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然卻把那雙手握得更緊一點，「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還有什麼意思？」
上課的鐘聲打斷他們的對話，吳昊宇甩開他的手，氣沖沖地往走廊飛奔而去。陳奕然一個人獨自坐在琴房裡思考了很久。
對陳奕然而言，鋼琴重要得足以讓他犧牲所有的課餘時間，也包括從小到大的體育課。記憶當中他也不曾和家人一起長途旅行過，只因為那會害他中斷每天的練習。那些犧牲都是如此理所當然。手指的感覺是如此重要，必須每天都要練琴才能維持。老師曾經說，一天沒練琴，要三天才能補回來。念書也很重要，除了念書之外的時間很寶貴，他沒有時間浪費。但對於吳昊宇而言，也許不是那樣的。那麼對於吳昊宇而言，什麼才是重要的呢？
那天，陳奕然第一次錯過早自習的數學小考，拿了個零分。
陳奕然想找個機會和吳昊宇當面問清楚，可是吳昊宇又開始躲著他了。於是陳奕然決定要自己去尋找答案。
音樂班的期末考在演奏廳舉行，任何人都可以來旁聽。來的大多是學生的家人，稀稀落落地坐在場中，讓會場顯得格外寬闊。
吳昊宇不知道是不是手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和上次比賽相較之下，用中規中矩的速度彈奏。他表現得層次更加豐富，細節更加多變，但不知道哪裡有點誰的影子。陳奕然聽到最後才明白，那是自己的影子。
吳昊宇起身鞠躬，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滿意，沒有平時那揮灑汗水之後得意洋洋的樣子。那一場演奏，他得到了有史以來最高分。
某天陳奕然看見掛在穿堂的宣傳海報，這才發現原來吉他社的成果發表會還需要門票。他特地在下課時間找了個吉他社的同班同學，問他還有沒有多的票。眼見這個高冷邊緣人突然找他搭話，那人嚇得不輕，只說他手上的票都發完了。陳奕然本以為這只是客套的拒絕，但沒想到過了兩天，他竟然貼心地替他張羅來一張票。
「這真的是最後一張了，外校還有很多人想來都進不來呢。」邱瑞安說。
吉他社的成發辦在平日的晚上，他們把體育館改成了Live House，把燈光轉暗，只留下舞台燈。布幕上掛著他們手繪的看板，稚拙的字寫著某某高中吉他社第幾屆成發。他們學校的吉他社也算是小有名氣，有不少外校的學生慕名而來。難得在校園裡看到女孩子的單純男高中生們，使盡渾身解術，本來不敢挑戰的高音都唱上去了，炫技solo也不顧出錯，重點是要帥。一群高中生們擠在舞池裡搖擺，對著台上的朋友們歡呼，跟著打拍子，或是揮舞手臂。陳奕然有點不太習慣這種場合，被擠到一邊去。
一雙手自然搭上他的肩，原來是向以成。
「你怎麼會來？」向以成視線落在舞台上，就明白過來，「哦，你也是被吳昊宇找來的吧？你們感情真的很好。」
陳奕然隨口應了一聲，決定忽視那話語中過多的資訊。像是吳昊宇把票給了向以成卻沒給他。又或者像是在別人眼中，他們感情好的程度，原來也就只是朋友。哦，不對，他連票都沒有拿到，說不定連朋友都算不上。
有個男生坐在舞台邊的高腳椅上抱著吉他，制服外套的釦子全都解開，鬆垮垮地掛在身側，裡頭穿著一件黑色上衣。他專注地低頭確認自己的指法是否正確，一邊賣力地刷吉他。僅僅兩個月前，他還只會彈三個和弦，現在已經能彈完一首曲子了。包含前奏，還有A、B兩段不同的副歌和轉調。陳奕然不是很清楚這對於彈吉他的人而言有多難，但他知道吳昊宇已經很努力了。
一群女生從眼前走過，穿著附近一間女校的制服，下擺的釦子被解開，綁到腰際，露出一點纖細的腰來。凡是她們走過的地方，都會引來一陣熱情的視線。
「他們主唱好厲害。」
「是嗎？我比較喜歡那個彈吉他的，笑起來有顆小虎牙，好可愛。」
「哪個哪個？我看我看。」
「他是不是上台很多次？我剛剛還看到他在打箱鼓。」
「啊，好像上一首歌也有看到他。」
「他好厲害。」
向以成看著她們興奮地望向舞台指指點點的身影，沈默一陣，「我也去學吉他好了。」
陳奕然不置可否。
向以成鬆開勾著他脖子的手，迎向前去搭話：「那是吳昊宇，我兄弟，等等介紹給你們認識。」
她們的視線剛回過頭來，看見有個俊秀帥氣又一臉不大高興的男生站在後頭，拉過向以成小聲地問道：「那人也是你朋友嗎？」
向以成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引來一陣驚呼。
一曲剛結束，吉他手站起身，視線往這邊看過來，看見陳奕然正笑著跟女生講話，對台下用力比了個中指。大家以為還那是搖滾精神的展現，跟著歡呼起來。
吳昊宇轉身和主唱擊掌，露出了那熟悉的笑容，一副驕傲又滿足的樣子。
看著那個笑容，陳奕然就懂了。
吳昊宇選擇的是對他而言比較有趣的那一邊。古典不有趣了，就玩爵士。鋼琴不有趣了，就學吉他。如果哪天對吉他膩了，他也會馬上找到下一件令他感興趣的事。對於鋼琴的興趣不過也就是維持得稍微久一點而已。
如果自己哪天不有趣了，吳昊宇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光這樣一想，陳奕然就覺得有些全身無力。
向以成把剛走下舞台的吳昊宇給抓過來，勾著他們兩人的脖子一起介紹道：「這就是剛學吉他三個月的天才吉他手，吳昊宇。這是不知道什麼鋼琴比賽的冠軍，陳奕然。」
「哦，那你會什麼？」其中一個女生問道。
吳昊宇還在思索，為什麼在陳奕然面前，他能說嘴的就只剩下剛學三個月的吉他？但還是跟著幫腔道：「向以成他很會打籃球。」
少女們嘻嘻哈哈一陣，跟著自我介紹起來。她們和陳奕然的同學在補習班認識，因此拿到了票。她們是熱舞社的成員，而且都是火象星座。
吳昊宇笑得有些靦腆，一對上陳奕然的視線，臉色就拉了下來，「你來幹嘛？」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lRtlN9ZA
陳奕然雙手插在口袋裡，別開視線，說道：「剛好有票。」
向以成眼見氣氛不對，連忙把話題給轉回來，問她們的成發是什麼時候？還有沒有多的票？向以成接過票，不小心和那溫軟的指尖輕碰。他說聲抱歉，卻有些得意。光這個就不知道能羨慕死多少人，況且他還拿到了女孩子們的聯絡方式，一次還三個！
吳昊宇傻乎乎地笑著，拿著手機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
手機傳到陳奕然手中，他指指吳昊宇說：「哦，你們留他的就好，找得到他就找得到我。」
才剛說完，向以成就用力巴了一下他的頭，把陳奕然的號碼也輸了進去。
等少女們都轉身離去，向以成才罵道：「陳奕然，你這樣會破不了處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陳奕然揉揉後腦勺，一臉莫名其妙。
吳昊宇立刻紅著臉轉身鑽進人群裡去，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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