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班,明雋知道了小雨的臨時有事是很嚴重的事-喪假。
主管沒有說清楚是小雨的哪一位家人過世,因為那對現在的明雋來說並不重要,於她的身份而言,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她這幾天得負責小雨的部分,喪假最多可以請到八天,但明雋不會怪小雨請假讓她工作量加重,又偏偏是在年前公司最忙碌的時候,她是想到人生無常,生離死別其實天天都在上演。
明雋一整天都很忙,進產線檢查產品,跟產線作業員、技術員、工程師討論產品標準,討論時差一點要吵起來,但追根究柢是客戶的要求太龜毛,吹毛求疵,最終統一結論後,明雋回辦公室做報告,必須盡快將資料整理好回報給客戶。不久,公司的午飯鐘響,明雋無法再打出任何一個字,瞬即趴上桌,她覺得精疲力盡,休息一分鐘後從椅上起身,慣性叫上小雨,轉頭見旁邊的空座位,她才想起小雨不在,明雋凝視小雨的座位,她的桌面向來整齊乾淨,接近強迫症的程度。明雋感覺到一點寂寞,想起這幾個月,小雨時不時推眼鏡的動作,總是潑她冷水說她太誇張,但又很貼心,小雨到底是溫柔的人。
主管見明雋發呆,走過去,用一副「什麼都明白」的笑臉看明雋。
「別擔心,我接到小雨的電話時,她的聲音聽來還好,她很快會回到妳身邊的。」
明雋看了主管一眼,她對她的話感到不解。
「但她沒有跟妳說嗎?我以為小雨什麼事都會第一個和妳說,她那麼在意妳。」
主管一語驚醒夢中人,明雋愣住,回憶起幾個月前,她發現小雨喜歡自己,但小雨否認,後來她們就一直維持朋友的關係,明雋當時覺得自己很蠢,隨便誤會小雨,殊不知她原來真沒誤會她的感情?
明雋一個人在員工餐廳吃飯時,認真思考與小雨這些日子的相處,從追求林璇到交往到分手,她都忽略了小雨,事實上小雨全程目睹,明雋好奇她的感受,難過生氣忌妒?明雋放下筷子,也許是她想太多,自作多情。
午休前,明雋傳簡訊給小雨,傳了幾個生氣的貼圖,說客戶真機車等等的抱怨,然後才說出對她的關心。明雋半張臉埋入桌上的抱枕裡,盯著手機螢幕,小雨沒有立刻回覆,顯然她也很忙,明雋明白,只是失落難免。
之後到尾牙,小雨都沒有來上班,她的喪假一路請到過年。明雋真心想念她們一起上班工作,小雨的人一不見,明雋才意識到習慣的可怕。
由於今年公司賺大錢,年終獎金領得不錯,明雋看見戶頭那些出乎她預料的數字時,她在提款機前激動大叫,第一次感受到努力過後的成果是如此的美好,還有那無法形容的成就感。明雋還很幸運,在公司尾牙的抽獎上抽到知名品牌的無線吸塵器,市值超過兩萬,她非常開心,但上台領獎時,還是會不自覺朝台下林璇的位置看,林璇沒抬頭,默默吃著桌前的菜,明雋在台上掃視了尾牙會場,卻不見周玥婷的人。
尾牙結束後,明雋要搭主管的車回家,在等主管開車過來時,她驚見小雨出現在尾牙會場外的街上,神情有些憔悴。小雨見到明雋,心裡高興,她從老家趕來尾牙,最大的目的就是見她,她好久沒見明雋了,怕她還很傷心,也怕她一個人忙不來工作的事。
「小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妳不在,我都快瘋了,都不知道這幾天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忙翻天了。」明雋笑說,天氣冷,說話都吐出白煙,雙手抱著那台抽到的無線吸塵器。
「對不起,明雋,害妳……」
「我開玩笑的,小雨,妳還是老樣子,都把我的話當真,怎麼這麼可愛。」
明雋察覺小雨的臉色變化,從輕笑到面無表情,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也不知道,明雋,我就是會記下妳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小雨正經起來,食指推了推眼鏡。
兩人沉默幾秒,明雋轉換話題說她抽到大獎,看來她被幸運女神眷顧了。
「明雋,妳一身正氣,我從來沒見過像妳這樣的人。」
「正氣?什麼意思?」
明雋不理解小雨的話,小雨微笑,她很少跟明雋提起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也沒向她說過,她是她擁有「陰陽眼」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遇上的充滿耀眼光輝的人,好像神明,溫暖親切,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她才會這麼喜歡明雋。
「沒什麼,恭喜妳了,明雋,天無絕人之路,我走了,先祝妳新年快樂,萬事如意,一切平安。」
小雨戴起了連帽外套的帽子,像明星躲記者,嬌小的身軀以小跑步的姿態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明雋攔不下她,站在原地,聽小雨輕聲說的那句我走了,她有一股難以形容的難過。
春節到,明雋好幾個月沒回家,一回家就用「戲劇性」的痛哭流涕擁抱家人,說好想他們,對此,明永不改過去對他姊的冷嘲熱諷,挖苦她是又被女人甩了。
「對啊,小永,妳姊姊又被甩了,被劈腿了。」
明雋實話實說,明永震驚,爸媽也是,完全笑不出來。明雋還是那張哭臉,但明顯不是上個月分手時的撕心裂肺。明永臉色難看,他雖然嘴巴壞,但真的聽見姊姊被人背叛傷害,心裡是替她抱不平。
「瞎了眼了,姊,拿年終獎金去配眼鏡吧。」
這是明永的說話方式,用詞犀利,一針見血,說完就推開明雋回房間。明雋看他弟的背影,幾個月不見,他長高了長大了,明雋知道這是弟弟的安慰,雖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但是真心,明雋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且幸福的。
整個春假,明雋都跟家人在一起,一起出遊逛街拜訪親戚,在家吃年夜飯發紅包,看春節特別節目,玩牌賭錢。這次過年,明雋相信了一句廣為流傳的話-當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同時會幫你開一扇窗。對「真命天女」的幻想破滅讓明雋深受打擊,但隨之而來的其他運氣卻出奇的好。今年玩牌,明雋贏了不少,明永和其他親戚小孩氣死了。
「騙我們的錢,姊,妳真是幼稚。」
「小永,牌桌上沒有親情的,反正你也拿了我的紅包,認命吧,你是贏不過你姊的。」
姊弟互瞪,明永是不輕易認輸的個性,就要玩到贏為止,把錢全部贏回來,旁邊的堂兄弟姊妹看傻了。最後是明雋讓著明永,故意藏著大牌沒出,看弟弟得意的笑,面前的零錢堆成小山丘,她假裝懊惱不甘,媽媽這時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大家邊吃有說有笑,冬夜團聚的溫馨,明雋有種如釋重負。
深夜,明雋洗完澡後看手機,跟朋友們聊天,或上網路社群軟體,看看誰去哪裡玩,剛好看到張妍更新動態-她去中央電視台參加現場節目錄影,明雋按了「讚」給張妍,留言說她也好想去,不到幾分鐘,張妍就回她以後有機會的,兩人來來往往幾句,明雋才去吹頭髮。上床前莫名想起小雨,這幾天都沒有小雨的消息,回想尾牙那天她的臉色不太好,還有她說的那些話,明雋忍不住胡思亂想,想到睡著。結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雋當晚夢到小雨,但是小雨整個人變得不太一樣,沒戴眼鏡,黑長髮披肩,穿著打扮跟整體氣質多了幾分成熟與霸氣,明雋覺得詭異,彷彿見到十年後的小雨。
明雋一早起床,她還記得小雨在夢裡的狀態,她的手機在枕邊,螢幕上彈出小雨回傳的訊息。原來明雋昨晚真的問了小雨新年過的好嗎,上次見她感覺她怪怪的,而小雨的回答讓明雋驚訝。
『我沒事,明雋,我很開心妳關心我,只是有點可惜,我之後沒辦法再跟妳當同事了,過年後我就要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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