坐，一個貼著石桌一個踱步徘徊，在流風亭裡消磨了好一陣子，這裡的確舒心暢懷，微風輕拂，鳥叫蟲鳴，楚玉梔趴著趴著不覺就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矇矓著眼醒過來才發現天色將晚，當下一咕碌站起身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還披著一件秋色掛子——洛城風的掛子。

「大小姐醒了？」

她一抬眼就看到洛城風笑吟吟望著自己。

「我睡了多久？」

「現在已是酉初了。」

「我竟然睡了這麼久，阿洛你也該叫我一聲，」她把掛子褪了交到他手上，嗔道：「以後不用給我披掛子，我披著那你怎麼辦？」

「我皮糙肉厚的不怕，大小姐可不能凍著。」洛城風只是笑：「我是看大小姐睡得那麼香甜，不想擾了大小姐的好夢，所以就在一旁等著，又怕這石桌石凳子睡著冷，才給大小姐披掛子的。」

「那也不能冷著自己啊，總之以後叫醒我就好。」楚玉梔看著西沉的夕陽，嘆道：「我們該回懷香院了。」

「是啊，想必春杏還等著。」

想到春杏，楚玉梔就覺得心頭鬱然，但就如洛城風所言，那是春杏的私事，除非春杏受迫受害，否則這事其實與旁人無涉。

於是她也只好嘆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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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意外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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