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玥婷會開心不單單是因為林璇買了一雙新鞋給她，而是她竟然知道她的鞋碼尺寸，周玥婷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妳是怎麼知道的？原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魔鬼藏在細節裡」，不，是感情都藏在妳心裡。周玥婷沒有客套的拒絕，因為她本就天天期盼林璇對她的好，所以不會假裝。林璇仍是故意表現得疏遠，說著是因為咖啡灑到她的高跟鞋，所以賠罪買一雙給她。理由有點牽強，林璇自己都感到心虛，不過周玥婷覺得她非常可愛，突然很感謝那位同事被靈體「附身」，姑且不論真假，總是因為如此，才讓她有機會再次跟林璇相處，並且發現愛人的另外一面，得來不易。
兩人並肩逛街，很多話都省略，很多關心也不必出口－周玥婷陪林璇一整夜，林璇也不再趕周玥婷走。這個夜間市集其實沒有很大，基本上不用半小時就會走完，周玥婷刻意放慢腳步，但不是要顧及林璇的步伐，而是希望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想多待在林璇身邊，哪怕只有一秒。今夜看林璇，周玥婷的碧眼都是閃閃發亮，完全不在意林璇已經有明雋，她的道德感沒有低落，也沒有橫刀奪愛的壞心腸，不過是最純粹的情不自禁，還有最單純的心疼而已。
隨意的亂逛，彼此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經過一間賣耳環項鍊的攤位，周玥婷停下腳步，回想之前有送過林璇一個純銀的單邊耳骨夾，她知道林璇是個連化妝品都沒有的女人，做事簡單扼要，整個人也都很極簡風，所以她精挑細選，價錢從來不是她考慮的範圍，要愛就瘋狂，這是基本。林璇那時雖有收下，周玥婷當時高興一整天，但現在想來她好像沒有戴過，至少在她面前，她從沒有看到林璇有戴。如今……也暫時不會戴，暫時。周玥婷自我打氣，但失落難免。林璇看著周玥婷的表情變化，猜得到她的心事，只是很可惜，她們都不會讀心術，林璇不是不喜歡所以不戴那個耳骨夾，而是覺得太珍貴，捨不得戴。
「妳要買？」林璇開口問。
「我是在想哪一個耳環適合妳。」周玥婷毫不猶豫地說，林璇接不下去。
周玥婷聳聳肩，再次邁步向前，兩人再度沉默，林璇餘光看身旁的周玥婷，終於體會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難受，雖然全都是她自己的心魔，但命運讓她愛上她最害怕的那一種女人，未免太捉弄。
「妳要是沒有愛過男人就好了，也許我……」
林璇自顧自的糾結，周玥婷忽然又停了下來，深呼吸的樣子，好像在做什麼心理準備。
「七個。」
「啊？」林璇聽不懂。
周玥婷再深吸一口氣。
「在遇見妳之前，我交往過七個男朋友，包含前未婚夫。」
聽到周玥婷自我揭露，林璇很驚訝。這些日子以來，周玥婷絕口不提她過往的感情事，因為怕林璇更厭惡自己，但此刻已經沒必要再隱瞞，否則只會離她更遠。
「那時我在法國，我以為我已經找到此生最愛，結果結婚前夕，我發現他跟我最好的朋友有一腿，很狗血不是嗎？但我要殺人是一點也不狗血，我真的要切下他那根爛東西，最後被我哥哥阻止。」周玥婷的語氣絕不是在開玩笑，把這種事情拿來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不想再看到他們，所以離開巴黎回來，我父親推薦我來這裡，我整日埋頭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放假，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有一次還差點昏倒在公司。等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會累的時候，才又開始與別人交往。」
「周玥婷，妳、妳是被男人傷過，所以才來找女人試試玩玩，其實妳只是覺得新鮮，到頭來，妳還是會選男人的。」林璇握緊拳頭，周玥婷的坦承讓她狠狠墜入深淵，但會如此心痛，也是來自對她最高的期待與心動。
周玥婷轉身，彼此對視，她的碧綠眼眸一片模糊。揭密過去是會讓自己從林璇挑選對象的名單中除名，可她還是選擇坦白所有，因為她更明白欺騙是一段感情中不可復原的裂痕，她們都懂，她們是同路人，遭遇如此相像，彷彿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但現在也沒辦法在一起了。
「林璇，妳知道有些人因為被某個星座的人傷過之後，就打死不要再與那個星座的人交往。如果我真的只是因為被男人傷過太多次，所以轉而愛女人，這又有哪裡不對？這就不能算是愛了嗎？」
林璇答不出來，四目相交，周玥婷的眼神是凶狠也是悲傷，一步步逼近，不可阻擋的質問，這世界原來早已不只是同性戀跟異性戀的抗爭，夾在中間的雙性戀更是可悲，兩邊都不是人，似乎更可憐？
「如果我認真思考過男人不適合我，我選擇愛女人，我愛上了妳，何錯之有……」
「沒錯，妳沒錯！但我不接受啊！」
林璇不敢聽，這一聲怒吼讓周玥婷一眼一道淚，街燈照亮她臉上的兩滴淚，林璇的嘴角也在抽動，安靜一分鐘，周玥婷壓抑自己不崩潰，這裡是大庭廣眾，退回黑暗處，林璇看不見她的情緒，好像聽到她笑，笑什麼？
「是，條件再差，還是有人會愛；條件再好，也總會有人不愛。」這至理名言，來自某位女作家。今晚從周玥婷口中說出，有另外的諷刺。
晚風變冷，林璇的視線從周玥婷身上移開，她知道自己多麼的自私冷酷，但無奈說不出抱歉。周玥婷走出黑暗，眼睫毛濕潤，但已不見那兩滴淚，她從包包裡拿出平安符，又交回到林璇的手中－我為妳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林組長，如、如果妳下次還很害怕，就去找女朋友安慰，不要找妳的上司。不然妳的上司，可能有一天會下跪求妳不要走。」
很滿足的掛斷通話，幻想林璇害羞的樣子，明雋心花怒放，回去跳舞時跳得更開心，最後滿身汗的與張妍一起回公寓。
「學姊，妳介意我問妳一件事嗎？」進各自的家前，明雋忍不住問，見汗滴流過張妍左耳後方那一對一藍一紫的雙魚座刺青，心中感慨問：「妳為什麼消失了？」張妍皺眉，其實她懂明雋的問題，只是她的問法很怪。
「明雋，人不會憑空消失的。」張妍微笑，明雋自覺問錯了，淘氣的吐舌。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當救生員？學姊，妳應該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吧。」
「更好的地方？妳所謂更好的地方是指哪裡？」張妍反問。
「就是更適合妳的，可以展現妳的才華的職業，譬如演藝圈或是……」
「妳覺得救生員是很差勁的工作嗎？」
「沒有，但是不太符合妳。」
「妳覺得我應該符合妳，或是符合這個世界對我的期待嗎？」這次反問就不是親切的口氣，明雋感覺自己冒犯到張妍了，馬上閉嘴。
十幾秒的尷尬過去，張妍才又溫柔起來。
「明雋。」
「嗯？」
「好好過生活。」
ns 15.158.61.1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