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至晡夕時分,狐狸順利進入培德沃鎮,他離得老遠遙望後山跟樹屋,並沒有要前往的打算。
狐狸大喇喇的走在河道邊上,輕鬆悠哉的,只是為了等一人出現,不,並不能稱為人。
不出狐狸所料,目標很快就自找上門了,來者一名,身著軍服,腰間配劍,紅髮綠眸,清爽英俊。
午後的河道邊意外的沒有人,只有幾艘無人的小船停靠在邊上。
來者止步於狐狸前方三大步,行了一誇張的鞠躬禮,待禮行畢,仰起的俊秀面容仍是那樣充滿自信。
「狐狸先生,好久不見,還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不過看這情形,你似乎就在等我上鉤?」
「是在等你沒錯。」狐狸短吁了一口氣才又道:「我也只說不會來找你而已。」
亞德輕輕笑道:「是這樣沒錯,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我把樹屋上上下下都查看了一遍,也拜託我的同伴一同調查,翻了很多文獻都沒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在接待高層時聽到了一條消息:精靈在想盡辦法恢復樹屋的生機。這很振奮人心對吧?除了你之外,說不定還有精靈想修復樹屋呢。」
狐狸並沒有露出任何的喜悅,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淡淡說道:「樹屋本為精靈所有,有精靈不惜暴露身分也要出面並不奇怪。然後,我並不在乎修復樹屋,我只是好奇為什麼樹屋沒有了生命。」
「嗯?」亞德收了笑容問道:「你的意思是,樹屋有沒有恢復生機你都無所謂?」
亞德看到狐狸點了點頭後抽了一口氣,又重新掛上了笑容,只是無奈了許多。突然他閃過一個記憶,立刻吃驚道:「莫非你……真只是為了三尾狐?」
「樹屋就算恢復了生命也沒有任何意義,精靈不會再回來了,曾經的繁華勝景也不會再出現了。」狐狸逕自說著原來的話題,對於問題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麼說是也沒錯,樹屋有沒有生命就只是一種氣息和感覺。」亞德愣愣說道,一邊想著跟說出來的話沒有關聯的事,「樹屋就算變得跟幾百年前一樣,精靈也不會回來,繁華也不復存在,反而魔族……那麼,你對那個精靈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狐狸知道亞德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魔族現世是不爭的事實,「不怎麼感興趣。就這樣了,我原先也只是想提醒你。這次來見你是要說一隻妖的事,一隻蟬妖,名為蟬雨,沒殺過人,被紅羽鴉通緝中,上次我來培德沃的時候碰見他,還有一個人類女孩。」
狐狸就說到這了,像是單純的在敘述一件不完整的信息而已,亞德愣了一會兒,隨後勾起淡淡的笑容道:「明白了,我會多加留意,多謝你的提醒。」
沒殺過人的妖被通緝那還真是冤枉。亞德暗忖道。
「那我走了。」
狐狸落下短短一句,真的回身邁步要離開,亞德撞見,明明對方就沒說要去哪裡,但他就是有種狐狸要離開培德沃的感覺,便連忙喊道:「請稍等一下!這麼快就要離開了嗎?不在培德沃多待一會兒嗎?」
狐狸如亞德所願的停下來了,也回過頭道:「能去後山的話就不離開了。」
「哎?」亞德接收到了沒有意料過的回答,因此一時半刻停止了思考,愣了半晌才訕訕說道:「沒想到你對後山的興趣還比較大……雖然我是沒有被限制進入後山,可是要帶外人進去的話就沒辦法了,真是抱歉。不過如果是想要後山的水果或木葉水的話就很好辦了。」
他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就想藉著坦誠來挽留狐狸,雖然亞德並沒有非得留下狐狸的理由,真要說的話,就是一種吸引力而已。
狐狸並沒有順了亞德的意,而是搖搖頭道:「不用了,不能去的話就算了,我還有別的安排,再見。喔不,如果之後在任何地方發現我的蹤跡,都請不要來找我。」
亞德愣在原地,其實狐狸的腳步非常緩慢,只是在亞德眼裡看來,卻是一瞬間的事,畢竟他剛才就如同一個會呼吸的屍體,腦子完全空白。
狐狸很快就消失在亞德的視線範圍內,亞德垂下肩膀,身上的貼身軍裝霎時變得有些頹喪。
「還真會欺負人……」這是亞德離開河堤前的咕噥,語雖無奈,唇角卻上揚。
*
夏日昏黃,神奉國氣候合宜,培德沃又屬培卡森林北端,一到了黃昏時刻氣溫就降下了不少。
狐狸喜歡冷冷的冬天,卻也不討厭神奉國舒爽的如春四季,但這並不是他一直往來神奉國的理由,充其量只是一個附帶的小小原因。
因為什麼,因為留戀。
狐狸來到黃昏市集,熟門熟路的買了兩顆蘋果,為了不讓一枚銀幣花得太引人注目,他特地選了有賣果乾的店,順便買了幾包果乾。
他並不喜歡果乾,只是攜帶方便又易保存,他甚至是在獨自生活之後才知道有果乾這種農產品。
就連最昂貴的富麗斯蘋果都會被製成果乾,但那只是皇室小孩和貴族的解饞小點罷了,而富麗斯蘋果只有在大都會單獨販售,就連身為產地的培奇華都只能在餐廳吃到,大都的新鮮富麗斯蘋果和果乾非常受歡迎,一上架就會被搶光,和木葉水的搶手程度可以比擬,當然,那都只是一種炫富的手段。
狐狸喜歡昂貴的食物並不是為了突顯自己身分顯貴,他只是單純的、非常單純的,因為喜歡。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後山獨一無二的蘋果,大紅圓潤,有著獨特的香甜。
狐狸吞下最後一口果肉時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忘記問亞德後山還有沒有蘋果樹了。
手上的蘋果很快就只剩一顆,握在斗篷下的手裡,衛兵們掃描似的視線讓狐狸相當排斥,讓他一下就打消了在培德沃鎮內過夜的設想。
狐狸帶著蘋果來到了見到蟬雨的小丘陵地。
很快的爬上當初爬上的那棵樹,狐狸由衷的希望不要再遇到同樣的事情了。
才剛把蘋果從斗篷下拿出來,才剛把蘋果放到嘴邊,才剛把蘋果抵在門牙上,噗砰一聲,蘋果掉了。
狐狸看著下方的草地,萬綠叢中一顆大紅蘋果,難得有了想罵髒話的衝動。
「好痛……什麼東西?蘋果?」
被蘋果砸到的無辜路人都還沒抬起頭確認自己是不是幸運的站在蘋果樹下,就一個身影迅速飛至面前,把無辜路人嚇了好大一跳,甚至還跌坐在地,紅潤飽滿的蘋果就在他腳邊。
「你這傢伙為什麼還在這裡?」
身影落地後一個冷沉肅穆的聲音也隨之到來,無辜路人這才抬起頭,卻更是嚇得魂跑沒了一半。
「狐狸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
「我說你這傢伙怎麼還在這種地方?」狐狸一步彎腰抓起對方的衣領輕鬆扯了起來,他雙眼微瞇,怒意十足,「難道這些日子你就一直在這樹林裡打轉嗎!笨蛋蟬雨!」
蟬雨近距離的看著那雙兇惡的琥珀色雙眸,視之色變,還開始冒起冷汗,他用著發顫的聲音說道:「不、不是的,請您聽我解釋!」
狐狸停頓了兩秒之後,輕輕地放了手,蟬雨又跌回草地上了。
蟬雨原想拍拍身體站起來,結果一抬眸看到狐狸平淡卻染上厚厚一層陰影的表情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只好拍拍身子繼續坐在地上,並娓娓道來這幾天發生的事。
事情從狐狸離開之後開始說起,蟬雨把紅羽鴉的殺手狼狽棄屍後,因為放心不下小蕊,又不好帶著還是昏迷的她到處跑,因此一直等到小蕊醒來,之後又是一陣「你要走但我不讓你走」、「你如果真的要走就帶我一起走」的拉扯場面,蟬雨花了大半天的時間耗盡心力才勸服小蕊,還訂下了一個謊言的承諾:蟬雨得以安居時會用任何方式聯絡小蕊。
之後蟬雨把身上僅存的經費交給小蕊,並且一直躲在遠處確認小蕊搭上了前往大都的船,終於孤身的蟬雨原想離開培德沃,卻發現培德沃官方已知鎮內有一名通緝妖,路上衛兵也多,尤其那些國家軍隊都不是可以小覷的對象,他根本離不開培德沃,在鎮上小心翼翼的躲藏幾天後,發現還是這個丘陵樹林安全得多,直到現在都還在想辦法。
事情結束在狐狸再次到來之時。
狐狸認認真真聽完了蟬雨的經歷後煞有其事的大嘆了一口氣,蟬雨一瞬間從腳底發毛到頭頂,屏息著不敢動彈。
嘆了氣的狐狸半個字也沒說,不過怒意已全然消散,但總說不會叫的狗會咬人,而不說話的狐狸實實在在讓蟬雨感到恐懼。
狐狸也沒移動腳步,左腰處似乎在作動著什麼,不一會兒,他終於伸出左手,丟了一塊東西過去,蟬雨接了個正著。
低頭一看,蟬雨差點大叫了,雖是控制了音量,但還是驚呼道:「是金幣!」
蟬雨都還來不及婉拒和道謝說些客氣禮貌的話,狐狸就又卸下斗篷丟過去並淡淡開口道:「帶著金幣,去樹屋吧,樹屋前有個衛兵的小屋,到那裡去,找一個叫亞德的軍人,紅頭髮的,他會幫你,但實際上怎麼幫你我不清楚。」
蟬雨把斗篷好好收到懷裡後才把驚恐的表情抬起來,語氣同樣吃驚的說道:「狐狸先生……您、您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不過那個軍人……是官方的人吧!」
要他主動去接近官方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樹屋的衛兵都是國家軍隊的一員這是蟬雨也知道的事,雖然國家軍隊並不聽令於各城鎮的領袖,但在沒有大主教或教宗的命令下,他們就只是一般的衛兵而已,聽令、配合或幫助當地官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又怎麼可能會包庇他這個通緝犯?
狐狸又嘆了一口氣,仍然平淡的面容卻能看出一絲無奈,他搖搖頭說道:「他不是人,剛才我和他碰過頭,不然我不會叫你去找他,或者你比較希望被衛兵們抓到然後再讓他非常麻煩的保住你的性命,就只為了完成跟我的約定?」
「哎?」對於救命恩人給的選項,蟬雨一下就懵了,當然他吃驚的原因還有那個亞德不是人這件事,不過說起來,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抿了抿唇後,他才緊繃的說道:「我、我知道了,我會去找那個叫亞德的,希望下次和狐狸先生見面的時候,我不用再麻煩您了。還有,真的非常感謝!這個恩情我一定會報答的!」
狐狸靜靜看著蟬雨,神色中的無奈消去了不少,狐狸一個回身才開口道:「我希望他能帶你去白王大人那裡,但我並沒有跟他談到任何後續,他要怎麼安置你是他的事,如果他要處置你也是他的事,我沒有干涉的權利。但是,如果他成了你的敵人,那也是我的敵人,假設他想對你不利的話,就這麼告訴他試試吧。就這樣了,再見。」
「哇!狐狸先生!」蟬雨反射性的伸出手,不過不管是他的舉動還是言語,都沒有攔截到想挽留的對象,狐狸是如何在他眼前消失的他不知道,他想叫住狐狸也不是想說什麼感謝的話,他只是想告訴救命恩人,蘋果忘記拿了。蟬雨默默撿起腳邊的蘋果,盯著好久才喃喃吐道:「難道……是給我的嗎?」
看著蘋果、斗篷和冰涼的金幣,蟬雨莫名的想哭,一是感動,二是感傷,感動狐狸的善良與幫助,感傷人類的貪婪與殘忍。
至於成為狐狸的敵人會有什麼下場,他不用想都能猜得出來。
「對了,狐狸先生剛才說的白王大人莫非是……」
蟬雨作為一隻弱小的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本尊,在身為天生妖的本能意識中,卻一直都知道有個在萬妖之上的尊者。
蟬雨!你這個笨蛋怎麼還在這裡刷存在感!狐狸很生氣,而且就在你面前!蘋果都掉到地上還砸到你的頭了那怎麼還能吃呢!看我用金幣懲罰你!快投入亞德的懷抱吧!呃我是說,的保護!
亞德:為什麼總是欺負我QAQ
蟬雨:你有我慘嗎!
ns 15.158.61.48da2