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過年前要趕量,林璇在生產部非常忙,加上她工作狂與不服輸的性格,上班絕不可能出現玩手機或偷懶的情況,連帶她的組員也不會。林璇雖很嚴肅,但組員都很信賴她,願意為她拼命。林璇帶的班一直是早晚班效率最好、表現最出色的,不論長官出多高的產量給她,她都做得到,有時還能做得更好,可惜她的個性太硬,不然照她的能力,不會只是一個小組長。
中午休息交接時間,林璇快步走出產線,腦中只想著快吃完午餐,距離今日目標還有點距離,不能說林璇愛面子,她是好勝心太強,容不得失誤、失敗,或是被看不起。林璇連去餐廳都省了,自己帶了麵包在公司角落就解決了中餐,心想不餓就好。林璇吃完後拿著水壺去茶水間,茶水間已有其他部門的同事在聊天,林璇原本不在意,後來很認真聽,因為他們在談論周玥婷,Alice這個名字好似深刻在心裡,變成她的本能反應。其他同事離開後,林璇出神了幾分鐘,直到水滿出水壺,她才慌忙的關水、倒水。嘴唇碰上水壺邊緣,水是淡而無味,林璇卻覺苦澀,她想念周玥婷,這段時間的冷靜期也在逃避明雋,工作都是藉口,這兩個女人她都沒臉見。望著手機,林璇的猶豫其實沒有她預想中的久,手機號碼撥出去,林璇猜對方不會接,因為今天不是周末,她在上班,林璇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態,她們明明在同個公司、同個城市,卻弄得像遠距離戀愛,不,是生離死別的悽慘-周玥婷居然接了。
林璇沒想過這通電話會接通,當然沒先想好要開口講什麼,兩方沉默。
『怎麼想到打電話給我,妳在上班吧。』周玥婷先打破沉默,每次總是這樣,總是她先主動。
周玥婷的嘆息,林璇有聽到,但她會嘆氣,不是受夠了跟林璇這不合道德的地下戀,而是她累了。無論有多愛,如果總是得不到相對等的回應,終有一天會累,無條件的犧牲付出終究是人們對於愛情過於夢幻的想像而已。
「妳怎麼會接,妳應該也在……」
『我不在公司。』周玥婷的回答讓林璇驚訝。
在林璇的印象中,周玥婷跟她一樣,都是屬於不輕易請假的類型。林璇不禁想她發生什麼事,又回想剛剛在茶水間,同事對於周玥婷的談論。
「妳生病了?」林璇憂心。
『沒有,我很好。是我要走了。』
「走?妳要去哪?」
『我要回法國了。』周玥婷說出此話,林璇激動起來。
「什麼時候的事?妳為什麼要回去?」
『我會搭今天晚上六點的飛機。』
「今天晚上六點!」
林璇不敢相信,在茶水間大吼,路過的主管嚇一跳。兩人對望一眼,林璇自覺失態道歉,趕緊走到樓梯間。面對林璇的失控憤怒,周玥婷在手機的另一頭很高興,但林璇對她太多太多的感情都止步在言語,行動上退卻。
『林璇,妳先別急著生氣,不,是我們都沒資格生氣……』
「別走,Alice。」
事實上,林璇現在不是生氣,是崩潰。當周玥婷聽到林璇的挽留,她第一時間就動搖了,都說愛情的軟肋,林璇確實是她的軟肋,周玥婷握緊手機,但她這次不能心軟。
『今天晚上六點。』周玥婷只留下這句話就掛斷,這場賭局,她已經「梭哈」。
林璇再也打不通,中午休息時間最多不過一小時,她不能拖延,準時進產線正常工作。但下午的時間,林璇心不在焉,她無法專心工作,整顆心懸著,一直在想周玥婷是不是在騙她,可又怕是真的,她明白周玥婷早就忍無可忍,不管她回法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很可能不會再回來。看著產線內牆上的時鐘,時針分針秒針不停的走,林璇的狀態接近發瘋,好像催命,操作機台的手都在發抖,一個不注意就被機台夾到手,林璇忍痛沒喊出聲,左手按了緊急停止鈕,機台停了下來,警示聲瘋狂大作,組員馬上過去查看,林璇拿掉手套,看著右手,除了痛,外觀看來沒有大礙,沒流血也沒變形。
「組長,妳沒事吧?要不要……」
林璇搖頭,重新帶回手套,咬牙忍住要繼續工作,但組員看她連筆都拿不穩,勸她至少先去公司的醫護室。林璇最終說不過組員,便暫時離開產線到地下一樓的醫護室,醫護小姐大致看過後也勸林璇去醫院。林璇左右為難,她不願拋下組員,但看時鐘現在是下午三點多,她這時去找周玥婷還來的及。事實上,林璇沒有思考太久,她的原則今天要被打破,她在這間公司的全勤也到今天結束,為了那個她害怕得要死,也愛得要命的女人。
請完假,林璇將事情吩咐好,到停車場時還不斷在聯絡周玥婷,可全是語音信箱,林璇罵了聲靠,凝視握上重機手把的右手,她決定先去周玥婷家。但才剛騎出公司到第一個紅綠燈停下,林璇就接到了電話-明雋。
「對不起,明雋,我現在……」
『璇,我出車禍了,人在醫院,妳能來嗎?』
「車禍?」
金羽熙那天本來約了某位女老師要去約會,意外收到明雋想跟她吃飯的訊息。看到這則簡訊,羽熙眼睛亮了,雖說被朋友的女友喜歡上,不算特別稀奇的事,但若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想毀了跟林璇的友誼,太麻煩太可怕,所以她放了女老師的鴿子去赴明雋的約,很好奇這姑娘突然找她吃飯的原因。
羽熙到那間居酒屋,遠遠就見明雋坐在店外的長椅上,模樣不是平常的開朗,好像有團烏雲在頭上,整個人的氣息很陰鬱。羽熙從林璇口中知道聖誕夜的事,會有那種結果,基本上是林璇自尋死路,周玥婷發威,明雋發火,她最該死的好朋友就……還是很該死。跟她一樣。但林璇比她幸運多了,因為她愛的那個女人也愛她。
「小雋雋這麼早到。」羽熙仍舊是輕浮的態度。
明雋起身點頭,先感謝羽熙願意出來這一趟。羽熙不習慣她這麼拘謹,非常奇怪。兩人隨後進了居酒屋,選這種喝酒的店吃飯,還滿腹心事的臉,羽熙猜明雋應該有話要問她。明雋確實有事想問羽熙,但看她一坐上位就點了一堆酒,她不知所措。
「我跟女人單獨約會通常都會喝酒,妳介意嗎?」
菜都還沒上,羽熙已開始倒酒,還故意把單獨約會這幾個字說出來,明雋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好嗎?羽熙姊,妳還要騎車。」
「這附近有很多飯店旅館,真的不行就睡一晚,沒什麼大不了。」
羽熙的回覆讓明雋感到尷尬,她看這姑娘臉紅,這麼純情,顯然沒有那種要勾引她的心思,羽熙就更想知道明雋有何問題。不過明雋沒有開門見山的說,等到菜都上完,她還是沒說,羽熙很有耐心,但手機響不停,關於這一點,她很不開心,最後索性將手機關機放外套裡。明雋見著,對於這位脖子刺青、染白金髮的韓國混血金小姐也有很多疑問。
「羽熙姊,妳跟女朋友吵架了嗎?」
「我不交女朋友。」羽熙喝了一口酒。
「男朋友?」
「林璇沒跟妳說我是同性戀嗎?」羽熙的口氣變得很不好。
「有。」明雋小聲說,自覺冒犯她了,埋頭吃飯。
「還是妳覺得有一天我會被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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