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那天走了之後,是真的走了。她馬上改機票離開台灣,完全不留一絲餘地的走了,要陳奕韋一個人自己看著辦。
陳奕韋接下來連續兩個週末都有演出,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合適的伴奏還要加上練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務。
陳奕然終究還是沒能拗過哥哥挾帶父母親對他的情緒勒索,答應會在他哥台灣巡迴的這段期間裡擔任伴奏。
陳奕韋開心地衝上來對他又親又抱,陳奕然在父母親的溫情注視之下,只能默默握住拳頭,花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沒把那拳頭送到那張好看的臉上。
陳奕韋的經紀公司辦起事來還是滿俐落的。這件事才剛決定下來沒幾天,樂器行就收到了新的海報。像是之前的那位伴奏完全不存在一樣,陳奕然的側臉和名字完全取代了她本來的位置。那張照片還是三年前在演奏會上拍的,不知道是誰從哪裡找到的照片,現在看來還帶著幾分青澀。上頭寫著斗大的宣傳標語:「兄弟連袂演出。」
距離下一場演出只剩下不到幾天,宣傳的力道比之前還要更加猛烈。陳奕然都有點懷疑,難道他哥其他場次的票賣得不好嗎?不然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還是因為這次宣傳的主角也有他,讓他感覺宣傳格外明顯?
他們在家裡練習的影片不知道從哪流了出去,觀看數直直往上升。連陳奕然以前的比賽影片都被挖出來,放在側邊的推薦影片上。
「男神級小提琴家全台巡演臨時換伴奏?和小鮮肉弟弟排練影片流出。兄弟好棒啊啊啊啊啊。超帥的啦!!!哥哥也太性感了吧。我比較喜歡弟弟。又帥又有才華,這個世界怎麼可以這麼不公平啊?」吳昊宇翹著腳坐在櫃檯邊,用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唸著影片下方的留言,然後深有所感地發表了自己的感想:「對啊,我也覺得滿不公平的。嗯,我懂你。」
陳奕然在一旁整理著擺滿琴譜的書櫃,很不得把頭給埋進櫃子裡。
上一次來來往往的客人還有些不確定,在背後竊竊私語。換上新的海報之後,客人們直接往陳奕然走來,裝作很熟稔的樣子跟他聊起天來,誇他們的練習影片,也有很多端著架子來「指教」的人。陳奕然這次直接躲去了二樓,把每一把吉他都擦得亮到發光。
排練的時間已經不夠了,還要同時維持一週三天的打工顯得更加困難。就算陳奕然是多工和自我剝削的專家,也不得不向店長請了假。
「啊,我有收到你的辭職信,就提前幾天而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排練應該很忙吧?最近這幾天生意變得滿好的,真可惜。」店長說著便豪爽地批了辭呈,「表演好好加油啊。」
「謝謝店長。」陳奕然低下頭去,認真道謝,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遞的辭職信。他心裡其實想在巡演結束後回來,好好珍惜這剩下不多的時間。只要能跟吳昊宇待在同一個空間裡,那對他而言比什麼都還要珍貴。
吳昊宇撐著頭望向電腦螢幕,動動滑鼠,默默取消了原本這週末規劃好的驚喜小旅行。等到陳奕然巡演結束,他已經在軍營裡了。他知道現在這個時刻對陳奕然有多麽重要,他必須收起想要多相處一陣子的任性,全力支持他才行。
陳奕然抓住他剛停好車從機車把手上鬆下來的手,問道:「你真的沒關係嗎?」
「啊?什麼有關係沒關係?」吳昊宇在下巴摸了一陣,解下安全帽的釦子,露出他被壓扁的頭髮,對著後照鏡抓了抓,漫不經心地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人顧店啊。」
「你不是下禮拜就要去當兵了嗎?」
「喔,對啊。怎樣?」
陳奕然拉著他的手,看他認真沒多想的表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像不管說什麼都會變得不合時宜的肉麻。也許只有自己對於縮短了幾天的相處時間感到惋惜;也許自己其實希望吳昊宇挽留他,撒嬌說:不要去,多陪陪我。
陳奕然稍微一用力,把眼前的人摟進懷裡,用力感受他的體溫和心跳,還有熟悉的氣味。
這次陳奕然回來,好像變得很愛撒嬌,這樣也滿可愛的。吳昊宇想。
吳昊宇笑著說:「之後再去美國找你啊。」
那個擁抱又變得更緊了一點,身下的反應也變得更明顯了。
「這週末的演出結束之後我們留在那邊多玩幾天,入伍前一天晚上我再送你回來。」陳奕然說。
吳昊宇低沈的嗓音在耳邊迴盪,「那我準備一打的套子夠嗎?」
「買個一盒三打的吧。」
吳昊宇吱吱咯咯地笑起來,在他臉上親了又親,才依依不捨地鬆開手。
有什麼東西裝在塑膠袋裡掉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看。一張他們都熟悉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望著這邊。陳奕韋穿著汗衫,踩著藍白拖,像是剛從便利商店回來。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好一陣子,才結結巴巴地開口:「什麼?你們……陳奕然,你……」
「啊,你是陳奕然的哥哥對吧?」吳昊宇倒是完全不介意被人看到似地,一點都不尷尬地迎上前去,「我是他高中同學……」
「是男朋友。」陳奕然份外肯定地插嘴道:「陳奕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陳奕韋彎下腰去撿起塑膠袋,試圖從驚魂未定當中鎮定下來。當他重新站起來的時候,平常的笑容已經回到他臉上,向吳昊宇伸出手,「我是陳奕然他哥,我叫陳奕韋。」
吳昊宇伸手握了握那隻單薄而粗糙的手,上頭有著長年練小提琴才會長的繭。
陳奕韋頓了一下,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八卦的心,繼續問了下去:「你們兩個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啊?」
這個問題問得直接。吳昊宇和陳奕然對望一眼,完全答不上來。是他們第一次幫忙打手槍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接吻的時候?還是第一次上床的時候?
陳奕然做了個結論:「差不多是高一的暑假吧。」
「哦……這麼久了。」陳奕韋若有所思地搓搓塑膠袋的把手,「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他們又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那是在北棟廁所吧?」
「對對,那時候你翹掉了練習,被楊老師追得到處跑。」
吳昊宇笑得伸手逝去眼角的淚水,「天哪,都這麼久了。」
四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那些回憶卻依然那麼鮮明,一伸手就能重新細細描繪出那場景,那心跳的感覺,還有那時說不出口的悸動。現在回想起來是那麼的青澀,又忍不住微笑。
陳奕韋突然覺得有些放心了。他印象中的這個弟弟,總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擺著臭臉,要不就是一臉痛苦地在練琴,好像活得很不開心的樣子。如果他也能像現在這樣笑著,那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吧?
「啊,那個……」吳昊宇把視線轉向陳奕韋,「我和陳奕然有去看你上次的演出……」
陳奕韋的眼睛在路燈的照耀下亮了起來,伸手勾住陳奕然的脖子,用力揉揉他的頭髮,「原來你有來啊,鬧什麼彆扭?我還想說你怎麼不拿票,原來你想親自買票支持我啊。哥哥我好高興。」
陳奕然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似地,把環繞著他的手臂給推下肩膀,拍拍被弄皺的上衣,不發一語。
「江夢涵拉的那首曲子,我想了個鋼琴伴奏的版本。你要不要跟我試試?」
看著吳昊宇有些小心翼翼地發出邀請,陳奕然覺得有股醋意湧上喉間。
「江夢涵?那是誰啊?」
陳奕然再度為他哥的沒下限感到震懾。這人竟然能渣到轉眼就忘了曾共渡一夜春宵的女子。
吳昊宇對他們的關係一無所知,只以為他可能不記得曾經共演過的人的名字,「就是……四個音的和弦開場的那首雙小提琴的曲子。」
「啊,普羅高菲夫的那首。」陳奕韋馬上意會過來,「好啊,敢跟男神級小提琴家下戰帖,算你有膽量。走啊。來我家嗎?」
吳昊宇有些不安地看了陳奕然一眼。
陳奕韋倒是先讀出了他的疑慮,「哦,我們去地下室的琴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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