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璇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女生,她說那是身為人的直覺,所以她相信性傾向不能選,但人生可以選。林璇第一個喜歡的女人是她的高中歷史老師,戴眼鏡,總是盤著黑髮,全身散發著知性美。林璇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不可能,因為老師有老公,但她還是選擇整個高中都只喜歡老師一個人。
上大學,林璇遇到初戀女友,對方是研究生,是那堂課教授的助教。她們都是對方的第一個女朋友,雖然沒辦法公開,但林璇不退縮,奮不顧身的愛她,整個大學生涯都是她。然而畢業前夕,她們最後分手的理由,依然是過不了對方的父母。
『對不起,林璇,我爸媽還是希望我跟男生在一起。』林璇非常無奈,但她還能說什麼,她那時還太年輕,無能為力。
出社會兩年後,林璇因為一場車禍結識了那一個從此改變她人生的女人,因為車禍要和解,她們有了連絡,後來發現彼此談得來,漸漸喜歡上對方。林璇起初有點怕,但她這個人就是一旦愛上了就無法回頭。她們前後經歷了同性婚姻從不合法到合法,原本林璇要求婚了,還好她沒買下那只戒指,因為羽熙在關鍵時刻告訴她,她女友跟一個男人進酒店。羽熙平常愛開玩笑,但林璇知道她不會拿這種事亂說,所以她二話不說殺去酒店,這一去永生難忘。
那男人開跑車,全身穿名牌,在那家酒店是住家庭式豪華樓中樓套房,有客廳有廚房有書房有遊戲室,林璇都忘了自己是怎麼踹門進去的,滔天怒火,羽熙也攔不住,她知道她這老友,平時看似冷酷,但對感情的態度是飛蛾撲火,對於親眼看到現場版男女交合的畫面,這事並非人人都見得著,受到的打擊更是難以承受。
時間靜止了幾分鐘,結果當然是能遮就遮,羽熙站在外頭點菸抽,直到被人勸阻室內不可以抽菸,同時,林璇已經去廚房拿刀,真刀。要砍誰不知道,反正羽熙是不管,砍死了最好,她不是看戲的人,而是真的朋友。
『林璇!給我住手!』
誰才有資格大吼?這正是羽熙不想談感情的原因,談到最後,是非對錯都不重要了。由於男性先天上的生理能力就是壓倒性勝利,最後刀子落地,倒地的是林璇,她沒學過打架武術,她只是全心全意愛一個人,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哭的卻是她。羽熙當時看見了,那賤人也哭了,但那是不被接受的-一萬年以後再來檢討,那賤人還是沒有資格大吼她最好的朋友。
一個人怎會聚集這麼多悲劇?也許是為了迎接真愛的鋪墊吧。這是羽熙帶林璇離開酒店後唯一安慰她的話,但是有聽沒有懂,那天以後,林璇就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嗡-嗡-嗡-
躺在床上,租屋處是簡約風,休假一大早是誰來電話,林璇頭很痛,因為又夢見噁心的事。林璇心想大概是公司產線有問題,沒問題是不會有人打來的。
『璇,妳起床了嗎?』但這親密的語調,明顯都不是她組員的聲音,林璇立刻坐起身,看了來電顯示-周玥婷。
「周經理,我正在休假,請問是工作上的事嗎?」林璇冷淡地說。
『我知道妳在休假,昨天跑山還好嗎?』
「還沒死。」
『有我在,我不會讓妳死的。』周玥婷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意,也不怕林璇冷淡。林璇反被撩撥,她的感受很複雜。
「所以,妳到底有什麼事?」林璇不耐煩的說。
『這次談單的壓力有點大,所以想聽喜歡的人的聲音。』
周玥婷不拐彎抹角,其實林璇是外冷內熱,冷都是裝的,熱才是真的。耳根子軟是林璇最大的弱點之一,甜言蜜語她是受不了,偏偏這女人說情話完全不害臊,讓她很煩躁。
「周經理,恕我不能陪妳,再見。」
林璇的態度仍舊無情,既使早已對她動情-沒有期待就不會受傷害。林璇盯著手機螢幕,是自己掛斷通話,又愁眉苦臉,因為期待早已產生。她嘆氣後下床梳洗,到附近吃早餐,林璇在休假日還去公司上班的唯一理由-放心不下。放心不下組員?放心不下產品出貨延遲?放心不下只有妳一人孤軍奮戰?林璇不找答案,因為她的所作所為已經解釋一切。
小雨一上班就看明雋有氣無力,推了推眼鏡,其實是滿有趣的,看這個女人每天的變化,一天一個樣。
「璇姊姊今天好像沒上班。」
璇姊姊?小雨心裡打問號。
「我坐最早的公車,從早上六點等到八點,連她的車尾燈都沒見到。」
明雋說的可憐,小雨一頭霧水,車尾燈?妳在堵人?有人欠妳錢?
「璇姊姊是不是已經有對象?或老公?不然怎麼會不願意給我手機號碼,連通訊軟體的帳號也不讓我加。小雨,正常來說,應該都會給的吧?」
明雋突然靠近小雨,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迫切要求得小雨的認同,小雨慣性後退,撇頭看向別處,小聲問:「妳、妳在追求誰嗎?」
「真愛。」這個回答令人無言,但明雋笑得燦爛而真誠,小雨看出她的認真。
「姊姊?女的嗎?」小雨問得小心,免得冒犯。
「當然是女的,我喜歡女生,我是同性戀,我十六歲的時候就出櫃。」
非常明確的解答,小雨向來喜歡越詳細越好的答案。彼此相望一分鐘,小雨的坐姿忽然變回原樣,明雋也跟著乖乖坐好,兩人看著面前的顯微鏡都不說話,直到主管走過去,不再注意她們,兩人才鬆一口氣。
「妳很驚訝嗎?看不出來嗎?」明雋微笑,手掌托著下巴。
「是有點訝異,不過現在這個年代,這不是什麼大事,我也不歧視。但是,就妳剛才問的問題,我想以正常的社交狀態,我認為那位璇姊姊是對的,我也不支持給第一次見面的人那麼多資訊。」小雨很正經。
「我們才不是第一次見面,是從小締結的緣分,命中注定的結合。」
小雨超想對明雋翻白眼,但基於禮貌,她沒這麼做。心想明雋是哪來的自信說這種話,因為漂亮?因為坦率?因為妳的笑容比春天的風還令人覺得舒適,誰都想待在妳身邊直到世界末日?
「好,既然是命中注定,妳又何必急於找她,她自然會來找妳。」
這是個好邏輯,明雋張大了眼睛,彷彿被打通穴道,心情大好,小雨不太懂,但也阻止不了明雋小跳躍的步伐。直到吃完午餐,明雋的心花怒放總算停止,因為她們在電梯裡遇上了驅使明雋來這間公司的主因,只見對方笑了笑,對兩人親切打招呼。
"Bonj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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