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環山,幽暗死寂的湖水中央,突有妖風龍捲現於上空,掀起陣陣漣漪。黑衣人披著斗篷橫空出世,其漠視腳下透著血色湖水直至風暴消散,玄鐵丹爐進而取而代之,那頭雪白俐落的長髮依舊完好地遮住那半張蒼白臉頰,一根細絲都未曾牽動。
零零散散,形容枯槁的蜮人裸著上半身於附近徘迴,手裡握著弩,射殺一種模樣像鱉,能噴出毒氣的蜮。在看見湖面的怪異景象後,以緩慢之速開始聚集。其中一位臉頰凹陷,瞪著一雙快支撐不住的大眼珠子先開口,問道:「桑田,那人可是魔君?」
和問話的人長得差不多,名叫桑田的人回答道:「滄海,不是。」他利用魚線,把方才徒手活捉的蜮從嘴裡挑出毒筋,放走,接著道:「是魘魔。」
滄海點頭,便對其行為深感納悶,又問:「你不吃?」
「嗯。」桑田抬臉,便目睹滄海右眼珠直線掉落,當下脫口罵道:「我說你行行好!我們現在是蜮民,不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滄海默默把右眼珠子撿起,委屈道:「我看兩者就差不多這種形像阿,一顆眼珠子,至於動這麼大火氣……」
「趕緊收拾收拾,別讓人等得不高興了。」桑田從滄海手中搶走眼珠,幫忙放回其眼窩處,然後趕道:「趕緊的!」
他們躍上湖面,來至魘魔跟前,雙手交於胸前,垂首行禮道:「見過魘魔!」
「魘魔?」聲音揚起,一道冷冽的風豪不客氣地往兩人身上撲,寒意刺骨。不過須臾,就已經感到壓力備增,煞氣逼人。他提起帽沿下好看又詭譎的嘴角,道:「終究是那人的狗阿……連魔君二字都不願叫。」
滄海的額頭抑出冷汗,大聲道:「魘魔即是魔君,魔君便是魘魔!」
「呵,罷了。」一頭白髮的魘魔笑得更加陰冷,道:「以後多的時間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
「...........」滄海和桑田。
「這破東西就交由給你們看管,血魔慾一旦煉成,立刻回報。」魘魔忽如幽靈般,晃到了滄海和桑田眼前,道:「在這之前,有事交代你們。」
「魔君有何吩咐?」桑田小心問道。
「我不小心丟了一棵桃。」魘魔抬起尖銳的下顎,帽沿順著白髮滑落,露出一張極為慘白又精緻的五官,邪惡的唇角,張狂上揚道:「你們,去幫我找回來。」
「……是。」滄海和桑田回應道。
「還有...」魘魔又開口,似乎不滿意就這樣結束對話。
滄海聲音透著些許顫抖,膽怯道:「魔君可還有其他吩咐?」
「呵呵.....旅途愉快。」魘魔道,結束語下的甚是合心意。他未帶任何動靜,逐漸化成炊煙飄散,而其前,那抹冰冷笑意又是把滄海和桑田二人抖落好幾層的雞皮。
湖面重歸平靜,滄海擦去額間的汗水,呼了口氣道:「魘魔果然是魘魔,離開從不帶一丁點痕跡。上一秒還在說話呢,下一秒就看沒了。」最後那微笑,簡直笑得他全身僵硬。
「魘魔和我們都無實際形體。我們雖能幻化出這世間所有能看見,能摸著的人、事和物。可他卻只有一種樣子,甚至什麼也沒有。但凡我們將不再成為世俗中的一份子,便會回歸塵土和大海,不復存在。魘魔就不同了,就算沒有形體,他也能悄悄地在世間萬物中,種下慾望、貪婪。彷彿來自遙遠的聲音,指引眾生走向預期的結果。而你毫無察覺,他則永生不滅。」桑田道。
「唉,倒底還是個魔。」滄海輕搖頭,回歸正題道:「所以我們現在要直接找桃子去?」
桑田略帶嚴肅道:「恐怕我們並非要找桃子,而是找桃子的人。」
「非人。」滄海從旁糾正道。
「至少人模人樣。」桑田無奈朝著滄海打量,方才裝好的右眼珠子眼看又要掉出,諷道:「變個蜮人都能失態。」
「我那是....嚇!」說至一半,右眼珠不負眾望,噗咚一聲,沉入湖中。兩人盯著暗紅的湖面不發一語,隔段時間,滄海打破沉默,瑟瑟開口道:「應該沒...沒..沒關係吧?……那顆眼珠……」
桑田被問的迷濛,腦袋浮現出不是太過吉利的畫面,用氣音吶喊道:「這我哪知道!住在下面的那位,你、我都惹不起!」
「要不...逃?」滄海小聲道,桑田伸手上來就是一記。
「逃哪去!」桑田抑制惱火和不由自主地白眼,瞟過玄鐵丹爐,道:「那東西估計尚需一段時間才有動靜。眼珠本為虛,動靜看似並未被打擾,應無事。眼下還是把魘魔交待的事情辦妥罷。」
滄海頷首。兩人循著湖邊,找著一處洞口,趁四下無人時溜了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出來時,兩人皆變成繁華鬧街上的普通百姓。
滄海已穿上駝色的麻衣麻褲,手裏持著一枝裹上稻草的木棍。成串的冰糖葫蘆插滿數排,香甜撲鼻的氣味立刻引起附近的蜮蟲群。而桑田全身灰白布衣,左手持八卦,右手握著竹子製成的簡易招牌,上頭掛了一塊破舊骯髒,有些年紀的白布。白眉白胡,彎腰駝背。他指著滄海的冰糖葫蘆,又看去地上陸續湧出的蜮蟲道:「先把手上那玩意兒給收了。」
一彈指,手上的冰糖葫蘆消失,蜮蟲感受不到剛剛的新鮮玩意兒後,各自往別處散去。滄海道:「方才用天眼看,那桃子往香山方向去了。」
「嗯,若我們現在此地瞬移過去,桃子少說還得滾個兩日。」桑田一想到還得在香山與凡人為伍,便感覺苦悶。
「我們直接依照行跡路線把桃子拿下不便完事?何須再拖兩日?」滄海不明所以道:「何況我們要找的是找桃子的非人。只要我們先抓到,還怕不找上門?」
「說得倒容易,那隻桃妖如今沒有真身,抓了等於沒抓。」桑田嘆了口氣道。
「喔?」滄海問道:「真身在哪?」
「便是香山,結緣寺的主殿。」桑田回道。
「那好辦!直接到主殿把那棵桃樹給拔了。」滄海莫名自信道。
「那你是想當著眾人的面拔,被誤認為大不敬,是強盜?還是當眾變法搞得雞飛狗跳?又或者我們可以和魘魔一樣,即使化為無形,仍可驅使桃樹裏的真元妖丹長腳跑?」桑田對於滄海的心大,是真真切切如其名般遼闊無垠。
滄海窘態地笑了笑:「那只能待桃妖自行尋回真身後再抓了......」
「只能這樣了。」桑田滿面憂慮道:「總覺得事有蹊蹺,但又說不上來,若是哪日兵戎相見………」
滄海明白桑田的顧忌,安慰道:「未來瞬息萬變,相信魔君會理解我們的處境。」
「但願如此吧。」桑田順著暗紅湖面眺望,視線落至玄鐵丹爐時,不禁感嘆道:「它燃燒了世間的貪、嗔和癡。讓人摒棄純良,走向深淵。就因求而不得,捨又不能。但世事哪能兩全?願無愧於心,知足常樂,方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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